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霖那雙眼睛死死盯著那塊紅布，他根本沒心思聽康玉通說些什么。
康玉通看出他的意思，也不在廢話，伸手一掀，紅布飛開，露出一塊牌匾，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鎮(zhèn)北侯府”。這是文祖皇帝親筆所題，也是鎮(zhèn)北侯府立府之基。
難道血書鐵詔一直藏著這里面嗎？
景霖起了身，走下玉階，靠近了些，細(xì)看牌匾。似乎沒有什么可以藏東西的地方。
“陛下，鎮(zhèn)北侯府叩請陛下收回封號，自愿退回爵位，降為庶民。”
“什？什么？”景霖感覺墜入噩夢中，驚恐不已卻又無法離開，“你說什么？”
“鎮(zhèn)北侯府連連犯錯，自覺已無法為陛下分憂，故懇請陛下，收回封號……”
“胡鬧，你，你們簡直……”景霖竟不知該如何表述自己此刻的情緒，他手指著康玉通，恨不得讓他把剛才的話咽回去。
這就是在威逼脅迫，鎮(zhèn)北侯府手上還有血書鐵詔，若是真想求得安穩(wěn)無憂，丟出這塊保命符，那便風(fēng)平浪靜了，可他們卻要來自請削爵撤封，明擺著就是要讓自己難堪，景霖咬著牙，但沒有把這些話宣之于口。
他冷笑一聲，硬生生的咽下了剛才那口怒氣。
“康大公子，侯爺這是在做什么呀？縱然是鎮(zhèn)北侯府前些日子有些錯漏，但……這，不至于吧?！?p> 康玉通一抬頭對上景霖的目光，有些膽寒。
“再說了，就算是鎮(zhèn)北侯府真犯了什么十惡不赦的大罪，這不是有血書鐵詔嗎？這種事情可完全沒有必要啊?！?p> 康玉通低下頭，血書鐵詔這幾個字對他們而言，可是提不得，“陛下，草民惶恐，血書鐵詔是文祖皇帝對康家的褒獎令，是至高無上的榮譽(yù)，康家人絕不用它來抵罪。”
話說的如此堅決，沒給景霖一點(diǎn)希望。他眉頭鎖起來，臉上壓著一絲肅殺的氣息，“那，若是朕一定要呢？”
康玉通抬眼對上景霖的目光，眼睛微光凌厲，沒有敗下陣來，他輕輕一笑，嘴角揚(yáng)起的是讓人琢磨不透的得意，“陛下，除非康家人自愿拿出來，否則，您就算是滅了康家滿門，也見不到血書鐵詔?！?p> 這話不假，因?yàn)槌丝导胰?，根本沒外人知道血書鐵詔究竟是什么樣子的。
景霖不慌不忙，倒是想到一個更好威逼康玉通的法子。
可還沒開口，卻讓康玉通搶先發(fā)了話，“陛下，鎮(zhèn)北侯府一眾甘愿撤封號降庶民，自知連連犯錯，已愧對文祖皇帝，還有就是……”他磕了一個響頭，“為玉翡不端行為求請陛下從輕發(fā)落?！?p> 景霖剛想用這事在逼一逼鎮(zhèn)北侯府的血書鐵詔，既然康玉通提出來了，那就不妨試一試，“可是，你可知道你那個妹妹錯在哪嗎？”
康玉通沒有遲疑，“錯在無皇后之資?！?p> 這話答的可真有水平，景霖愣了愣，竟沒接上話。
“陛下，玉翡性子野脾氣倔，確實(shí)不適合一國之母的尊貴位份。草民不敢妄求什么，只希望陛下看在鎮(zhèn)北侯府這塊浸著鮮血的牌匾上，高抬貴手。”
“高抬貴手容易?！本傲刈呱锨埃敕銎鹂涤裢?，卻被他拒絕了，“不過，你們鎮(zhèn)北侯府還不知道她做錯了什么吧？”
康玉通低著頭不說話。
“她妄想毒殺朕，沒有成功，便喪心病狂的想要刺死朕，如此歹毒心思，你說，朕要如何高抬貴手?！?p> 康玉通依舊低著頭，不吭一聲，似乎在反思什么。
