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想到了很多。
陽奇怪的態(tài)度,過分的暴躁和隱忍,想到了在任務(wù)之前陽明顯是在敷衍他的所謂“直覺”。
他在蟲坑的底部看到了什么?他為什么會那么篤定蠱母是想要他的軀體?
回想起之前陽提起的“在我死后,不要相信長得和我很像的人”,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使用這種能力的時候付出了什么代價?”晏明注視著陽的臉:“是壽命嗎?”
“還不算蠢?!标柪湫σ宦暎骸拔椰F(xiàn)在的確是不知道你使用能力會付出什么代價,但是你這樣沒有節(jié)制地使用能力,下場估計是和我一樣?!?p> “你還能活多久?”
“如果基金會覺得對我的實驗已經(jīng)可以結(jié)束了的話,那我明天就可能死掉?!标桙c了點脖子上的頸環(huán):“但是如果他們大發(fā)慈悲不讓我猝死,我又不超負(fù)荷地使用能力的話,也就再活個四五年吧?!?p> “那你之前說過的,不要相信和我長得很像的人……是什么意思?”晏明的聲音有些顫抖:“基金會……會制造和你一樣的東西嗎?這是你的收容物本體的能力?那個蠱母知道你,想要寄生你的原因……”
“那當(dāng)然是用過前任的我的身體,覺得好用唄?!标栃α耍骸八阅阋弥疫€活著的時候好好地物盡其用,我死了之后下任的我可不一定有我這么好說話……說實話我都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磿粴⑽襾頁Q個新的?!?p> “所以你為什么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俊标堂饔行┎焕斫猓骸澳阋懒税。 ?p> “我是要死了沒錯,我明天就可能會死,我下一秒都可能會死掉。”陽嘆了口氣:“晏明,我又沒有和你說過我的夢想,我想要做的事情?!?p> “當(dāng)初的我,想要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因為收容物而失去自己平靜的生活。”
“你是我完成這個夢想的希望,你自己也說過的對吧。”陽看著落地窗外的地上星火,人潮涌動:“你說過,不想讓他人的人生,像你一樣地被打碎?!?p> “你的能力很有用,比我的要有用一些。所以我會好好地培養(yǎng)你,把你培養(yǎng)成一個可以去完成我的夢想的人?!标柕膽B(tài)度出奇地平靜:“如果我的態(tài)度你不喜歡的話,我道歉,但是我也沒辦法,他們給我設(shè)定的性格就是這樣的?!?p> “我承認(rèn)我是在你身上看到了過去的自己,我在想如果當(dāng)初的我身邊有一個人幫我的話,我或許可以守護(hù)更多的人,可以讓我少走一些彎路?;蛟S我會知道一些真相,那么我現(xiàn)在不至于混到這么慘?!?p> “我是在你身上尋求心理安慰,我是在靠幫助你來獲得自我滿足,我利用了你的信任,我在安排和控制你的人生,但是我其實根本沒有這樣的資格?!标栃Φ溃骸爱吘刮矣植皇悄惆??!?p> 我剛剛說的是媽,晏明心想。
“關(guān)于這點我道歉……但是我這樣的行為對你是有益處的,這點你也清楚,所以我并不打算更改我這樣的行事方法?!标柕痛瓜卵酆煟骸暗俏铱梢员WC,我不會打著為你好的旗號去隱瞞你……我對這點深惡痛絕?!?p> 晏明驚呆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陽,這種語氣就像是在托孤一樣的……陽。
“開什么玩笑……你就算現(xiàn)在跟我說什么你會死……你要我怎么相信?”
那可是傲慢又自戀,脾氣差卻有能力,一擊可以刮起掀翻整個沙丘的颶風(fēng),如傳說之中的神佛一般的陽???他怎么會是個隨時都可能死掉的可憐蟲呢?他明明就是個身為D級人員卻總是擺出一副大爺?shù)臉幼?,把敢輕視他的家伙統(tǒng)統(tǒng)弄死的混賬啊?
他怎么可能這么圣母?這是哪兒來的鬼畜暗黑圣母?還我的夢想是“沒有人因為收容物而失去自己平靜的生活”?
“可是你說過的吧,你的記憶,人格都是基金會給你灌輸?shù)?,那你怎么確定你的夢想真的就是你想要做的事情呢?”
陽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有想到晏明會問這樣的問題:“我確定不了啊,但是我不在乎這個……因為我不知道,除了完成這個他們給我的目標(biāo)之外,我還有什么別的路走了?!?p> 晏明想起了他在大學(xué)的時候上過的犯罪心理學(xué)的課程,那還是他為了湊學(xué)分和裝逼選擇的公選課。
只有前幾節(jié)課他有認(rèn)真聽過,但是幾乎每節(jié)課那個老教授在介紹完了殺人兇手之后,都會跟他們講述兇手的童年經(jīng)歷。
一個人的性格,行為,人生目標(biāo)甚至人格的成因與人的幼年時期有很大的關(guān)系,但是……如果這個人從幼年開始的記憶全部都是被人偽造,被人控制的呢?
仔細(xì)想想陽真是完美的特工。目標(biāo)堅定,對敵人冷酷無情,自大但是不會因為自大而沖昏頭腦,很好控制的性格,毒舌和惡劣的態(tài)度可以趕走他身邊的人,讓他煢煢孑立,無牽無掛。哪怕是再危險的任務(wù)也會服從,要他犧牲身邊的任何人他都可以照做,基金會甚至給他編織了一個悲慘的過去,讓他產(chǎn)生偉大的夢想,蒙住馬的眼睛能讓馬變得勇敢,蒙住人的眼睛會讓人看上去偉大?;饡勺×怂难劬Γ屗摕o的前方前行。
基金會給他的不僅僅是脖子上的套索,更是橫亙在他整個人生,整個人格之上的吊頸索。
而他唯一能夠做出的掙扎,就是踢掉凳子,晏明又想起了那天他們從基金會的監(jiān)獄里逃出來的時候,躺在墳?zāi)沟牡撞康年柕难凵?,那是雙像人一樣的眼睛。
他突然非常的同情陽,他覺得陽非常的可憐,哪怕他的確非常討厭陽傲慢又唯我獨尊的性格,但是看到陽這個樣子,他心里一點幸災(zāi)樂禍的感情都沒有。
“我有點不明白?!标柭冻鲇行┎唤獾谋砬椋骸澳阋瓿勺约旱哪繕?biāo)的話,我這樣的想法對你來說應(yīng)該是最有利的才對。但是聽你的話就好像十分排斥我會有這樣的想法一樣?!?p> “我當(dāng)然會排斥了……”晏明整理了一下思緒,他看著連一絲難過的表情都沒有,甚至還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的陽,莫名地有些生氣,音量也不自覺地高了起來。
“我甚至還會生氣……還會很難過??!”
“看到自己腦子有病的朋友說要去拯救世界,然后就抱著炸藥包沖上去,把你一個人丟在后面……當(dāng)然會難過?。 ?p> “不管是因為什么理由……看著朋友要死了的樣子都不是個讓人開心的場景不是嗎!”
“是嗎……”陽怔愣了一下,突然笑了:“我還以為這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