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重回前一夜:
當時張方舟宿在驛馬鎮(zhèn)客棧的拼床房內,拼床房的住客鼾聲如雷,震的疲憊的張方舟輾轉難眠。
而五千里外的蒼山深處,他口中已被英雄情侶絞殺的白老虎,正好端端的攀在一座崖壁上:
晚風低吟,林海如波。
一座青黃陡峰筆直豎立,直指星空。
仿若一個挺拔的巨人,蒼茫林海在它腳下宛如細草茵茵。
在這座巨人的腰側,有一個雪白的小點趴在峭壁巖石上,像一只蹁躚的白蝴蝶,迎風招展,輕盈似舞。
一只青花小蛇愜意的沿著陡壁縫隙,向那“蝴蝶”游去去,它已經稍微開啟了智慧,算是個不入流的小妖怪,掌握了熟練的峭壁捕食技巧。
“那四腳的人呦,笨拙而愚蠢。放著坦途大道不走,偏要攀這陡壁峭崖,你有羚羊的腿嗎?你有猿猴的臂嗎?你有我老蛇妖嬈柔軟的身子嗎?”
“什么都沒有,一個小小凡人攀巖就是送死哦!看那小小的人兒哦,在那峭壁上蕩悠悠,就像白果果,飽滿又多汁,一口吞下去,修為漲十年!”
小青蛇興奮的哼著自編歌曲,火速游到小人兒身邊。
呦呵,是個俏生生的丫頭呢。小青蛇還沒什么審美,但是,那漂亮的大眼,上翹的睫毛,紅潤的小嘴,嬌俏的小鼻,饒是放眼動物界,也是美麗的生物??!
?。ㄈ绻麖埛胖勰芸吹竭@一幕,定然能認出,眼前的少女便是和救命少年在山坳下相擁的少女。)
此刻,小青蛇興奮的吐著蛇信子,恨不得舔一口那粉白誘人的小臉蛋。
本以為自己的猛然出現(xiàn),會把這個丫頭嚇得大哭大叫。
小青蛇卻驚訝的看到,對方明亮的眼睛在發(fā)現(xiàn)自己后,竟然如久旱逢雨般,轉瞬充滿生機和喜悅。
小蛇謹慎的歪著頭,琢磨起這個怪表情。
接著,它看到少女張開櫻唇,伸一條粉粉的舌頭正對著它的蛇頭,勾了勾!
嚇!這下小青蛇看清了,那漂亮眼睛里都是貪婪!是捕食者的貪婪!
小青蛇猛然后退,盤在一塊峭石上猶疑不定,不敢上前。
“咻咻!”那紅唇轉瞬撅起,不甘心的對著它的蛇頭大力吸了起來,仿佛,它是一根面條!
她要吃我?小青蛇心底大駭,還不等它琢磨清楚,那雙漂亮的眼睛里漸漸燃起碧綠妖光!
?。⌒∏嗌呙腿恍盐?,對方是個妖怪!再不敢有一絲一毫遲疑,它轉頭就逃!那帶著妖氣的“咻咻”的吸氣聲猛然加大,擦著它的尾巴滑過,好險好險!
“快回來!餓死我了!”看到那小蛇機靈的掉頭逃走,少女停止吸允,失望的呼喚起到嘴的美味!
