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到了長公主三字時,似有些緊張,不由深吸了口氣,才繼續(xù)道:
“哪怕把這三人調(diào)出來了,這等身份人物身邊,怎么可能沒有厲害人物相隨,若被人認(rèn)出相來,不管動的是誰,可都是謀逆在先,叫人抓住口舌了!”
明妃聽著陸步惟侃侃而談,有些似懂非懂:
“這兩邊,誰先造反,還有講究么?”
這一語一出,滿堂皆靜,便是在一旁久未出聲的施史二將,臉上也有了些不自然之色,胸膛起伏有些急促。
這兩字,原本就一直在他們心中,可由這少不經(jīng)事的明妃隨意便說了出來,卻依舊壓得他們有些喘不過氣來。
陸步惟笑道:
“自然有講究,誰先叫出來,另一邊自然可以立刻站了大義,師出有名,便能得上許多利好便宜,至于事成以后到底干了什么,那就由不得死人來翻了。”
“我懂,成王敗寇嘛?!?p> 明妃隨口應(yīng)道,心中卻依舊不太明白這人說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妃果然聰慧,這成王敗寇四字,便是一切的根本,所以眼下便極簡單,若再想著對付那幾人,成功機(jī)會不大不談,一旦敗露,讓他們扯到了大義之旗,可就離成王越來越遠(yuǎn)了,離敗寇愈來愈近了。”
“按你的說法,那若是僵持下去,便與我們極為不利,若是先下手為強(qiáng),也只能動那些小蝦小米,如那兄弟二人那樣的?!?p> 潤先生沉思片刻,有些譏諷之色:
“說了那么多,似乎等于啥都沒講?!?p> 陸步惟笑著搖了搖頭:“兩位都忘了一人,身份地位頗高足以引動局勢變化,可即沒什么高深修為,身邊也不會有什么大高手跟著,殺了更落不下什么話柄于他們,最多,就是個江湖恩怨而已?!?p> 明妃眼中疑惑之色更重,她隱約想到了一人極符合陸先生所說,可那人,在這尚海城中又怎么能動?
她望向潤先生,只見這人也是一臉疑慮望來,便都把目光不解的投向了陸步惟。
“陸先生,你的意思是,要殺那王家小姐么?”
陸步惟點了點頭:
“諸位有所不知,王家那位當(dāng)家的,此刻正在平京籌劃應(yīng)變,壓根無暇顧及此間事宜,這處王家的一應(yīng)上下,都為那位寶藍(lán)小姐馬首是瞻,殺了她,王家在此間,便是一灘散沙了。”
明妃聽到這陸步惟要殺寶藍(lán),一雙眼睛卻是亮了幾分,那顆頭輕輕低下之間,似想到了先前寶藍(lán)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兒,猶豫再三,終于說將出來。
“可如今我們與那邊勢如水火,便多爭取一股勢力,都有可能讓天平傾斜,這時節(jié)內(nèi)去動王家,是不是有些不妥?何況,極宗那位至尊,可還在尚海境內(nèi),我們平白無故將王家推到對面去,怕是要吃了大虧?!?p> 陸步惟聽這修為極深,可年歲閱歷卻依舊如個小女孩一般的明妃忽然之間說出這么一席話來,臉上卻有些驚訝之色,心道難道自己看走了眼,其實這位明妃,倒是個有大智慧之人不成,冷眼瞧她說話之間,卻帶著些古怪羞色,便更有些摸不到頭腦。
他卻不知道這席話,乃是那寶藍(lán)姑娘先前便與明妃說過的,她只是將那些話兒稍微一改,便當(dāng)做了自己見解,只是她心中依舊有些羞愧,暗道自己的心思,實在是不如那人許多。
“沒想到王妃倒有如此見解,陸某先前,便與你想的一般無二,只是探子來報那參與晚宴之人之時,我忽然明白了件事情?!?p> “什么事情?”兩人齊齊問道。
陸步惟微笑間還未回答,那施不易卻已在遠(yuǎn)處清聲道言:
“王家,早就結(jié)結(jié)實實的站了隊了?!?p> 眾人望向施不易,又望了望陸步惟微微點頭,心中更有些莫名其妙。
“王家本就是個商家望族,向來講究的便是逐利二字,便是雞蛋都不會放在一個籃子之內(nèi),怎么又會先站了隊?”
