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里寫的是陰暗角落里生長的苔蘚！，
可張啟棟覺得寫的就是自己，也是，張啟棟十幾年時光，不就是在本家后宅那暗無天日的地方度過的嗎？每日雖有吃有喝有人伺候。內(nèi)心里，卻從未有過一日晴朗過，恐慌、焦慮日日折磨孩童的心。
他只能把自己藏在書堆里，避開眾人的目光。書堆給了張啟棟安全感，書也給了他目標(biāo)和方向，這些年，張啟棟沒有放棄過自己，他只是默默等待著日光到來的那一天。那些人根本沒有想到，他們眼中的病鬼書呆子，時時刻刻都在想著報仇。張啟棟的青春也開花，卻是帶毒的，當(dāng)花盛開之日，就是那些人倒霉之時。
這首詩就是比照自己心思寫的，每看一遍，張啟棟胸中的斗志就會昂揚幾分。
紅綃寫下詩中的苔，應(yīng)該也是說她自己吧！無父無母，居無定所，流落野地的孤女子。沒有隨波逐流的賣身為奴，憑著自己的聰慧，賺來了吃穿無憂。她雖然看似弱小，也是要爭那生命的驕傲，贏得別人的尊重。
“這首詩是寫給你我的，同為天涯淪落人，紅綃，我定會好好照顧你，會讓你享受到該擁有的榮華富貴，不再飄零?！比粽f在做抹茶時，張啟棟還把紅綃當(dāng)成一個得力的下人，還有用處時自然會寬待?，F(xiàn)在，紅綃在他心里不再是婢女，是一個跟自己一樣驕傲的生意伙伴，也許以后，會是一個好的伴侶。
??張啟棟把信紙重新收起，細(xì)心的折疊好，放在枕邊的木匣里。又拿起筆，用已經(jīng)冷掉的茶水潤開墨汁，在早已鋪好的紙上，再次謄寫了一遍，小詩_苔。
在屋角的一個大柜子里，已經(jīng)有厚厚的一疊，若有人去翻看，就會驚駭?shù)陌l(fā)現(xiàn)，全是這首小詩，字體或工整或狂暴。每當(dāng)張啟棟情緒急蕩時，就會抄寫一篇這首已經(jīng)銘刻在他骨髓里的文字。
留風(fēng)居的正房里，紅綃已經(jīng)沐浴躺下了，悶熱讓她睡不著，正睜著眼睛數(shù)羊。
簾外，值夜的青蘿開門出去，一陣低語，又輕手輕腳的進屋來，趴在簾子聽里頭的動靜。室外的月光在簾布上映著她壯碩的身影，像笨拙偷嘴的狗熊。紅綃不忍直視，開口道:“青蘿，什么事？”
聽到紅綃的聲音，青蘿掠開簾子進來，呵呵汕笑道“吵醒姑娘了？”
??“不是，悶熱得睡不著，你點上燈，我想坐坐。剛才誰人在外頭說話？”
??青蘿出外間引來燭火，把內(nèi)室的燈也點上，看看紅綃一身素白中衣穿得妥貼貼貼，才問道:“說話的是門上的小琴，她問姑娘睡下了沒有？這會兒正在門外，想來謝謝姑娘。姑娘若不想見，奴婢這就去回了她?！?p> ?紅綃望了一眼屋角的沙漏，戍時正，不過才晚上八點，這時睡覺還早了點，便對青蘿道:“喚她過來說話吧！”
青蘿應(yīng)聲出去，紅綃也起了身，走到外間，桌上一壺水溫溫的正合適，取了一個倒扣在茶盤的茶盅，自己動手倒水喝。正喝著，青蘿領(lǐng)了小琴進屋來，見紅綃正喝水，不由埋怨道:“姑娘，你要喝水也叫奴婢一聲呀！幸好這壺水已經(jīng)放涼了，要是還熱著，燙著姑娘可怎么辦！”
??紅綃也不理她，只是慢慢把水飲完，青蘿忙接過空盅去。紅綃笑道:“難道你們不在身邊，我還渴死自己不成，倒點水也會燙著，我還沒那么廢物?！?p> 拿了小團扇，紅綃走到抱廈的欄桿邊坐下，這里比屋里好些，雖還是沒有涼風(fēng)，卻不那么悶熱了。小琴一臉緊張的跟在身后，見紅綃坐定，乖巧的接過青蘿手上的扇子，一下一下，給紅綃打著扇。
??紅綃問道:“小琴，你們范家的丫頭都走了，怎么你還留下？”
??今天下午，張果已經(jīng)來說過，一臉的興奮，只說以后留風(fēng)居的飯菜得自己派丫頭去取，府里人手不多，主子們自管自的。
紅綃知道，嚴(yán)格的來講，這府里只有張啟棟一個主子，那個在府里待的時間很少的沈?qū)毢妥约悍謩e都只能算半個，去廚房取食盒也是丫頭份能的事，不用特地來通知才對。
小家伙的嘴還挺緊的，被青蘿一陣恐嚇，加上三塊點心，終于撬開了張果的嘴:“正院下午打發(fā)了八個丫鬟。福伯近期不打算再添新人，各院的下人也就少了些，請主子們多擔(dān)待。”
紅綃倒覺得無所謂，已經(jīng)習(xí)慣了青蘿紫煙兩人在身邊，再添人來，還得揣摩，提防。想要再問，張果就再不肯說，撒丫子跑了！
??見紅綃問起，小琴答道:“今天下午，各府送來幫忙的姐姐們不知為了何事，鬧將起來，還動了手，見了血。大公子很是生氣，讓各個主家來接人回去。范府來的是三老爺，見到琴月姐姐就是一個大巴掌打了過去，本來已經(jīng)哭得眼睛都腫了的琴月姐姐，一下半邊臉就腫了起來，牙也掉了一顆。三老爺還說，不中用的東西帶回去就配了守門房的小廝，姑娘你不知道，守門房的那個小廝已經(jīng)三十歲了，一臉的麻窩，好嚇人的。沒有人愿意嫁給他，范老爺也是看他老實才留在府里的?！?p> 見小琴越說越跑題，紅綃只好提醒她:“小琴，為什么你留下了？”小琴臉一下紅了，說道:“三老爺帶了婢子的賣身契來，當(dāng)著奴婢的面給了張公子，給張公子賠罪的。說是不能因下人的不懂事，傷了兩家的和氣。奴婢好擔(dān)心張公子會討厭了范府的人，結(jié)果張公子他……他居然收下了，還夸奴婢是個好的，讓奴婢好好伺候姑娘?！?p> ?????紅綃無語，這個琴月還真是倒霉，在留風(fēng)居就被下了臉子趕出去，還被人當(dāng)了槍使，無端端替幾個打架的背了黑鍋。倒是這個小琴，心里也是喜歡張啟棟的，天天都想看到。人真的來了，卻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敢往近前湊，自己心里還有幾分自知。只怕也是張啟棟透了什么口風(fēng)，范府才巴巴的送上賣身契，圓過這場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