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將法力聚攏在手掌處,他掌心的鑰圖亮起了刺眼的白光,翩然脫離了手掌,向被骨甲包裹的克勞斯飄去。
克勞斯想要躲避,卻提不起一點力氣,使用出“蒼之結(jié)界”已經(jīng)是他的極限了,他只能抱有幻想,梅森的鑰圖并不能摧毀他。
曾有人說過鑰圖是人類靈魂同外界溝通的信物,鑰圖的魔法陣會暴露出靈魂所有的秘密,人的身體也為之敞開,也就不存在防御之說了。
鑰圖接觸到骨甲的一瞬間,克勞斯便知大勢已去,這正是開啟自己命門的鑰圖。
這道十二芒星法陣如若無物地穿過骨甲,沒入克勞斯眉心處。
無邊無際的洶涌白光將克勞斯的世界淹沒,他的雙瞳蒼白無色,因失血而干裂的嘴唇張開,無數(shù)亂流在他體內(nèi)橫沖直撞,靈魂深處已然淪陷,而從他身體中射出的骨架也碎裂成齏粉,如此的不堪一擊!
他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死亡,他不再反抗,他開始思索,他想著如何讓分布在南境的其他原教徒知道,鑰圖已經(jīng)被教會掌控的消息;他開始思索,林鄧覺醒為原教徒的那天,他該怎樣獲得屬于他的引導(dǎo),而不是被教會的執(zhí)行者扼殺在萌芽階段?
他曾以為自己這代會看到原教的復(fù)興,可是他如無數(shù)湮滅成為“蘇生”的前輩一樣,不過是使命途中的骸骨。
他最大的愿望,便是死在那場仍舊在孕育中的世紀(jì)大戰(zhàn)中,從創(chuàng)世之初就被原教徒設(shè)想的那場圣戰(zhàn),同一切法則為敵!教會只是他們要攻破的第一道險阻。
克勞斯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身旁的鐵劍擲向真主的雕塑。
鐵劍透過堅硬的白色花崗巖,釘在神廟墻壁上,墻壁上繪有真主創(chuàng)世時的精美圖案,此刻卻遍布裂紋。
林鄧的心臟在圣像轟然倒塌的那一刻,猛地悸動起來。
“幻境已經(jīng)打破,你的真主并不存在,你的神也不存在!”克勞斯無不悲愴地說道,無數(shù)細(xì)若游絲的晶瑩光芒從他頭頂冉冉升起,仿佛精靈一般靈動。
“這是我的記憶之魂,我希望你能由此認(rèn)清世界的本質(zhì)。”克勞斯對林鄧傳音。
晶瑩的光絲沒入林鄧腦中,那只是一些殘破的記憶碎片,林鄧看到了一雙又一雙失去生機(jī)的眼睛,或因蒼老而死,或因受傷而死,他們的軀體腐爛,或是在熊熊烈火中化成灰燼,而孤零零的猶如長蛇一般蜷縮的靈魂在從天而降將的白色光柱下湮滅殆盡,化成光點,融入到黑色的蒼穹之中。
他看到了年幼的克勞斯跪在一名毫無生氣的美婦尸體面前,聲淚俱下,那一刻隱藏在克勞斯靈魂深處的“原罪”也徹底覺醒。
他看到克勞斯渺小的身軀承受著數(shù)十名“杖使”的滔天白焰,那如驕陽般熱烈的“制裁之杖”從天空隕落,不是一把,而是成百上千把!
他看見克勞斯從蠕動的血肉中重生,原罪賦予了他殘破靈魂往生的能力,他死去,又在烈焰中重生,他死去,又重生。
而當(dāng)林鄧看到那名“鐮使”手中如雷電般馳騁的血色鐮刀穿透克勞斯胸腔之時,林鄧意識到,那群人不會再給他機(jī)會了。
“我們的原罪……”克勞斯對著滿臉震驚的林鄧傳音,話還沒說完,克勞斯就吐出一道口鮮血,他高傲的頭顱也緩緩垂下,血絲混著他微弱的氣息從嘴角不斷淌下。
“蘇生!”
