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鉤深夜里將楊一等人送走,然后又回到了城墻上,他想在漠北城中再看一次日出。
可天公并不作美,今天沒有太陽,烏云遮天。
吳鉤揮袖下城樓,回到將軍府換了身鎧甲,將自己的行李收拾好,走到大堂將軍府大堂之上。
林子無、劉照、李清欄、還有身穿錦袍、身子瘦小、留著長須的李大學(xué)士已經(jīng)在大堂上了。
吳鉤對林子無行跪拜大禮,從今天他走出漠北城,就很難回到漠北城,漠北城終歸只是一隅而已。
臨行前,林子無沒有再對吳鉤囑咐,劉照拍了拍吳鉤的肩膀。
“師父,劉將軍,我走了?!?p> 此次告別,不知道什么時候再見。
林子無、劉照和吳鉤,都不是擅長離別之人;林子無家中一別就在漠北呆了盡二十年,劉照和家人一別,便是陰陽相隔,吳鉤離家,已家破人亡。
他們?nèi)硕寄畈怀龇謩e的詩句,感嘆不出離別之苦。
“叔叔,我們走了?!?p> 李清欄不愿在這久待,她知道這三個男人不會說些感人淚下的話,于此先走吧。
吳鉤拿過一旁擺放的逐日弓和箭筒,一手按在漠北刀上,跟著李清欄和李大學(xué)士走出了將軍府。
車輪滾滾,留下的是兩行車轍,無數(shù)蹄印,原本還熱鬧些、有熱鬧可看的漠北,安靜了下來。
吳鉤坐在馬上,自始至終沒有回頭一眼,楊一他們自昨晚之后也沒有再送。
朔寒黃沙,人去鐵衣涼,汗馬嘶嘶、鼓聲隆隆,黑發(fā)少年歸白須,故中無人識。
出了漠北城,這是吳鉤念出來的一句話。
李清欄也在騎馬,她不喜歡坐車,她喜歡看著這片蒼茫、粗魯、像漢子一樣的戈壁荒漠。
李大學(xué)士安坐在馬車中,他在寫詩,他在寫他看見的漠北。
李清欄和吳鉤說李大學(xué)士在寫詩,吳鉤問寫什么詩?
“寫軍行詩?!?p> “他這是為賦新詞強(qiáng)說愁,愁上一片虛偽聰明?!?p> 這是對李大學(xué)士的點評。
吳鉤本來就是一個處處充滿矛盾的人,就像是他體內(nèi)有兩個東西,一個是天下無所不破的矛,一個是天下什么也不能破開的盾。
李大學(xué)士拿著自己寫好的詩給李清欄看,李清欄大聲念出來,李大學(xué)士問吳鉤,吳鉤稱贊寫得好、寫的妙。
“哈哈,這是老夫這幾日在漠北生活的寫照,希望莫要與漠北軍卒的生活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啊?!?p> “不會,不會?!?p> 吳鉤臉上的笑容很虛偽,但又偽裝的很好,讓李大學(xué)士認(rèn)為吳鉤是真心實意的在笑。
李大學(xué)士高興的拿著自己的大作回到馬車中,這是他的得意之作,回到長安要拿給他的同道好友細(xì)品的。
一行人共一百二十人,日日夜夜的往長安城趕,這一百二十人都是漠北的軍卒,到了長安他們?nèi)ケ繄罅说谰痛私馍⒘?,結(jié)束了他們在漠北戍邊的生活。
快過年了,這一百二十人都想早早到兵部報道,然后回家過年。
所以作為將軍的吳鉤,帶著他們走的很快。
“他們都想回家過年,你呢?也快過年了,你去哪里過年?”李清欄和吳鉤并馬而行,在這里能夠和她說說話的只有吳鉤,其他人身份未夠,車?yán)锩娴拇髮W(xué)士一說話整天就是詩詞歌賦,讓人聽的耳朵累。
“不知道,我沒有去過長安?!?p> “不想家?”
“嗯?!?p> “那你只能待在長安了?!?p> “應(yīng)該是?!?p> 李清欄和吳鉤兩人說話,不咸不淡,說些無關(guān)痛癢的事情,除此外無話可說。
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怎么能有話可說?
