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從那黑袍男人的身后躍出,從二層落到了坎雷爾與丹尼斯眼前的機床上,踩出一聲巨響,打破了場上的死寂。
坎雷爾定睛一看,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狀,眼前的身影一身軍裝,正是之前那個去開氣閥的帶路的士兵。
只見他咧嘴輕笑,消瘦的臉龐上有幾分無奈:“兩位小兄弟,對不住了,上級有令,你們自己保重吧?!?p> 這一句話令走入陷阱的兩人都浮想聯(lián)翩,上級有令是什么意思?難道是格蘭特?威爾遜早已叛變了嗎?
這個看似消瘦的士兵沒有給兩人思考的時間,說完這句話后,他就沖了上來,而丹尼斯一把拉開了沒有戰(zhàn)斗力的坎雷爾,自己迎了上去,伸手接住了對方的一拳,出乎意料的強大沖力讓他后退了幾步。
退步中,丹尼斯抽空抬眼望了望上方的黑袍男人,他仍站在高臺上,看起來沒有出手的打算,讓丹尼斯稍稍松了口氣。
隨即他又看了看身后,發(fā)現(xiàn)身后的坎雷爾不見了蹤影,放心了下來,場上另外兩人的情況倒是意外地利于他專注與面前這個士兵的交手。
鋪面的煙草氣味直沖丹尼斯的鼻子,眼前這個喜歡吸煙又消瘦不已感覺體能不行的家伙手中的軍體拳倒是標準不含糊,盡管能明顯感到生疏而拘泥于存有的招式,但依舊保有軍體拳的特點,有著非常強的壓制能力。
而且這個家伙手上的力道意外的厚重,能感覺出不差的身體底子,這讓丹尼斯應戰(zhàn)得非常吃力。
雖然丹尼斯受過系統(tǒng)的格斗訓練,但針對皇族子弟的訓練明顯缺乏對體能的硬要求,丹尼斯手中的技巧并不輸對方,總是能化解對方一次又一次攻擊,可也被壓制得非常厲害,步步后退,體能也岌岌可危。
倒退之中,丹尼斯感覺自己背上頂?shù)搅苏系K物,連忙側(cè)身躲開士兵緊緊壓來的連環(huán)拳,士兵的拳頭一拳重擊在了金屬的機械上,流出了鮮血,這讓丹尼斯證實了他的一個猜想,這個士兵并不是血族。
聽著那個家伙倒吸冷氣的“嘶”聲,丹尼斯沒有心情去看一眼對手的樣子,連忙翻身越過一臺輸送機,拉開距離,兩人隔著一條輸送線相望。
“小子唉,沒受過正規(guī)軍事訓練有這樣的搏擊能力已經(jīng)很不錯了,別死撐了,你已經(jīng)可以了!”
盡管士兵的拳頭已經(jīng)被自己的鮮血點綴發(fā)紅,但口氣依舊非常輕松,而且也沒有氣急敗壞追過來的意思。
對方的舉動讓丹尼斯有些奇怪,但也非常慶幸,他垂下的雙手已然微微紅腫,一種鈍痛蔓延在手臂外側(cè)。
忽然,工廠中的每個人耳邊都響起“嘶嘶”的巨響,丹尼斯與那個士兵都停住了動作,僵在原地,望向四周。
無論是裝建在房屋四壁的水桶粗細的導氣閥還是輸送機下方血管似的輸氣管,同一時間都進入了過載狀態(tài),水蒸氣從管子的連接處噴涌而出,在空氣中行成了一個個白色的錐體。
沒過多久,一聲巨響回蕩在工廠之中,但丹尼斯已經(jīng)看不清楚是哪里傳出來的聲音了。
泄露而出的蒸汽已經(jīng)將工廠內(nèi)部變成了虛幻的夢境空間,迷蒙的水霧充斥著每一個角落,讓工廠仿佛回到了剛才的黑暗狀態(tài),伸手不見五指。
這樣的環(huán)境的確立于他們與敵人周旋,至少不用時時刻刻擔心上方那個血族服飾的男人襲擊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丹尼斯清楚這一點,他也大致猜想到這應該是坎雷爾弄的。
但他的眼睛,在這樣的空間中,也是真的非常難受,丹尼斯微瞇起他眼睛,淡得幾乎和周邊環(huán)境顏色相近的雙眸盡力盯著他印象中士兵的方向,隱隱約約,一個黑影在白霧中晃動靠近,是那個士兵追上來了嗎?
