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紫衣青年李豐瑞來訪之后,林國公府就閉門不見客了,無論老小。
李豐瑞給吳鉤的印象很深刻,首先是他的自來熟,自來熟到來找自己又是簽字畫押又是談天說地的,其次便是李豐瑞的見識,李豐瑞的見識曠闊,自己的見識多是從書上得來,而他卻親身經(jīng)歷甚多。
今天是大年三十,李淑然和林飲歌、林冷月三個人不在府里面過年。林國公府是皇親國戚,又是朝中重臣,林子無不在家時,她們?nèi)硕紩徽埖交蕦m去過除夕。
但林國公府年還是要過的,大年三十夫人小姐不在,那就是仆人自己過,對聯(lián)、燈籠、鞭炮等等都一應(yīng)俱全了,廚房里也在忙個不停,準(zhǔn)備著李淑然讓他們采購回來的牛羊豬肉。
這些菜都是給府里面六十余位仆人準(zhǔn)備的。
林國公府家大業(yè)大,從來不虧欠府里仆人。
早上李淑然親自來秋桐院給了吳鉤一個大紅包,再問問一應(yīng)東西是否齊全,吳鉤對于秋桐院已經(jīng)很滿意了,再也沒有太多的奢求。
自李淑然早上去皇宮之后,吳鉤的秋桐院寂靜只聞飄雪聲了。秋桐院除了吳鉤就再也沒有其他人。
他在二樓捧著一本書在讀,好似今天熱熱鬧鬧的除夕夜與他無關(guān)。二樓藏書雖然都是林子無的藏書,但也都是抄錄本,原本都放進了林家的藏書閣里面。
這里的藏書上千卷,為了防火因此不能點蠟燭,只能借助日光看書,現(xiàn)在雪越來越大,光線也越來越暗,吳鉤看了一會,只能推開二樓朝外的門,走到走廊上,在那站著看。
看了許久,吳鉤覺得身子寒冷,抬頭一望,方才的鵝毛雪下到了現(xiàn)在雪勢也不見減弱,反而是越來越大了。
“漠北的雪沒有這般大,也沒用這般下的寒冷。雖然將士都穿的鎧甲,寒徹骨,可一個兩個躲在篝火旁吹著牛皮講著葷話呢。”
吳鉤只不過離開漠北近兩個月,心中就想念起了漠北。
他看著鵝毛大雪陣陣發(fā)愣,直到一朵雪花飄進了二樓的走廊上,落在了他的書上。
“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他念出了書上的詩句。
羅技坐在廚房外,聞著廚房里面冒出來香氣,抽了一口老煙,他不怕鵝毛大雪飄在他身上給他埋了,現(xiàn)在廚房熱火朝天,鵝毛大雪還沒落下來就已經(jīng)融了。
忽然吹來了一陣寒風(fēng),帶來了一大片鵝毛雪,鵝毛雪旋旋轉(zhuǎn)轉(zhuǎn)落在了廚房院內(nèi),然后漸漸的被廚房的熱力給融化成水了。
“這哪來的一股風(fēng),能將雪吹進廚房了嘿?!币晃蝗鄽q的仆人抬頭一看,兩片雪花剛巧就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羅技的煙斗上也落上了雪花,他用手擦了擦,叭的嘬了口煙,吐出了煙霧。
