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白駒過隙，一個月轉眼間即逝，上完這個學期的最后一節(jié)課回到辦公室，其他班的老師們正在討論著要去哪里放松一下，有說要出國的，有說要去北方避暑的，討論聲不可說不熱烈。

　　對面楊老師問我：“你暑假有沒有什么計劃？”

　　我說：“沒什么出游計劃，可能會回家?guī)滋彀?。?p>　　楊老師突然眨眨眼，有些揶揄地小聲說：“跟你的衛(wèi)先生一起回去見家長嗎？”

　　我斬釘截鐵地回復：“當然不是！”

　　那天之后她已經(jīng)略含蓄的問過我，我明明白白的告訴她，是雷諾誤會了，我跟衛(wèi)極只是高中同學，沒想到，今天居然還會這樣開我玩笑，一點都不像那個溫婉的楊老師。

　　她訕訕然：“哦。”

　　旁邊的李老師正支著耳朵聽著，這時候插話進來：“哎，是啊，伊老師，這些年一直都只見你一個人獨來獨往的，還沒男朋友嗎？”

　　李老師大我們一輪，為人比較豪爽，外號李紅娘。上次在徐老師婚禮上發(fā)表的高論，到現(xiàn)在都振聾發(fā)聵的在辦公室里回響……大家看到徐老師的愛人經(jīng)常來學校接送他，茶余飯后總會嚼巴幾句?？芍^余音繞梁，多日不絕。

　　我呵呵一笑，覺得對她還是保守一些，不可透露太多，省的一個不小心就成了八卦主角。

　　哪知她突然一拍掌，嚇我一跳，說：“早說??！要知道你單身，肯定早就給你介紹了，我這紅娘的外號可不是浪得虛名，出手可謂快狠準，保證給你物色幾個好的?！?p>　　幾個？當是買菜嗎？還挑挑揀揀？

　　穩(wěn)穩(wěn)被她那巴掌拍得翻騰了下的心臟，我說：“不用不用，我目前想先發(fā)展事業(yè)，感情的事隨緣就好?！?p>　　李老師深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女孩子，還是盡早結婚，把家庭穩(wěn)當住了，再說事業(yè)，不然啊，等到年紀大了，就算條件再好，哪還有你挑的份兒？”

　　我笑了笑，點點頭：“您說的也對?！庇X得這大姐，沒必要跟她較勁，聽聽就行了。

　　沒想到我的附和好像給了她某種肯定一般，挑挑眉：“是吧，放心，你現(xiàn)在這年紀啊，剛剛好，對象的事交給我吧，保準給你挑個滿意的?！?p>　　我趕忙擺手：“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您平時那么忙，我這點小事就不勞您費心了?！?p>　　李老師面露不悅地說：“哎~，說這話就見外了，別的院系的老師我都還熱心幫忙，何況咱們一個辦公室的，別客氣?！?p>　　我心說，大姐，真不是客氣，“真的不用，李老師，我現(xiàn)在根本沒有找對象的心思，只想好好把書教好。”

　　李老師一副“我懂”的表情，一只手象征性的蓋在嘴邊，“小聲”地說：“你不用害羞，我都知道，放心吧，一定符合你的要求。”

　　什么符合我的要求？！我張張嘴，看著她夾著書出去的背影，竟無言以對了。

　　有些納悶怎么三言兩語的，未來終身大事的決定權就這么旁落了。

　　頓時額角突突地跳了幾下，我暗嘆口氣，覺得自己還是道行不夠深，不能深諳辦公室相處之道。

　　出了辦公室的門，接到曉東的微信消息，問我在商城有沒有認識的眼科醫(yī)生，想趁著暑假給奶奶做白內(nèi)障手術，奶奶這些年的視力越來越差，后來到縣醫(yī)院去檢查說是白內(nèi)障，要動手術，曉東爸爸媽媽一直都在商城打工，他們商量了下為了方便照顧老人，干脆接奶奶到商城把手術做了。