突然,迷霧中伸出一只布滿血色的青皮手臂,抓住了丹尼斯抬起來作防御姿勢的手,接著手臂的主人,一個頭頂還帶著工作帽的血奴從迷霧中沖出,咬向自己抓住的獵物。
情急之下,丹尼斯沒有任何猶豫,一個金蟬脫殼將手臂從外套衣袖中抽出,接著順著抽手而出的力道身體旋轉(zhuǎn)三百六十度,另一只手臂順勢一個肘擊撞在了伸過來的血奴的腦袋上。
望著那血奴抓著自己的外套被擊倒,一腦袋撞在輸送機上倒地不起后,丹尼斯松了口氣,血奴出現(xiàn)得很令他意外,但總算是有驚無險。
而這個血奴的出現(xiàn),也真正讓丹尼斯確定,這一定是血族在人類這邊的潛伏者,發(fā)動的襲擊。
但是為什么身為人類的那個士兵會幫助血族,他想不通,也不重要,他現(xiàn)在要做的是充分利用好這個迷霧,給自己酸脹的雙臂稍稍喘口氣。
望著身旁涌向白霧深處的輸送機,丹尼斯忽然有了個想法,他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跑動的話需要非常注意各種障礙物速度實在太低了,很容易被士兵追上,那么就跟著輸送帶走吧。
拿定主意后,丹尼斯一躍跳上發(fā)動的輸送機,順著流動的輸送帶離開了原地。
一路上他警惕地望著四周,生怕有突發(fā)情況發(fā)生,但一直以來的安全,足以證明這的確是個出乎意料,至少是讓敵人都沒想到,讓他暫時脫離敵人追蹤的辦法。
兩側(cè)堆積成山的貨物越來越多,丹尼斯估計了一下大概快到輸送機的盡頭,貨物堆積的地方了,跳下輸送機,躲進了貨物存放的夾縫之間,從剛剛開始一直緊繃的精神終于得以舒緩。
他撕開衣物,包扎在剛剛打斗中紅腫流血的手臂上,鉆心的疼痛讓他有些吃不消。
稍稍休息了一會,丹尼斯站了起來,準備出發(fā),卻發(fā)現(xiàn),一個黑影站在在層層白霧包裹的夾縫那頭,他警惕地盯著那道黑影,而那道黑影好似知道丹尼斯在看著他一般,也沒有動作,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上去分外詭異。
就在丹尼斯在對峙中稍稍走神之時,那道黑影又忽地消失了,好像這只是夢境與人開的小小玩笑,丹尼斯皺起了眉頭,懷疑是不是自己看岔了,身后卻襲來一記重擊,讓他陷入了黑暗之中。
望著眼前數(shù)人高的高壓氣罐,坎雷爾有些無奈,僅僅是噴出白氣可不是他想要的效果,但眼前數(shù)個氣壓表與其中不斷晃動的指針著實令他頭大,他完全看不懂這些亂動的儀器表到底代表著什么意思。
這氣壓罐周圍的空氣也相當灼熱,一旁鍋爐散發(fā)出來的熱量已經(jīng)讓坎雷爾額頭見汗了。
忽然,身后傳來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是血奴的吼叫,不知道為什么,他感覺自己上一次聽到這種低沉的嘶叫還是在昨天,甚至,感覺自己已經(jīng)聽過了無數(shù),居然感到了乏味。
他冷靜的轉(zhuǎn)過頭,一只身著工作服的血奴步履蹣跚地朝這邊挪來,坎雷爾沒有動,要殺死一只生命力頑強的血奴實在是太麻煩了,他望向了不遠處給高壓氣罐下的沸水提供熱量,已經(jīng)燒的通紅的鍋爐。
終于等到血奴走近,坎雷爾完全沒有第一次面臨這些沒有意識的怪物時的僵硬,相反,他甚至因為之前對于血奴靠近的等待,感覺自己的四肢都充滿著力量,躍躍欲試。
來吧,讓我來結(jié)束你的痛苦吧。帶著些許戰(zhàn)意,坎雷爾有些悲傷地想到。
幾乎所有血奴都只剩下本能,所以他們的動作也非常單一緩慢,在經(jīng)驗老道的士兵與高位的血族面前,血奴永遠是上不了臺面毫無威脅的炮灰。
對于擁有著少見的作戰(zhàn)天賦的坎雷爾而言,也是如此。
又是前撲動作,簡直和雜物房里那只血奴的動作一模一樣??怖谞栞p蔑的想到。
盡管他沒有刻意記憶整理過那次隨著諾拉逃跑過程中多次正面血奴帶來的所謂實戰(zhàn)經(jīng)驗,但是他的身體已經(jīng)記下來了,僅僅一次的經(jīng)歷,就讓那些動作成為了他年輕的身體本能的一部分。