煙霧在飛雪里面打轉(zhuǎn)上升,然后不見了。
不一會,雪就鋪滿了廚房的屋頂和院內(nèi)。
一個個仆人進進出出,面上一個個笑呵呵的,羅技也在笑呵呵的。廚房里面的大廚喊著人來給他洗菜,今天他要做出六十多個人的菜,可是很費力的,這六十多個人的菜不能做大鍋菜,畢竟今天可是除夕。
羅技把手中的煙斗往椅子上磕了磕,收起煙桿,走進廚房,喊道:“周妹妹,你可別偷吃肉啊。”
同樣是一個大胖子和漠北的周姐姐長得很相像。
“放心吧,羅老?!?p> 羅技兩只手揣進了袖口里,慢悠悠的走去了秋桐院。
吳鉤合上書,呼了口唱氣,他覺得天地之間與他隱隱有了一絲聯(lián)系,不同于以往的天地元氣與他的聯(lián)系,而是天地之間的聯(lián)系,其范圍深遠廣大。
就像是他又走了一遍夢中的景象。
二樓的走廊上現(xiàn)在已經(jīng)布滿了雪花,有得雪花落在了書架上,吳鉤關(guān)上門放下書,尋了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掉書架上的雪。
打開門,外面的雪光有些刺眼,吳鉤用掃帚把雪掃成一堆,然后在那里捏了一個雪人。
看了半響他對于自己的捏的雪人很滿意,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它搬起來,從二樓里面下了樓梯,出到梧桐院內(nèi),把雪人放在了那里。
吳鉤又覺著這雪人小了些,或者又有些孤零零了。自己開始在那里滾雪球,在旁邊又捏了好幾個雪人。
吳鉤手上被雪水打濕,他的雙手已經(jīng)凍僵,他哈著氣搓著手站在雪人面前看自己杰作。
五個雪人各落一方。
吳鉤笑著走進了屋子里面,他把早上仆人給他燒的炭火扒開,加上幾顆炭,在把手貼在炭火上取暖。
這炭火燒了一個大早上,吳鉤怕它一下子燒完了,就用灰蓋著它,現(xiàn)在炭火也不大,加了炭進去也沒這么快就燃大,只能把手貼在炭上,這樣稍微有點熱力。
“吳少爺?!?p> 吳鉤烘著手,聽見外面有人叫自己,應(yīng)道:“誒,我在屋內(nèi)呢,進來烤烤火吧。”
羅技提著一壺酒,拿著一些小吃食走了進來。
“羅爺爺,快坐?!?p> 吳鉤起身讓羅技先坐下,然后去旁邊給他倒茶水,他的茶水會有人來幫他輪換,一個時辰一次,雖然不熱了,但也是溫茶。林飲歌告訴吳鉤,羅技在林國公府地位特殊,她都要喊羅技一聲羅爺爺,也讓吳鉤這樣喊。
“不用不用,我這帶了酒?!?p> 羅技提了提手中的酒壺,把它和小吃食一起放在了桌子上。
吳鉤拿著兩個茶杯放在桌子上,林國公府吃飯時都是在膳廳吃,除了膳廳能擺放碗筷之外,也就只有廚房內(nèi)。要喝酒,就只能用茶杯替代了。
羅技倒了兩杯酒,自己先一杯酒下肚,然后打開油皮紙抱著的小吃食豬耳朵和豬尾巴。
羅技吃了一塊豬耳朵,吳鉤也拿起一塊豬耳朵吃了下去,又喝了一口酒。
“剛剛進入天門開闔境界了?”