　　我首先想到的，是圓巧家莫醫(yī)生，他雖然是心外的，但是久負盛名的馨仁醫(yī)院可是他家的，讓他幫忙介紹個靠譜的眼科醫(yī)生應該不成問題。

　　于是就應允曉東，問好了給他消息。

　　一邊提著書袋往校門口走，一邊給圓巧發(fā)語音。怕她在忙，沒打電話。

　　沒一會兒，她卻打過來，說莫瑾淳已經(jīng)幫忙聯(lián)系了一個他們醫(yī)院的主任醫(yī)師，經(jīng)驗很豐富，讓我安排下看哪天曉東帶奶奶直接過去找那醫(yī)生就可以。

　　我由衷跟她說了聲：“謝謝?！?p>　　沒想到，那邊的她居然大呼小叫：“臭丫頭，說什么呢？你是不是又想跟我友盡？動不動就跟我說謝謝！”

　　止不住的鼻尖一酸，嘴角卻咧出抹笑：“我是謝謝老天爺，讓我有你這么‘好用’的姐們兒。”

　　那邊哈哈笑起來：“只是好用嗎？難道不好看？”

　　我默默翻了個白眼，心說，又開始了，總是正經(jīng)不了三句話：“好看好看，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就是形容你的?！?p>　　那邊又笑得花枝亂顫。

　　跟她隨便扯了幾句，那邊就因為被人喚去工作而匆匆掛斷了。

　　手機放回書袋，繼續(xù)走著，盛夏的Y大，到處是榕樹成蔭，校園湖碧清的水面倒映著夕陽，波光粼粼，耀的人睜不開眼，湖水中幾只悠閑的黑天鵝用蹼掌怡然自得地劃著水，忽而幾只受到路人驚嚇的錦鯉一個打挺，暈出圈圈漣漪蕩開去。

　　湖畔高大的香樟和桉樹隨風搖曳著身姿，穿插著幾棵小葉欖仁，亭亭如蓋，高高低低的棕桐和棕欖散布其中，地上的草坪像個大地毯般托著它們，顯得郁郁蔥蔥又層次分明。

　　道邊的鳳凰花開的正盛，橙紅色的花，那樣熱情地掛在枝頭，偶爾一陣風過，潛下幾朵，遠看真的彷如一只只小小的火鳳飛落九天，整體畫面靜謐而美好。

　　上了拱橋，看到不遠處那個因出色的衣品和外表而讓過路人頻頻側目的人時，這種美好的感覺在心里壓抑不住的放大。

　　這一個月來，只要我放學，他總能在我經(jīng)過的地方出現(xiàn)。開始我都有種‘他是不是還有偵探這個第二職業(yè)’的想法。

　　以他的能力，弄到我的課程表不難，可是每次都能這么準時的“接”到我，就有些難度了，畢竟通往學校大門的路不是一條。

　　問他是不是偷偷給我手機做了GPS定位，他聽后一臉不屑，那眼神分明在說：這么LOW的方法只有白癡才會用，看我半天語義雙關地說：“唯心而已?！?p>　　我默然，這次意外遇見之后，他不再像上次一樣在我的明白拒絕后，自動保持距離，而是軟硬不吃，刀槍不入，儼然像個牛皮糖一樣甩不掉了。

　　我也曾想過，跟久了或許他就能發(fā)現(xiàn)我的無趣而慢慢失去興趣，索性就由他去。

　　只是一天天這樣相處下去，不但不見他灰心喪氣，反而我心底某堵墻正被他一塊磚一塊磚地搬掉，眼看著就要土崩瓦解。

　　非常明白這是個危險的信號，可是，心有時候卻不那么聽話。

　　看到我，他目光燦燦，唇角勾起，主動走上來，下一秒，手就給他牽了去。

　　經(jīng)過之前好多次的經(jīng)驗，我已經(jīng)不再徒做掙扎，反正無論怎么躲，總會被他牽到，只希望路上不要遇到相熟的人才好。

　　他每次都是開車來，可從來沒有進過校門，都是停在大門口的停車場。

　　剛開始我不明就里，校內(nèi)也有停車場，而且也對外來車輛開放，他為什么偏偏要停在外面。

　　直到很久之后，我無意中提起這事，他非常自然地說：“宣誓主權”。

　　我心里猛翻白眼，默默的再次肯定，這個男人在玩套路方面，恐怕也很難有人能望其項背。

　　任他牽著一邊往校門口走，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

　　“餓嗎？”他問。

　　我搖頭：“不會，中午吃的比較飽?！?p>　　“吃什么？”