潤先生有些不解之意。
施不易端了個酒杯,緩緩走了過來,望了望眾人,又飲盡了杯中之酒,這才緩緩道:
“早就該想到,徐伯淵在遠(yuǎn)東那處,怎么會不與那人交好,寧王更是自小就在那人膝下長大,此刻這兩人盡皆聚于長公主身邊,那人的心思,豈不是昭然若雪?”
明妃遲疑片刻,疑道:“姓劉那人?”
施不易點了點頭:“那位本來就是極宗出身,才自立門戶,卻一直與極宗交好,寧王和徐伯淵都來了,那王家的立場,還需要問么?這千絲萬縷本都有跡可循,只是先前我等都沒注意,全憑陸先生指點,才尋到了思路?!?p> 潤先生在一旁卻是沉默許久,此刻眼神閃動,忽然道:
“那,我們就得做好獵殺至尊的準(zhǔn)備了?!?p> 這話一出,滿堂寂靜。
至尊,是何等意味。
那是超脫了天地束縛之極上存在,幾已非人。
那是真正立于世之巔芒之人,若惹的一尊至尊發(fā)瘋,自己這邊,得填多少人命進(jìn)去?
更重要的是,即使有那么多人命去填,自己這邊的人馬,真能殺的了一尊至尊么。
金允城在一旁沉默許久,忽然發(fā)問:
“潤先生,你全盛之時,若,若想壓制你,需多少人馬?!?p> 這潤先生聞言一愣,隨即卻是自慚一笑,那雙眼中,似流過了許多往事,一瞬即逝。
“這事問我,那可就問對人了?!?p> 他搖了搖頭,輕聲道:
“需六營鐵甲軍圍攻,四位太天位高手兩兩與他做車輪戰(zhàn),又有十位極天位境界人物在側(cè)拿性命圍堵,或許能逼的他油盡燈枯而降,倘若那人存了同歸于盡之心,那只怕…。”
他嘆了口氣:
“只怕這諾大之城內(nèi),無論男女老幼高低貴賤,哪怕是我等這樣修為之人,也不會活下半個能喘氣的?!?p> 滿堂又是一陣寂靜。
眾人臉上皆是駭然之色,面面相覷之間,均知道這數(shù)字定是極準(zhǔn),因為這潤先生,只怕便是回憶了大梁當(dāng)年抓捕他的布置辦法說話,可這等數(shù)字,早已接近了自己這方,在尚海境的全部布置。
只有陸步惟搖了搖頭,笑道:
“誰說,殺了王家小姐,那位至尊就一定會發(fā)瘋呢?”
眾人望著這人,都有些狐疑。
眾所周知,極宗乃是王家一手扶持,自己這側(cè)要是動手殺王家獨女,那人豈有不怒之理。
只有金允誠若有所思,望了望陸步惟。
陸步惟似也注意到這二人目光,緩緩道:
“若琪皇子遇難,先生還會與皇宗同生共死嗎?”
金允誠卻沒什么尷尬之色,隨意道:
“東家若是沒了,自然就該換個東家?!?p> “我便是這個意思?!标懖轿c頭贊嘆,似是極欣賞金允誠為人坦蕩,喝了口酒,這才說出了下半句話:
“極宗那位,也是東海人士旅居于此,與王家雖有淵源,可若大廈將傾,我倒不信他會同王家同生共死。”
眾人聽著陸步惟之話,都覺得這人極是瘋狂,居然敢在至尊面前動土,可細(xì)細(xì)思量之間,卻覺得…卻覺得這道理,倒也說的過去。
“可那人窺測之能極強(qiáng),我們?nèi)羰悄軞⒘四峭跣〗?,或許還有話可說,若被他事先察覺阻了下來?!泵麇送懖轿骸熬退闶俏?,也是九死一生了?!?p> 陸步惟哈哈大笑,連連點頭:
“那是自然,你等修為極高深,只怕早就被他一一鎖住了氣息,可誰說殺那弱不禁風(fēng)的王小姐,需要諸位如此大高手出馬?那位至尊,難道又能察覺這城中每一人,每一物的變動?”
他說話間,已緩緩踱到了樓梯之旁,一雙眼,似極有興致的望向樓下那些正摟著歌姬舞娘,大快朵頤的漢子們。
明妃瞧見他神色,哪里不明白他心思,只是她那張臉,此刻卻有些發(fā)白,望向陸步惟的眼中,便有了幾分怒意。
那在樓下風(fēng)流快活,正鬧出極大喧囂的,不是自己帶來的那些水軍漢子,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