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他的褲子和臀上已經(jīng)黃忽忽地糊了一片。
惡臭在房間中彌漫。
我雖然是個不太講究的大老爺們兒,可還是被臭得實在受不了。被熏得逃了出去,立在門外走廊上,好半天才恢復(fù)過來。
圖拐子也溜了出來,遞給我一支煙。
我顧不得公共場合不能抽煙的規(guī)定,狠狠地吸了幾口,才平復(fù)了心中的煩惡:“老圖,這陸永孝是不是得了老年癡呆,生活不能自理了?”
說到這里,我更是感慨:“人到老年,得了病,還真是沒有尊嚴(yán)啊!”
圖拐子笑道:“顧科長,這陸永孝得什么病呀,能吃能睡,可比我健康多了。我這腿腳不方便,運動少,身體的臟器功能天生比普通人弱。真有一天,我死了,只怕這陸永孝還活著?!?p> 我不解:“陸永孝不都癡呆了,大小便失禁,還沒???”
圖拐子:“人家清醒得很,就是做?!?p> “做?”
“對,就是做,不想住養(yǎng)老院,想要折騰兒女。”
圖拐子說,陸永孝退休之前是一個事業(yè)單位的小干部,收入高,福利好?,F(xiàn)在每個月退休金有五千多??尚愿駥嵲谔珢毫?,日常以折騰兒女為樂。
陸家的一對兒女都已經(jīng)成家了,老大是女兒,老二是兒子。平時工作挺忙的,也沒有時間照顧老人。
陸老頭就不滿意了,就無端地生出事來顯示存在感。
按照本地的傳統(tǒng),老人應(yīng)該由兒照顧的。
這老頭可好,經(jīng)常半夜去敲兒子的房門。一會兒說餓了,要叫他做東西給自己吃;一會兒說自己想上廁所。上廁所你上就是了,為什么要專門來說一趟呢?老頭回答說,只是想跟你說一聲,沒別的意思。
反正一到夜里,他就兩眼發(fā)綠光,要叫人陪。
兒子被折騰得實在是睡眠不足,扛不住了,就送到姐姐家去。
老陸到了女兒家,也同樣鬧,搞得女兒一家不和,差點因此離婚。
沒辦法,只能讓他住在老宅,請了個保姆。
聽到這里,我又問:“請了個保姆不挺好的嗎,兩代人不住在一起,彼此不打攪,事情就解決了,為什么要送健福院里來?”
圖拐子:“我也不知道,反正人送過來了,送上門的生意難道不做?”
我苦笑:“送上門的生意自然要做,可也得看是什么人。這陸永孝明顯就不是個省心的人,這不,都開始點火燒東西了?!?p> 圖拐子:“誰說不是呢,據(jù)說自住進(jìn)養(yǎng)老院之后,陸永孝就開始鬧了。裝出一副老年癡呆的樣子,隨地大小便。拉完之后,直接用床單被子擦。陳經(jīng)理實在忍無可忍,就把老頭送回家去。不過,陸永孝的兒子和女兒卻不收。說,我們一口氣交了三年的費,還簽了合同,你們得執(zhí)行。這才住了幾天就把人送回來,不行,要么你們把人拉回去,要么十倍賠錢。沒辦法,陳經(jīng)理只能又把人帶回來了。”
我不住搖頭,現(xiàn)在健福院的老人一個月的生活費、護(hù)理費大約是三千,陸家一口氣交了三年,那就是十萬塊。十萬塊對普通人來可不是一比小數(shù)字,可見他以前在家里鬧騰得多厲害,兒女忍無可忍,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都要把他送走。
十倍賠償,陳佳可經(jīng)受不住,只得又把人拉回來了。
要知道前幾天,健福院經(jīng)營困難,陳經(jīng)理為兩千塊罰款可是和我翻臉了的。
聽他說完,我心中突然疑惑。這個陸永孝先是裝癡呆在院里鬧,又是放火,為的就是離開養(yǎng)老院回家去,他家里有什么值得他牽掛的東西?
圖拐子見我沉思,道:“顧科長,你可得幫幫陳經(jīng)理啊!”
我道:“幫,怎么幫,為什么要幫?這是你們院自己的事情,不在我的職責(zé)權(quán)限啊,插手這事是不是不太合適?!?p> “陳經(jīng)理被陸永孝鬧得頭疼,她人年輕,怕是經(jīng)受不住。我們殘疾人能夠被陳經(jīng)理招進(jìn)院里工作,活得有尊嚴(yán),心中都是非常感激的。如果她因為陸老頭這一鬧,出了事,受到上級的怪罪,甚至被免去了經(jīng)理一職,換個其他人來做總經(jīng)理,未必肯用咱們。顧科長,求求你,幫幫陳經(jīng)理吧!”