　　“辦公室楊老師發(fā)現(xiàn)一家不錯的粥店，跟她一起去吃了海鮮粥。”那么大一碗，我吃到見底。

　　他輕笑，神色極放松：“真有那么好吃？”

　　我也嘴角彎彎：“還不錯。”

　　“那什么時候帶我過去嘗嘗？”他自然的接話。

　　愣了下，這樣的對話不是第一次，每每總讓我有老夫老妻的感覺，可明明我跟他連戀人都算不上。

　　“有機會再說吧?！蔽艺f。

　　他牽著我的手，莫名的緊了，仿佛是因為我剛才的話而不開心。

　　這個男人，在我這早已沒了那種遺世獨立的距離感，反而有時會像個孩子一樣，因為我不經(jīng)意的一句話而久久不能釋懷，與當初在美國表白時的坦蕩蕩相比，多了份不易察覺的敏感和小心翼翼，像是怕我又隨時會冷落他十年一樣。

　　“你什么時候回……”心頭酸軟了下，我正想轉移話題，一個熟悉的聲音卻插過來：

　　“哎呀！伊老師?。俊?p>　　我回頭。

　　是李老師！

　　正瞄著我和衛(wèi)極牽在一起的手，一臉驚訝：“這是你男朋友啊？！原來你有男朋友?。俊?p>　　那表情和語氣的潛臺詞分明是“這帥哥居然會是你男朋友”。

　　我很是奇怪她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不是早就走了嗎？心底暗嘆，果然，衛(wèi)極這么頻繁堵我，常在河邊走，總有濕鞋時。

　　“這不……”

　　我正想解釋，衛(wèi)極卻快我一步：“您是伊蓮同事吧？您好?！?p>　　說著向李老師點頭示意，客氣而疏離。

　　李老師看見他笑得見牙不見眼：“是啊是啊，我們一個辦公室的。呵呵，您好?！笔殖覀儌z比劃了下：“來接伊老師下班啊？”

　　衛(wèi)極微點頭，應了聲：“嗯。”

　　李老師先是用很是欣賞的眼光把他瞧了個遍，后又用責怪的語氣對我說：“小伊老師啊，不是我說你，有這么好的男人在身邊不知道珍惜，居然還跟我說自己沒有男朋友，叫我給你介紹對象認識，姐姐我臉皮厚啦，拿我開涮沒關系，這要是傷到人家的心可就不好了??！”

　　我張張嘴深吸口氣，得，這話怕是讓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我還沒吱聲，身邊的他又先開口了：“阿蓮有時候是會任性些，都是給我慣得，您多擔待?！闭f著不忘親昵的睞我一眼，語氣里的寵溺都快溢出來了。

　　李老師臉上的責怨頓時不見，回復笑臉：“哎，不會不會，小年輕嘛，做事情偶爾會無所顧忌，可以理解的?！?p>　　衛(wèi)極客氣有禮的笑著：“誠謝您的海涵。”

　　這樣高調(diào)的恭維，李老師似乎頗受用，笑成朵花擺擺手：“哪里哪里！”

　　衛(wèi)極帶著幾分生疏的歉然道別：“那您先忙，我們有事先走一步。”

　　我還能說什么，跟著他笑笑，向李老師道別。

　　李老師有些意猶未盡的揮揮手：“好好，有空多來學校玩??！”

　　“好?！辈辉賳拢麪恐依^續(xù)往校門口走。

　　走出幾步了還聽見身后的李老師砸吧著嘴說：“這么好的男人，伊老師，你可要好好珍惜哦！”

　　我回頭回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