羅技笑瞇瞇的聞吳鉤,吳鉤卻不知道什么才算是踏入天門開闔境界他說道:“羅爺爺,我之前不過是洞玄下的修為,剛才忽然感覺到了自己與天地萬物之間的聯(lián)系。不知道是不是天門開闔?!?p> 羅技給吳鉤倒了一杯酒,然后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拿著杯子對吳鉤道:“來,咱爺倆先碰一個?!?p> 昨天林飲歌和林冷月在秋桐院呆了一天,羅技在旁邊也聽他們?nèi)苏f的話,又觀察吳鉤的舉動,見吳鉤不是齷齪小人,這才將吳鉤當(dāng)成自家真正的子侄。
羅技活了六十多年,自詡自己的眼力見還是很厲害,他觀察了一天就認定吳鉤不是個壞人胚子。
林國公府無男兒主家,這些年在長安也惹得一些人動了心思,雖然吳鉤不是林子無親生的兒子,但也是林子無的徒弟,有了這層關(guān)系,吳鉤也能給林國公府長些氣勢。
吳鉤和羅技喝下一杯酒,羅技說道:“那就是了,修行之人能感覺到自己與天地萬物之間的聯(lián)系就是踏入了天門開闔的境界。至于你能從洞玄下邁過兩境直接邁入天門開闔,是你天賦異稟吧?!?p> 羅技又捏了一塊肉,又喝了一口酒,唯獨缺少的是炭火不大,有些炭火的味道,這日子就更好了,更像平凡人家了。
“好酒,好肉啊?!绷_技一口酒一口肉笑著對吳鉤贊嘆道。
吳鉤也喝了好幾杯酒,吃了好幾塊肉,只覺得肚子還真有些餓了。
“你酒量不錯啊。這酒是我自己釀的,不過這壺酒時間不長,放了五年吧,但酒力也是厲害的。府里面的人少有能喝過三杯的?!?p> 羅技看著吳鉤連喝自己好幾杯酒,笑著問吳鉤是不是海量。
吳鉤道:“沒有沒有,小時候就常常喝村子里面一位老爺爺釀的酒,他釀的酒味道很烈,久而久之就稍微能喝些了。”
“比我的酒好喝?”羅技問道。
吳鉤回味了一下朝狗他爺爺釀的酒,說道:“沒您的酒好喝,但是比您的酒烈?!?p> 兩人就這樣一口酒一口肉的說著話,炭火也大了,兩個人的身子都暖烘烘的,話也越說越多。
到了下午,菜都做好了,仆人來請吳鉤過去吃飯,見羅技在這,剛好也不用再去找,三個人就往林心小筑那里走,林心小筑離廚房近,也是多數(shù)仆人居住的地方,院子很大,屋子也很多。
在那里已經(jīng)放好了十盆炭火,擺著八張桌子。
那位被羅技喚作周妹妹的見吳鉤和羅技來了,對著羅技和吳鉤道:“老管家您上座,吳少爺您上座?!?p> 其他人也紛紛讓兩位上座,羅技對著吳鉤說道:“你是府里面的少爺,你應(yīng)當(dāng)上座,我坐你旁邊就是了。”
羅技按下吳鉤的肩膀,讓吳鉤坐下,然后自己再坐下。
“上酒菜嘞!”
周妹妹喊了一嗓子,八九個仆人端著菜盤從廚房里面端著菜出來了。
“周妹妹,去把我那一壇子酒也給端來,大家一起喝?!绷_技對張羅著菜肴桌席的周妹妹喊了一聲,周妹妹說道:“放心吧您,那壇子酒我早就惦記好久了,已經(jīng)端到廚房了,熱一熱就能喝。”
“周妹妹?”吳鉤聽著名字很熟悉,周妹妹聽到吳鉤在叫他,笑著問:“吳少爺,有什么事???”
“啊,沒有沒有,漠北里面有個周姐姐,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
“那是我妹妹,做菜難吃的很?!?p> 菜肴上好了,周妹妹也坐在了吳鉤這一桌,羅技舉起酒杯說道:“大家伙都忙活一年了,今天就吃吃喝喝就是了,過個安穩(wěn)年,喝個如意酒,吃吉祥飯啊。”
羅技也讓吳鉤站起來給大家認識認識,說說話,吳鉤半天嘟囔了半天,也說不出什么話來,如果說是在漠北那塊地方,他一說話倒是麻溜。
現(xiàn)在不同。
想了半天,才說道:“大家過年好,明年萬事如意,身體安康?!?p> 周姐姐喊道:“這吳少爺是剛才漠北回來,漠北的漢子可不這么像我們別別扭扭,過年也就只是多吃肉喝酒,非得說啥好話啊,好話就是多喝酒多吃肉。”
吳鉤面色泛紅的坐了下來,這下大家放開了吃,放開了喝。
喝多了就說葷話,然后罵罵笑笑,笑笑罵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