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車剎到他面前,走下去問:“老陳,你罵什么?”
陳力旁邊那個保安忙喊我:“顧哥你可算來了,陳總被人偷了,正罵娘呢!連我們都罵,快勸勸他,我們快遭不住了,他也只有看到你才笑得出來。”
“遭小偷了?”我問。
陳力朝那個保安唾了一口:“少廢話,還不快把顧闖的車開去停車位?”
“是是是?!北0采狭宋业能?,一溜煙開走了。
我看著陳力笑著調(diào)侃:“陳總,想不到這才一陣子沒見老陳你就總了?!?p> 陳力:“我這人閑不住,總想找點事情來做,就成立了一家物業(yè)公司?!?p> 我問:“遇到小偷了,怎么回事,被偷了什么,損失大不大?”
“氣死人了,我們的晚飯都被偷了?!?p> 陳力說,這個小區(qū)因為開發(fā)商跑路,配套沒有跟上。年前的時候只通了水電,網(wǎng)絡(luò)煤氣一概也無,生活很不方便。他成立物業(yè)公司之后就開始著手辦這事,網(wǎng)絡(luò)倒也簡單,找電信牽一根線過來,再安一個發(fā)射塔,齊活。但煤氣要復(fù)雜些,得慢慢鋪設(shè)管道,一時半會兒搞不定。
小區(qū)住戶平時做飯、洗澡只能用電。
今天陳力不是弄了一只鵝嗎,他老人家是個講究的人,用電炒鍋燒出來的鵝總覺得少了點滋味,就把原材料拿到物業(yè)的食堂來做。
物業(yè)公司有十幾個保安,一日三餐都要自己做,伙房用的是罐裝煤氣。
物業(yè)中心位于大門口,剛才天然氣公司過來施工,大家都過去幫忙,門口只留了一個保安值班。
等到陳力去施工現(xiàn)場逛了一圈,回來,驚訝地發(fā)現(xiàn)座在灶頭上的燒鵝不見了。
調(diào)監(jiān)控一看,原來先前那個留守的保安內(nèi)急去上廁所。恰好有個老頭路過,大約是被燒鵝的香氣吸引,鉆進食堂。
這老頭也是可惡,也不急于下手,而是等了半天,等到鵝肉爛熟,這才連鍋端著跑了。
我瞠目結(jié)舌,連聲說,不可思議不可思議,這都什么年代了,還有人偷吃的?不過,老陳,這說明你做菜的手藝好?。∷^,肉香不怕巷子深。能夠被小偷惦記上,乃是對你廚藝的最高褒獎。
陳力的心情這才好些了,道,顧闖你果然會說話,可今天晚上咱們爺倆吃什么呀?
我道隨便吃點好了,沒那么多講究。
陳力就吩咐手下炒幾個菜送家里去,又道:“這煤氣不知道什么時候通,還是大鍋炒菜味道好。用電炒鍋弄出來的,那是人吃的嗎?”
說罷,就和我朝他家走去。
正值下午下班時間,一路上就遇到不少回家的業(yè)主。
老陳都笑瞇瞇地和人打招呼,然后介紹:“這位是顧闖,區(qū)民政局的干部,我女兒的朋友?!?p> “陳總,是佳佳的男朋友嗎?”
“是朋友,男的?!标惲ν哆^去一副你懂的的眼神。
我很是尷尬,忍不住給了他一招暴擊:“老陳,我是叫你老陳呢還是老關(guān)。對了,今天關(guān)荇她們母女過來嗎?”
陳力:“我是瘋了才叫她們過來,還嫌家里不夠鬧?。∧闾瓢⒁炭雌饋硎菧厝?,可她一生起悶氣來就跟你打冷戰(zhàn),非把你憋死不可。我現(xiàn)在在她那里盡量少提關(guān)荇母女,你也要這樣?!?p> “好好好,不提不提?!蔽胰滩蛔」笮ζ饋怼?p> 到了陳力家,唐芳菲正在做涼伴菜??吹轿?,眼睛都笑彎了:“小顧來了,過年也不知道來看阿姨,我當(dāng)是什么地方得罪你了?!?p> 我之所以不跑陳力這里來,主要是怕被人誤會和陳佳有事,這種事情是越描越黑。就道:“阿姨,我主要是工作太忙,現(xiàn)在又被借調(diào)到熱線辦和督察辦,還得兼顧著養(yǎng)老院的事情,一天忙到黑,實在沒有時間。”
“說起熱線辦,應(yīng)該是辛?xí)浲扑]的吧?”陳力來了精神,讓我坐在餐桌上,開始了他的分析。
陳力道,從這件事上可以看出辛?xí)鴮ξ沂强粗氐?。熱線辦是機要部門,窗口單位,直接面對社會和政府系統(tǒng)的方方面面,很鍛煉人。而且又是在市長們眼皮子之下干活,正是一個表現(xiàn)自己的好機會。
過得兩月就要開人代會換屆,一旦辛?xí)洷贿x上了,肯定是要給你壓擔(dān)子的。機會難得,要把握好了。
這老頭熱中政治,眼鏡片閃著精光,一副軍師模樣,聽得我一陣無語。
不片刻,物業(yè)那邊就送過來幾道熱菜。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電話打過來,是陳力接的:“啊,是佳佳啊,你走到什么地方了,菜都做好了,你再磨蹭就得涼了……什么,你要加班不回來吃。你什么意思啊,不知道顧闖過來了嗎……知道他來了你還加班,你一定是故意的。小顧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好,你要躲他??纯茨愣级嗌贇q了還不談戀愛,你想氣死我呀,再過得兩年你就是大年齡青年,你們這種不談戀愛不結(jié)婚的就是社會公害!”