坎雷爾一如上次,面對血奴,正面迎了過去,不過他這次沒有妄圖用手限制血奴,而是躲開了一邊的攻擊后拽住血奴的另一只手,同時攻擊血奴的下盤,讓這個沒有意識的怪物直接失去平衡翻倒在了地上。
在笨拙的血奴試圖趴起來的時候,便被坎雷爾一腳踹進了燒的火熱的鍋爐中,即便他擁有再強的生命力,也不可能在火焰中存活。
望著渾身燃起熊熊火焰的血奴掙扎著從鍋爐中爬出沒走幾步便一頭栽倒在地上,同時一股惡心的焦臭在鼻頭蔓延開來,坎雷爾卻沒有什么感覺,沒有想象中的欣喜,甚至少有緊張。
面對血奴時的自己,簡直,和那個拖著自己逃跑的背影一模一樣,坎雷爾摸了摸胸口的墜飾,苦笑著搖了搖頭,他這果真是帶著另一個的份,一起活下去啊。
輕松解決了不速之客后,坎雷爾又回到了高壓氣罐前,他知道,既然先行者已經(jīng)到了,那么,他要等的客人,也不遠了。
他最后望了一眼指針已經(jīng)到底的表盤,一拳打碎,隨后直接將旁邊的氣閥扭到底,甚至將按在上面的握把扭了下來,隨手丟到了地上,紅色的握把落地在廠房中發(fā)出了刺耳的碰撞聲。
接著,他就坐在這高壓氣罐前,一言不發(fā)地,望著視野的盡頭,仿佛看穿了濃濃的水蒸氣,直視著那緩緩靠近的身影。
希望這氣罐給力些啊??怖谞栰话驳仄矶\著。
這等待客人出現(xiàn)的時間,實在煎熬,坎雷爾坐在這,聽著身后氣罐噴氣的聲音越來越大,愈加感到有些煩躁不安。
終于,在不知道多久之后,白霧中穿出一個消瘦的身影,這個叛變士兵看起來倒是悠閑自得,在這樣水霧充斥的環(huán)境中,居然還在小心翼翼地試圖點煙。
在好不容易吸了一口因為水汽已然有些變味的煙草后,那個士兵滿足的吐了口氣,才將目光放到了面前的坎雷爾身上。
“怎么了?你怎么不躲了,這個些白霧是你弄出來的吧,怎么不捉迷藏了?另一個小子可是真能跑,可惜跑不掉的啊?!笔勘行╇S意地說道。
根據(jù)他的語言,坎雷爾聽出那個皇族可能已經(jīng)被捕了,感到有些惋惜。
即使是這樣的環(huán)境中,也藏不了多久嗎……但是,坎雷爾朝著身后不遠處藏在白霧中看不見的高壓氣罐的方向望了望。他想藏的,可從來不是自己。
坎雷爾站起身來,沒有理會士兵的嘲諷,而是抬起雙手,做好搏斗架勢,勾了勾手指,看起來要做最后一搏。
那是士兵笑了笑,似乎是坎雷爾的行為引起了他的尊重,他猛吸一口,吐掉了嘴里還剩一半的香煙。
兩人之間的距離逐漸縮小,坎雷爾的身后卻驟然響起一聲刺耳的爆鳴,那被這聲音嚇得有些發(fā)懵的士兵有些驚訝的望向坎雷爾身后的白霧,希望看清楚是什么情況。
忽然之間,坎雷爾身后那厚積的水蒸氣全部散開來,那叛變的士兵看到的是一個炸裂的高壓氣罐與其中儲存的現(xiàn)在傾瀉而下甚至帶起的氣浪一度沖散了空氣中水蒸氣的數(shù)噸沸水。
驚慌之中,他將目光下移,看到面前同樣站在這沸水之浪下的坎雷爾,那個孩子此刻大張著雙臂,嘴角勾起了嘲諷的笑意。
這一切都是坎雷爾計劃好的,既然他那么倒霉,總是撞上這種倒霉事,那死前拉個墊背的,也不虧啊。
以水下落的速度,即使他面前這個士兵現(xiàn)在轉(zhuǎn)頭逃跑,也免不了被數(shù)噸沸水來一次鋪頭蓋臉的洗禮,即使是血族也要脫層皮!
望著腳下從身后延伸而出的陰影逐漸蓋住了自己的影子,感受身后似乎可以將頭發(fā)燙卷的越來越近的熱浪,這已經(jīng)是他計劃中最好的結(jié)果了。
在受到這樣的大面積燙傷后,他自己是不可能活下去了,甚至是在燙傷的折磨中死去,不過能有這樣的結(jié)果,他不清楚高壓氣罐會不會爆炸,甚至不知道拉動氣閥會發(fā)生什么,幸運女神已經(jīng)算是站在他這邊了。
坎雷爾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這場還沒開始的新途近在眼前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