蘇永年他們也不往人堆里走,就在廊道處停了下來,倚靠欄桿,一同看著校武場中的熱鬧比試。
此刻那兩個被叫到名字的十七八少年躍到場中來,相對而立,一齊向那中年人和刀疤青年鞠了一躬,又互相抱拳行禮。
“師兄,請!”
“師弟,請!”
那兩個少年一看就是常鍛煉的,身體厚實,雖然臉龐還略顯稚嫩,但也不愧為習(xí)武之人,看起來氣勢十足。
兩人相距不足一丈,在刀疤青年的一聲“開始”之下,各自拉開陣勢,擺開拳掌,隨著兩聲厲喝便斗到一處,看著頗有幾分江湖決斗的氣氛。
這頭的蘇永年第一次看人比武,楊文澤等人又喜熱鬧,自是有些樂趣,不似那最靠邊的楊文方,就如同不合群般,獨自站的老遠,只抱著他那長刀,倚在一顆老樹邊,看了一眼場中比試,便了無樂趣地移走目光,不知看向何處,眼神冰冷,似能穿透人心。
想來場中的比試還不入他眼。
蘇永年此時對他的興趣倒比對場中的較藝更多些,踱了幾步到他身旁,問道:“六哥不喜歡看比武?”
楊文方不說話,蘇永年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不待見自己才不愿和自己說話,所以也不愿站到他們一起去,不過其他那幾位哥哥倒也是不管他,想來應(yīng)該和自己也沒什么關(guān)系。
蘇永年覺得一個人自言自語實在尷尬,只好悻悻回頭,那邊楊文澤幾人看到這邊尷尬的蘇永年一副看笑話的樣子,特別是楊文澤和楊文遠二人,臉上表情賤兮兮的。
但蘇永年還沒走出兩步,后面靠著大樹的楊文方卻出乎意料的出了聲。
“看他們打,不如自己打有意思?!?p> 楊文方斜靠著樹干,作閉眼養(yǎng)神狀,一副置旁人不理的樣子,若不是蘇永年站在他旁邊,還真不知道他在和自己說話。
蘇永年見有機會和他聊上兩句,回頭道:“那不如六哥也下去展展身手?!?p> 楊文方又看了眼場中比試的兩人,搖了搖頭。
“和他們打,不如和你打有意思。”
蘇永年面目一滯,旋即又恢復(fù)如初,雙手張開抖了抖自己那破爛長衫衣袖道:“六哥取笑了,我這瘦弱書生樣,哪里能拿得起刀劍來?!?p> 楊文方卻對他的回答不置一詞,反而問道:“手指是怎么斷的?”
“幼時凍瘡把指頭凍爛治不好便砍掉了?!?p> “不疼嗎?”
“幼時疼痛,而今不記得了?!碧K永年將右手收入長袖中,不想被他看出些什么。
“為何藏起來?”
“什么?”
“你手上的繭子我已經(jīng)看到了?!睏钗姆窖劬ξ⑽⒈犻_,左手執(zhí)長刀撐地,然后自顧自地撥弄自己右手上因常年練刀磨出的老繭。
“和我手上的繭子一般?!?p> 蘇永年解釋道:“六哥不知,我家長輩是個木匠,所以自小學(xué)的也是這個,有些老繭,很正常?!?p> 楊文方哦了一聲,又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了,蘇永年只好回到楊文遠他們那去。
此時場中的較藝已經(jīng)結(jié)束,一位名叫秦懷宇的少年勝出,這少年身高比另一個矮些,但力氣卻絲毫不遜,一番近身的拳腳相接中,那高個露出下盤破綻,被他一把抓住腰身,強摁在了地上,以是贏得比試。
這時那中年人又走到眾青壯面前,以兩人為例,點評方才比試中的不足及可取之處,又親自示范剛才兩人在比試中所用之拳法掌法,同一套拳掌,威力卻完全不同,果真不是眾青壯能比。
“那人是鏢局的總鏢頭,也是教頭,名叫萬木春,我們都叫他萬叔,鏢局一半的鏢師都是他親手帶出來的,所以威望極高,不喜刀槍,只愛與人對拼拳掌,曾經(jīng)江湖上有個小有惡名的匪人,被萬叔一道罡拳活活震碎幾根肋骨,那匪人便是成了廢人?!?p> 楊文遠拉著蘇永年說些鏢局里那些鏢師的身份及趣事。
“你看萬叔旁邊臉上有刀疤的那個,是我們鏢局最年輕的鏢頭,伍景煥,今年只有二十九歲,在一般鏢局里,二十九歲的青壯當鏢頭也不是難事,可在我們新安鏢局,高手一大堆,鏢頭卻只有九個,而且大都是一些叔叔輩的,只有伍師兄和我們平輩。像剛才門口見的青叔、木叔,那都還是鏢師,只是工錢比青壯們高許多,畢竟都是為鏢局立下過汗馬功勞的人?!?p> “又像是剛才贏了比試的秦懷宇師兄,本是廬州府一家富戶的少爺,災(zāi)荒連帶瘟疫,一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帶著老母親逃到了西陵鎮(zhèn),對了,秦師兄的老母親就安置在溪下,應(yīng)該和你住的不遠。”
從廬州來的逃荒人,應(yīng)是故鄉(xiāng)人了。
楊文遠又向他講了許多鏢局里的故事,蘇永年在一旁靜聽。
每個人的出身都是不同的,每個人的故事也不一樣。
當這些人的故事在某處交匯到一起。
便成了江湖。
……
蘇永年就這樣靠在欄桿上聽著楊文遠說話,有些入神,當他眼睛無意的看向前方時,他突然回過神來,因為此時對面的走廊上有一雙能瞪死人的大眼睛正惡狠狠地看著這邊,十分嚇人。
那雙眼睛的主人是一位少女,且蘇永年還見過,便是那白老板的女兒白小樓。
真是冤家路窄。
白小樓還是一身梨黃色的衣衫,只不過這一次她穿的是一身束身勁裝,烏黑長發(fā)束在一起,又從上順下兩條梨黃色繩辮來,更顯青春活力。長得也眉目清秀,一雙眼眸十分靈動,手中還執(zhí)著一把細劍,英姿颯爽,像極了一個行走江湖的女俠客。
看來她是真的喜歡梨黃色啊,蘇永年心道。
再回頭,才發(fā)現(xiàn)這邊走廊上的楊文遠和楊文澤眼睛直勾勾地望向那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那美麗的身影,一副淫賊模樣,特別是楊文遠那色瞇瞇小眼睛,看起來十分猥瑣。
看來這樣青春活力的美麗少女果真是讓人心動啊!