說到這里,圖拐子一臉激動,不住朝我鞠躬。
我忙把他扶住,心中也是為難:“這個,還真不知道該怎么幫?!笔前?,招殘疾人進(jìn)院子只不過是民政局的建議,為此也免除了健福院的一部賦稅??蛇@事我們局和殘聯(lián)只能是建議,又不是行政命令,人家健福院完全可以不接受。
不管怎么說,殘疾人的工作能力比起正常人還是差了許多。
換一個人來做總經(jīng)理,如果經(jīng)營得不錯,利潤上去了,可以不在乎稅收減免那點優(yōu)惠,不要殘疾人員工,誰也沒辦法。
正在這個時候,房間里響起了那個聾啞人啊啊的叫聲,聽起來顯得很著急。
我和圖拐子急忙跑進(jìn)去一看,卻見,陸永孝已經(jīng)跳上了沙發(fā),吃吃笑,正要對著地板小便。
記得那個護(hù)工滿頭是汗,偏偏又無法制止。
陸永孝明顯對自己這一招感到得意,看那個聾啞人護(hù)工的神色中帶著一絲嘲諷。
我頓時就火透了,欺負(fù)殘疾人,這泥馬太不象話了。就發(fā)出一聲大吼:“陸永孝你折騰什么,再鬧,我送你回家去?!?p> 陸永孝立恢復(fù)癡呆模樣,“我要撒尿,我要撒尿……”
“撒你個鬼,陸永孝你別裝了,大家都知道你不是癡呆,沒必要在我面前這樣?”
“我不是癡呆,我要回家,你是誰,我是誰……”陸永孝的口水流了出來。
“還裝?”我喝道:“你不是老年癡呆,也不是神經(jīng)病,如果你自己正要朝那方面去靠,我也沒辦法。明天就把你送精神健康中心去檢查身體,如果真有病,該住院就住院,該吃藥就吃藥,反正這地方你是不能住的?!?p> 咦,這個辦法不錯呀!
我笑起來來:“老陸,真把你送進(jìn)精神健康中心去,如果確診了,得痊愈之后,得到家屬的同意才能出來喲!”
陸永孝神色大變,眼神恢復(fù)清明,哼了一聲手腳麻利地穿好褲子:“我可沒病,你才是神經(jīng)病?!?p> 說罷,他開始大罵自己的兒女:“那兩個畜生巴不得我現(xiàn)在就死,如果真去了精神病院,這輩子就別想出來了?!?p> 我笑道:“老陸,你知道這點就好。所以,還是老實住在這里別搗亂。”
陸永孝又哼了一聲:“你給我一支煙抽抽?!?p> “可不敢給你,等下你用煙頭放火我可負(fù)不起責(zé)任?!?p> 從他房間里出來之后,圖拐子向我樹起了大拇指:“領(lǐng)導(dǎo)就是高明。”
我搖頭,恐嚇一個老頭實在不是一件有成就感的事情。
回到家后,我心中還是疑惑,一邊吃飯一邊和爸爸媽媽聊起了這兩天在健福院的見聞,問了他們那個橫亙在心中的疑問“家中有什么值得陸老頭牽掛的東西?”
“爸爸,媽,你們出門,最牽掛家里什么?”
母親大人是個鋼鐵直女,不以為然:“沒什么好牽掛的,咱們家又不是高門大戶,沒那么多事。”
父親想想了:“牽掛你啊,我的兒子。牽掛你吃飽沒有,這天氣涼了,加衣服沒有,別為了風(fēng)度不要溫度感冒了?!?p> 母親:“這么大的人,吃飯穿衣不會嗎?”
我:“也不是啊,我畢竟是你兒子啊,一段時間見不著,難道心中就不想?!?p> “我想你干什么,看到你單身狗的樣子,心中就煩。”
我心中氣苦:“我是不是你們充話費送的?”
爸爸:“你別聽你媽的,其實她心中牽掛你得很。你每天下午五點下班,六點整到家。從五點鐘開始,你媽就在念叨咱們家顧闖怎么還不回來,今天是不是要加班,為什么不提前打個電話回來。這次來省城和你一起住,還不是你媽的主意,說一家人就是要住在一起才算是個家?!?p> 我心中很溫暖,口頭卻道:“你們能不能放過我,回老家去吧,天天被你們盯著,我精神上受不了?!?p> “好個混蛋東西,趕爹娘走了,不孝?!蹦赣H翻臉了,夾了一筷子茭白炒肉放進(jìn)我碗中:“快吃,胖死你!”
我笑了起來,心中一動:是啊,人老了就想一家人住在一起。尤其是在中國傳統(tǒng)觀念中,住養(yǎng)老院的都是五保戶,或者兒女不孝,陸老頭被家人送進(jìn)健福院一是觀念上接受不了,二是感覺到寂寞吧?
這是的關(guān)鍵還在他兒女身上,如果能夠勸說他們把老頭接回家就好了。
但是,這是陳佳的事情,我工作忙也不便插手。再說,陸老頭的家人擺明了不想接他回去,你又能有什么辦法。
只希望陸永孝不再做妖。
接下來幾日,健福院那邊反饋過來的消息還好。
陸永孝大約是怕被送進(jìn)精神健康中心檢查身體,老實了許多,既不在隨地大小便,也不折騰護(hù)工,每天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到了飯點,拐著一條腿去食堂吃飯,和院里的其他老頭沒有任何區(qū)別。
這事表面上看來好象已經(jīng)得到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