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平視的愛情
“近日來晚上我總覺得屋子悶,房子背著日頭我反倒覺得舒服些,艷嬌的屋子反正還空著,不如我干脆搬過去先住著?!睂O寶姐坐在炕桌對面說,炕桌上還放著兩個她給江月犀繡的元寶形的荷包,一個上面繡著睡蓮,一個上面繡著牡丹,睡蓮靜謐雅致,水紋兒仿佛會自己波動。牡丹富貴大氣,金線掐邊,把仿佛會隨風(fēng)抖動的花瓣都框在了這富貴圈里。
江月犀用手細(xì)細(xì)的摸著荷包上的刺繡,心里知道孫寶姐定不是因為她說的理由才要搬的。
“孫姐你要是住不慣,我讓人另收拾屋子給你就是了,那房子終歸是剛死過人,而且天氣這么冷還是該住朝陽的屋子?!?p> “哪有那么多說頭,”孫寶姐不在意的擺擺手,“要這么說,佑豐還是在那個屋子里生的呢。再說只要是人住的地兒,哪個地方?jīng)]死過人?我不怕,就近住過去就是了,冬天我成日生著火爐燒著炕,熱騰騰的,房子朝不朝陽的都無所謂。”
聽她這樣說,江月犀也只好答應(yīng),答應(yīng)派人去給她把房子再好好收拾一遍,但不管怎么說,要請人來做一場法事,再讓孫寶姐搬過去。
“孫姐你的繡活可真好,我那里最好的女工恐怕也比不上,而且款式耐看不過時,去年你送過的裝煙的小袋兒,現(xiàn)在拿出來也一點不顯舊?!?p> 江月犀順嘴夸了下孫寶姐的繡工,倒不是她客氣,而是作為一個曾經(jīng)不需要以女工為榮的娼門紅姐兒,孫寶姐的針線真的是特別的好。江月犀沒見過孫寶姐曾經(jīng)在鳳林樓的風(fēng)采,她認(rèn)識孫寶姐的時候她就是江府的姨太太了,除了特別漂亮外,從孫寶姐的身上幾乎絲毫看不到一個青樓女的痕跡,她甚至比那些大家閨秀為人婦后還要本分,卻沒有那些大家小姐身上的傲氣,她從不爭寵,只是守著的兒子對府里任何人都客客氣氣。
江臨天在世的時候,對于女人的態(tài)度其實是很耐人尋味的,他把尊敬給了正室夫人,把寵愛給了最小的姨太太江月犀,唯獨對于孫寶姐他態(tài)度復(fù)雜,看她受正房欺辱的時候他不能上前一步,卻總是事后找到她溫言軟語的說幾句話,其余時候他和孫寶姐在一起總是有些沉默,但是好像兩人之間又存在著某種默契,不需要說太多話。只有孫寶姐第一個孩子流產(chǎn)的時候,他摟著她讓她哭了半夜,又小聲的對她說了半夜的話。
江臨天死的時候,孫寶姐哭暈過去幾次,而后的半年還一直偷偷的掉眼淚,把眼睛哭的一到晚上就看不清東西。直到很多年后江月犀才明白,也許只有孫寶姐和江臨天之間才真正有過愛情。在江臨天的那些老婆里,有比他高的,有孩子一樣需要他照顧的,只有孫寶姐是和他平視的。他的正室夫人都是嬌慣的小姐,不懂得他一路走來的艱辛,江月犀是他如同女兒一樣的存在,他對她更多的是親情。也只有孫寶姐和他互相明白彼此內(nèi)心里的苦楚,見識過對方最狼狽的樣子。像是兩個雨里的刺猬,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苦苦一笑,心里突然一暖,然后默默的擠在一起。
孫寶姐笑開,“你要是喜歡,我再給你做一個,正好這幾天有功夫,鋪子里也給我送來了好幾匹不錯的料子?!?p> “那就麻煩你了,什么時候做好都行,別熬夜費眼睛?!苯孪f。
“反正我一天也沒別的事,擺弄些針線腦子還能活絡(luò)些,還記得你小時候老爺總是想著法打扮你,給你穿紅著綠,有次我還給你做了身大紅的衣服,季槐把紅桌布扯下來蓋到你頭上,寒浦看見了還說你是他的小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