說到這里,他竟是錘胸頓足了。
我非常尷尬,據(jù)上次陳力和前妻相會的事件之后,我感覺得出來陳佳對我有好感,而且也愿意和我在一起。只不過,我心中另有所屬,她又是溫柔害羞之人,只能做個普通朋友了。
陳佳竟然不回家躲著我,想來也知道我和她沒有任何結(jié)果,這么強拉在一起實在沒意思,反弄得大家沒趣。
這樣處理,對彼此都好。
等陳力放下電話,我記起今天來的目的,說:“老陳,來吃飯,包阿姨的事情正要向你了解了解。”
談到正事,陳力這才收起怒容,點點頭:“確實是,包大嫂的事情涉及到拆遷戶安置問題,你既是拆遷工作組成員,又是前城南村第一書記?,F(xiàn)在又是辛?xí)泴δ愕目疾炱?,如果處理不好,對你的前程大有影響。說起這個包大嫂吧,她還真是命苦……”
包阿姨娘家姓韓,上世紀(jì)八十年代的時候嫁給了老包,生了個兒子包小進。
當(dāng)初國家還窮,城南村就是個農(nóng)村,大伙兒就靠在地里刨食。
到九十年代的時候,老包去西部的一個山區(qū)縣的石棉廠打工。
石棉這種東西一旦吸進肺里就會得肺,老包干了幾年,感覺喘不上氣來。去醫(yī)院檢查,才發(fā)現(xiàn)肺已經(jīng)變得跟水泥墩子一樣失去了基本的功能。
養(yǎng)了幾年,終于撒手人寰。
工廠賠償?shù)哪屈c錢給老包看病基本用光,沒有了勞動力,她家日子過得清苦,母子倆就擠在一套五十平房的農(nóng)家小屋里。
包阿姨因為丈夫去世,傷心過度,身體受到摧殘,這兩年腦子已經(jīng)有點不清醒了。
她兒包小進和媳婦郭英雖然在外面打工,可兩人學(xué)歷低,收入也不高,家里的經(jīng)濟條件一直不太好。
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郭英一直抱怨包小進沒有本事,賺不來錢,自己嫁錯了人。
這樣的埋怨多了,夫妻感情受到極大的影響,最近幾年都是在打架爭吵和鬧離婚度過的。
事情到城南村拆遷之后達到高潮,郭英又開始說要離婚了,上前天甚至直接卷了賠償?shù)倪^渡費回娘家去了。包小進去接,人家直接扔過來一紙離婚協(xié)議。
聽到這里,我心中奇怪,問:“老陳,這不是拆遷了住新房,還有拆遷費嗎,眼見著日子越過越好,郭英反要喊著離婚,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倒不是外面有人?!标惲Γ骸捌鋵?,這次拆遷,包家不但沒能過上好日子,反面臨著更大的難題?!?p> “我不太明白,老陳你詳細(xì)說說?!?p> 陳力接著說,包家以前住的是五十平方的農(nóng)家房。按說,如果賠償,除了要一比一點三賠安置房之外,宅基地也要算錢給人家。這可是一大筆收入,現(xiàn)在省城的地價已經(jīng)高到駭人聽聞的地步,城南村很多人搖身一變成為百萬富翁。
事情的關(guān)鍵是,老包不是農(nóng)民,他以前是落戶在知青,所住的房子也是集體產(chǎn)權(quán),宅基地和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自然不可能賠錢。
最后拆遷辦給的政策是過渡費照給,安置房按照政策分配,但宅基地卻不能算錢。
這樣一來,她們一家其實沒落到多少錢。別人都是拆遷致富,包阿姨一家的日子卻沒有得到絲毫的改善。
最叫人無奈的是,包小進和郭英結(jié)婚之后聲的是雙胞胎,還是雙胞胎兒子,這就要老命了。
現(xiàn)在這個社會,男孩子長大結(jié)婚是要出房子出裝修的。否則,你就等著一輩子大光棍吧!
郭英是個心氣比較高的人,考慮到這一點,就向拆遷辦提出,她能不能以安置戶的價錢另外再買一套五十平方的安置房,畢竟家里人多,五六十平方根本塞不下一家五口。到晚上的時候,兩個娃都在睡客廳了。
拆遷辦考慮到包阿姨家的具體困難,同意另外再賣一套小戶型給包家。價錢嗎,就按照拆遷安置戶的政策辦,每平方八千。
這可是極大的優(yōu)惠,要知道現(xiàn)在S區(qū)的房價都快兩萬了。
就有村民不樂意了,鬧起來。
這個時候,陳力站了出來,對著這些鬧事份子一通臭罵。你們不就是眼紅人家用低價多買了五十平方房,一轉(zhuǎn)手就是幾十萬利潤?你也不看看人家里困難成什么樣子,還鬧,你們還有人性嗎?賣房子,兩個兒子,敢賣嗎?再說了,等到安置房建成,裝修好,搬進去,起碼三四年,那個時候的房價鬼知道是什么情,說不定跌了呢?
最后,按照政策,咱們是集體戶,房屋也不能買賣。
就這么著吧,誰他媽再扯這事就是跟我陳力過不去,自己掂量掂量后果。
有陳力出面,在他的威信下,這個風(fēng)波才得以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