林鄧仿佛看到克勞斯就站在自己對面,四周一片漆黑,除了他倆,別無他物,而克勞斯嘴唇嗡動著說出這兩個字。
梅森用手指著克勞斯,克勞斯就被一股力量托到兩名白衣誡員面前。
“你還有什么遺言?!泵飞淠卣f道。
克勞斯揚起臉,向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沫,只是這口血沫還未接近梅森,就燃成一團(tuán)拳頭大小的火焰。
“我口中流淌的是鮮血,眼中是散不盡的怒火,我的劍唯有飲血時才會激鳴,因為它深知,殺戮蒞世才會洗濯一切罪惡?!笨藙谒拐f道。
梅森的臉龐在那團(tuán)火光中異常陰翳,雖然他知道這不過是是克勞斯的垂死掙扎。
“選擇你的道路!懦夫,甘愿成為‘蘇生’在喪失意志的邊緣無限輪回,我只能說這么多了?!笨藙谒惯种恃淖齑?,仰面大笑。
白衣誡員阿塔姆憤怒地用手扼住克勞斯的喉嚨,他的聲音蒼老而富有韻律,“要知道,成為‘蘇生’是你唯一的宿命?!?p> “來吧,”克勞斯狂笑道“我不會遺忘,我會記得所有的屈辱和傷痛!”
“阿塔姆,勿要多言,出手。”白衣誡員梅森目光低沉,老臉上堆滿慍怒之色。
“歸化之靈,滄海之容,圣域之凈,禁錮一切的罪惡吧!”乳白的圣潔光芒從阿塔姆和梅森指尖溢出,林鄧沐浴在這潔白的圣光之中,一股欣喜從林鄧的胸腔彌漫至全身。
這就是誡員的魔法嗎?林鄧無意中注視到自己露出的手掌肌膚,不知為什么,它在圣光中已經(jīng)消融露骨,血脈跳動著,駭人聽聞。
兩只巨大的虛幻手掌在克勞斯上空合攏,誦唱之音從世界盡頭傳來。
“吾~將~永~生~”克勞斯嘶吼道,在林鄧視線中,克勞斯的臉龐扭曲變形就像水面上的影子。
圣光散去,克勞斯傷橫累累的身體已徹底消失,連同地面上的血跡,而他給林鄧心底留下的震撼卻久久不能散去。
梅森長嘆一口氣,林鄧從未見過那般神態(tài)。
“我不知道他給你說了什么,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原教之人,吾必誅之,你還只是孩子,我會放過你,但是日后,如果被我等白衣誡員知道,你和原教有任何聯(lián)系,他就是你的下場?!泵飞媪粥嚒?p> 林鄧顫動著聲音問道:“他去哪兒了?變成所謂的‘蘇生’了嗎?”
“不,連蘇生都不如的存在,他會被驅(qū)除至深淵,那是通往冥界的大門,而后,他將不復(fù)存在,這就是原教徒的下場,你懂嗎?”阿塔姆嚴(yán)厲地說道。
神廟外的陽光格外刺眼,班布小鎮(zhèn)將迎來大雪紛飛的極夜之季,紫星花在神廟后的荒地中簇?fù)矶?,那是它們最后的美艷,干癟的枯枝直指青色長空,最后一片樹葉也回歸大地。
兩名老者挺直得如同一桿長松,灰色法師袍從剪頭垂落,長須銀黑斑駁,他們鼻梁高聳,目光從兜帽中散出,寒氣逼人。
“阿塔姆,我們走?!闭f完,倆人頭也不回地踏出神廟。
林鄧看著他們背影消失在天際和地平線相交處,喉嚨間涌上說不清的苦澀。
良久,他才從神廟的地上坐起,顫顫巍巍走出神廟,白日晃得他頭暈?zāi)垦!?p> 那名眼中噴出怒火的少年,兩名長胡子的老者讓他對班布小鎮(zhèn)外的世界既好奇又畏懼。
林鄧閉上眼,就能想起克勞斯的嘶吼:“選擇你的道路!懦夫,甘愿成為‘蘇生’在喪失意志的邊緣無限輪回?!?p> 林鄧不知道自己道路是什么,也不知道這段經(jīng)歷對他意味著什么,父親繼承給他一片莊園,如果一切順利,種滿莊稼后要從春天忙到秋天,冬天則可以坐在壁爐前,喝著夏天釀好的麥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