不過楊文澤也就算了,年紀也有十七八,比白小樓還大些,楊文遠可是一個十二歲不到的孩子露出這種眼神可實在是罪過。
蘇永年苦笑道:“你忘了上次和她吵架么?”
“誰?”
“白小樓啊。”蘇永年眼神瞟了瞟對面。
楊文遠聽蘇永年說,往那頭定睛一看,嚇一大跳,原來真是白小樓。
“怎么是她?”
“你剛才沒發(fā)現(xiàn)是她?那你還那樣色瞇瞇的往那看,真不惜命?!?p> “你不知道我眼睛小么?我只是朦朧地感覺到對面站著一個美女,哪曉得是她哦,不看了不看了,趕緊走,被她發(fā)現(xiàn)就有麻煩了,你沒見她上次一副要把我們活刮了的樣子?”
上次楊文遠這個師兄因牌匾的事情為蘇永年出頭,反被白小樓嘲笑他又矮,眼睛又小,很是屈辱,但又惹不得,只想著趕緊拉蘇永年逃走,別再被她看到,罵不過至少躲得過。
“走什么呀,她早就看到我們了,你眼睛難道小成這樣,她都瞪你半天了看不到?”
楊文遠在眾位兄長面前居然被師弟嘲諷,顏面何存,他不忿道:“我看是在瞪你,憑什么說是在瞪我?”
“我看見她……”
“我看不見就不算。”楊文遠理直氣壯,眼睛小即是正義。
“我是說,我看見她過來了,怎么辦?”蘇永年慢吞吞地道。
“什么?”楊文遠如遭雷擊:“那趕緊跑啊。”
可惜已經(jīng)晚了,正當兩人準備偷溜的時候,只聽得楊文澤賤兮兮的聲音響起:“姑娘,你是來找我嗎?”
“滾!”
“好嘞!”
楊文澤一讓開身子,想要偷溜的楊文遠和蘇永年立馬無所遁形,特別是楊文遠,被白小樓追著拿劍鞘狠抽了幾下屁股,生疼無比。
白小樓本就打算找機會教訓(xùn)教訓(xùn)蘇永年和楊文遠,剛好又在這碰到他們,結(jié)果那楊文遠多大個小屁孩還敢這樣色瞇瞇的看著自己,被自己瞪了好幾眼還不知道收斂,反而變本加厲,這讓白小樓更是生氣了。
“好啊,上次你們兩個騙我爺爺,看在我爹的面子上饒了你們,沒想到現(xiàn)在居然敢欺負到我白小樓頭上來?!?p> 楊文遠趕緊拉著蘇永年躲到五哥楊文澤身后,楊文澤一見有機會和漂亮姑娘說上話,馬上咳嗽一聲故作鎮(zhèn)定道:“姑娘,為何事要打我七弟……哎呦。”
就這樣楊文澤也被白小樓狠抽了一下。
“你也不是個什么好東西,一家子淫賊,真不虧做了兄弟?!卑仔呛藓薜?。
較穩(wěn)重的老三、老四聽得此話也是不知所措,十分無語,這一棒子可不止敲死老五、老七兩個,這可是活活敲死了一大家子。
連帶著那遠在棋社悠然下棋的楊狠人也莫名跟著遭殃。
遠處樹下的老六楊文方眼神冰冷,當然,他好像大多時候都是這個眼神,要么就是閉著眼睛。
這時候楊文安只好發(fā)揮他兄長的作用,出面勸解道:“小姑娘,不要不講理,他們兩個縱是有錯你也教訓(xùn)過了,不要再得理不饒人了,我們家可都被你罵了個遍。”
“你也是他哥哥?你們家兄弟幾個?”
白小樓見又有人來做和事佬,心想難不成要把這群人一個個都打一遍?
“七個……”楊文安尷尬道。
白小樓:“……”
白小樓看楊文安確實是個面善的人,連忙鞠躬道:“得罪,得罪,我以為他就兄弟三個?!?p> 楊文定不解:“怎么又有三個了?”
楊文澤后面的蘇永年幽幽地冒出頭道:“還有一個指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