“但……有意思的是，她……”，景霖走到臺階上坐了下來，讓自己剛好能看見低著頭的康玉通，這才慢悠悠的說完這句話，“她說她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康玉翡……”
他想看見康玉通聽到這句話的反應(yīng)。
可惜，他有點(diǎn)失望?？涤裢ê孟癫⒉灰馔?，也不害怕，只是眉頭一皺，有些疑惑的神色而已。
但很快，這神色也消散開了，轉(zhuǎn)而是一副自在坦然的模樣。像是憂愁許久的事情忽然想通了一樣。
等康玉通在抬起頭，迎著景霖的目光，眼神里已經(jīng)有了不同尋常的堅定。
“如此，陛下，便把這些事敞開說吧?！笨涤裢樕线呎f邊揚(yáng)起笑容，這讓景霖很是不解。
“玉翡行刺陛下，自是死罪，草民不敢推脫。可是，玉翡受了鞭刑，又見玉徹命懸一箭，難免身心俱疲，行為過激。陛下責(zé)怪玉翡之時，可有想過，她為何會變這樣嗎？”
康玉通竟忽然變得咄咄逼人，景霖愈發(fā)覺得怪異，但他還是想讓康玉通回到自己的問題上來，“她說，她并不是康玉翡，只是有人用來刺殺朕的一枚棋子，康公子何必如此緊張。”
康玉通仰天一笑，“難道，陛下覺得，鎮(zhèn)北侯府為了自保，自家妹妹都可以不認(rèn)了嗎？”
景霖十分詫異。沒有道理啊，若她真是假的，此時此刻，康玉通絕沒有必要將她攬進(jìn)府啊。
“陛下不必憂愁，這事玉翡確實(shí)做錯了，那一定給陛下一個交代。不僅如此……”康玉通壓著自己的瘸腿，晃悠悠的站起了身，“陛下想要的，鎮(zhèn)北侯府都能給一個交代。鎮(zhèn)北軍十二主將，您要用的上便留，用不上，便讓他們卸甲歸田?！?p> 康玉通往景霖的位置挪了一步，景霖立刻警覺起來，站起來，目光咄咄看著他。四周的侍衛(wèi)登時往前踏步上來，手里都握著刀。
“奪了權(quán)，撤了府，連兵部尚書都換了人，我們鎮(zhèn)北侯府還有什么可擔(dān)憂的呢。陛下?！闭f完，康玉通臉色一轉(zhuǎn)，單腳一使勁，躍起……
可卻不是沖著景霖而去，是向著離他最近的侍衛(wèi)，他手勢極快，左手一推侍衛(wèi)持刀之手，右手便將刀拔了出來，輕輕一晃，刀刃朝內(nèi)，竟架在他自己的脖子上。
景霖一擺手，呵斥住了欲往上沖的其他侍衛(wèi)。眾人紛紛持刀對著康玉通，將他圍住。
“我康玉通就將這條命交代給陛下了。從此鎮(zhèn)北侯府后繼無人，陛下可高枕無憂了?！?p> 景霖千算萬算，卻沒想到康玉通竟能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顧，一時慌了神，“康，康……”
“陛下不必了，鎮(zhèn)北侯府全府甘愿歸隱，從此漁樵耕讀，不涉朝政。只有一個請求，就是小妹玉翡，這死罪，草民替她頂了，這條命，草民替她賠了。陛下若是還有一點(diǎn)可憐我爹，那便……放她出宮吧?！笨涤裢ㄕf的激動，握刀的手不住的顫抖，在脖子上拉出一個明顯的血口子。
景霖盯著刀刃上慢慢滲出的血跡，恍然間好像聽到了他竟然想要康玉翡出宮……
“可，可……她，她怎么會是你妹妹……”這問題沒來得及等到康玉通的回答。
只見康玉通臉上浮起一抹笑意，右手微微使力，刀刃向著脖頸狠狠劃過去，獻(xiàn)血飛濺出來，染紅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