從漠北回長安要走兩個月,時間花費很長,這次回去不同于李大學(xué)士和劉尚書來漠北的時候,他們可是人馬疾馳,一日行五百里,到驛站就換馬,保證自己馬力不疲。
現(xiàn)在嘛,一路緩行,李大學(xué)士不想再體驗顛簸的馬背,李清欄也不愿意回長安太早。
離長安越近,吳鉤心中越有點膽怯,這種膽怯被李清欄看出來,她說道:“叔叔的鎮(zhèn)國公府在長安西市,我回長安也得先去拜訪,你得去拜訪你的師母和你的師姐師妹?!?p> “自然要去,去軍部辦了文牒,我就去拜訪師母。”
“那是自然。叔叔應(yīng)該早就和府里說過你的事情,到時候你住在府里就少出去,多準(zhǔn)備準(zhǔn)備考書院,書院明年的春考會讓天底下有才學(xué)之人都蜂擁而至,能不能考上就看你自己的了?!?p> 吳鉤又聽到書院兩個字,心中疑惑,林子無和李清欄先前都只是說書院四個神奇的地方,可是如何神奇兩人并未說過,當(dāng)下李清欄又說起書院就問起了書院到底是個什么地方。
“書院是個神奇的地方。”
又是和以前一模一樣的說法。
“書院到底如何神奇?他有多少先生,有多大,有多少年歷史,他里面有什么功法,有什么厲害的地方。”
吳鉤對著李清欄繼續(xù)說道:“你們都在說書院是個神奇的地方,你就具體一點吧。”
李清欄搖頭嘆笑,她沒有想到吳鉤居然真的對書院什么概念都沒有。
按理說,每個大唐人都應(yīng)該知道書院。
可這個按理,因在衣食無憂的人身上,像井田村需要用命換溫飽的地方?jīng)]有人會想除了衣食之外的東西。
“書院存在了很久,據(jù)說久到先賢時代,據(jù)現(xiàn)在得從兩千多年前了吧。創(chuàng)建書院的人我們稱作夫子,真實姓名沒有人知道,只知道夫子這個人?!?p> “夫子的親傳弟子稱作先生,書院到現(xiàn)在過七十二位先生,不過不少先生隨著時間而隕落土塵,現(xiàn)在還有八位先生,這八位先生是不教學(xué)生的。因為他們待得地方叫做研院?!?p> “普通人考試就只能考書院的外院,因為那里每三年都會招一次生。研院不同,沒有人知道夫子什么時候會招生。書院”
吳鉤攔住了繼續(xù)往下說的李清欄,他說道:
“你剛才說書院據(jù)現(xiàn)在起碼兩千年,夫子的親傳弟子都死了大部分,那夫子還活著?或者說是每一任主事研院的先生就是夫子?”
李清欄問道:“你真是我大唐人?”
吳鉤道:“不好意思,鄉(xiāng)野粗人,目不識人?!?p> “夫子就是夫子,沒有其他人可以叫夫子?!?p> “那你意思是說,夫子還活著?”
李清欄沒有再和吳鉤說夫子這個問題,她重重的嗯了一聲。
“那不是兩千多歲了!”
“夫子必然是天下最高的高手,他的親傳弟子也不會差,那書院最出名的功法是什么?”
李清欄說了一句:“丟人?!?p> 吳鉤道:“既然是活了兩千多年的高手,他的修為功法肯定是最厲害的?!?p> “不知道。書院是一個有教無類的地方,你想修行那你就修行,你不想修行,那你就不修行。夫子的親傳弟子里面也有不修行的人,也有修行的人。至于什么功法,你自己去想、去猜。”
“擠破頭都想考進(jìn)去的研院不是功法、修行就能概括的地方。”
李清欄有些不大耐煩了,說完這句話,就不想再說。
“書院的神奇之處,在于傳業(yè)、解惑、授道,它是一個承載著數(shù)千年來所有人的學(xué)識、文明、經(jīng)驗的地方,它是一個承載著時間結(jié)果的地方。”
安坐在馬車?yán)锩娴睦畲髮W(xué)士掀開門簾,更為清晰的說出書院這個特殊的存在的概念。
吳鉤恍然。
大學(xué)士又坐回了他的車內(nèi)。
李清欄道:“現(xiàn)在知道了嘛?”
“知道了?!?p> 吳鉤頷首,他現(xiàn)在對于書院有一點點印象,它確實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這樣一個地方確實值得所有人為他擠破頭?!?p> “但我還要一個問題?!?p> 李清欄等吳鉤說出他的問題。
“書院既然是這種地方,那它也是最厲害的宗門了,這個宗門最厲害的功法是什么?”
李清欄撥馬向前,走到了最前面。到現(xiàn)在吳鉤依舊不知道書院最厲害的地方在哪?或許是吳鉤他在裝傻。
前者說明吳鉤愚蠢,后者說明吳鉤在逗她。
無論是哪一個,李清欄對他都不想太搭理。
李大學(xué)士也沒出來替吳鉤解決這個疑難,只是馬車?yán)锩鎮(zhèn)鞒鲆宦暤臀⒌模骸靶嗄静豢傻??!?p> 吳鉤葉撥馬向前,想要繼續(xù)問李清欄幾句話。
可是李清欄沒有接他的話,于此吳鉤不再多問,書院對他而言最大的吸引力也就是修行功法,現(xiàn)在他是一名將軍,這次聽宣之后加官進(jìn)爵是避免不了的,用不著為生活愁苦。
當(dāng)下最愁苦的是他得趕快學(xué)會功法,要不然諸成和尚再找到他,他可沒有任何信心能夠逃過去。
上次自己大傷之后,境界隱隱有所提升,可以說半只腳在前,只差再后腳就邁入了新的境界。
他之前是洞玄下境,在上一步就是洞玄中境,雖然他的境界很低,可也算面前踏入了真正的修士這條道路上,至于怎么走他不知道,興許變強(qiáng)就是他的路了。
變強(qiáng)又要怎么變強(qiáng),他心里面有沒有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