這時一條黑色的物體“啪”的甩到少女頭頂上方的峭壁上,黑溜溜的,布滿鱗片,泛著青光。
好大一條蛇!少女興奮的握緊手里的崖壁石。
那纖纖十指上,血跡斑斑,但她仿若并不覺得痛。
還不等那大黑蛇游到她面前,一個高大的身影便降落在少女身側。
那高大的身影背對這月光,側臉看著少女。
月光在他臉上勾勒出一個英挺的鼻峰和一道修長的劍眉,眉下眼睛狹長飄逸。
(這便是張放舟口中,舞著鞭子救命的少年。)
“雪娘,你在干什么?”少年皺了皺眉頭,上下打量著白衣少女,表情很是嚴肅。
“聽玉璇的,爬上崖頂啊?!卑滓律倥穆曇魷\淺細細,甚是好聽。
“誰讓你用手爬的?”少年的眼神停在那雙斑駁的血手上,陡然睜大。
“那能怎么辦!她瞧不起我是個妖精!我便讓她看看,不用妖術,我也能爬上來!”少女拔高了音調,賭氣道。
“她那是怕你!”少年氣急敗壞的看著她,嗔怪道。
接著,那黑色的“大蛇”一甩,釘在另一面高高的崖壁上。少年怒氣洶洶的瞪了她一眼,忽然握緊“黑蛇”遠遠蕩了開去。
他帶起的晚風掀起雪娘耳邊的碎發(fā),那高大修長的身影轉瞬隱在身后的繁星萬點中。
雪娘抬頭看了看那大黑蛇,臉上的倔強一掃而光,“噗嗤”笑了出來:原來是自己餓傻了,居然將烈陽的獵妖鞭看成肥肥的大蛇。
不過那鞭子據說是一只黑蛟龍皮做的,遠遠看去,可不是布滿鱗片,粗粗胖胖的嘛。
耳邊又傳來一陣勁風,帶著烈陽熟悉的陽光味道。
雪娘側頭,看到漫天星斗中,那高大修長的身影又蕩了回來,俊逸飛揚的眉眼很快逼近眼前。
接著,腰間一暖,烈陽的大手攬起她,飛離崖壁。
“??!”腳下一空,雪娘忍不住驚叫一聲。
腰上的大手微一使力,似是懲罰,烈陽隱忍著怒氣的話語在耳邊響起:“你是傻了嗎?敢徒手攀崖?要是一個不留神掉下去,你還有命賭氣嗎!”
雪娘看著腳下的飛鳥林海,頓時一陣眩暈,閉了眼任由身心隨著烈陽晃蕩,漸漸升起一陣難言的快意。
像鳥兒一樣,她在飛翔!
而且,是烈陽帶著她在飛翔,哈哈哈!
“烈陽!真好玩!”
“傻妞,閉嘴!”
隨著長鞭一次次沒入崖壁,烈陽便如同一只輕巧的隼,帶著雪娘在峭壁上展翅騰躍,時而沒入遼闊的夜幕,時而又沐浴在漫天星光下。
終于抵達崖頂,烈陽細致的為雪娘包扎好雙手,拉著她走向一位坐在菩提樹下打坐休息的白衣仙女。
一把暗淡無光的小劍靜靜躺在仙女裙擺,細細看去還有一道深深的裂痕。
和雪娘一樣,這仙女也是一身白衣,卻大有不同。
仙女身上的白衣是數十層薄如蟬翼的蠶紗疊罩而成,輕薄飄逸。雪娘的白衣只是質地略微細膩的普通棉麻。
仙女身上的紗衣在陽光下泛著細密的咒文標明了她的修仙派別。雪娘的白裙則樸素無華,緊緊是一件遮羞的妖化物。
這閉目的仙女,名叫玉璇,是中州大陸四大仙山之首玄英山悟道派的仙徒。而她身側的小劍便是她的佩劍,如今它裂了一道縫,已然不能自由飛行。
正因如此,貴為玄英悟道派仙徒的玉璇只能困在這莽莽蒼山間,與獵妖少年烈陽和他的妖獸雪娘為伍,苦苦尋找出山的路。
此刻仙女玉璇閉著眼,一動不動,任由初升的月光為她靜謐的容顏鍍上一層銀光,更顯得那瓊鼻俏目精致美麗。
雪娘對玉璇的冷漠習以為常,烈陽卻看著那細膩如瓷的仙顏神色落寞,目光灼熱。
雪娘看了眼烈陽的癡態(tài),心里一酸,翻了個白眼,大步走開。
崖頂的風光,孤零清絕,近處草木稀疏冷風呼嘯,遠處山巒起伏直接夜幕。
那書生口中已慘死的白虎雪娘,正俏生生的立在蒼山深處的崖壁上。
她還不知道,自己的死訊已經在抱月山傳開。
她也不知道,有只天生神力的白虎已經引起眾仙派的警覺,在中洲大陸掀起了斗神降世的傳言。
此刻,她只是酸溜溜的望著烈陽和那名叫玉璇的仙女,落寞的站在崖壁上苦惱:什么時候才能找到蒼山的邊界,將這傲慢無理的小仙女送走??!
畢竟,她真的十分討厭烈陽看她的眼神!
龐大的蒼山山脈貫穿整個中州大陸,是中州、東趙、南趙三國的共有邊界。首端連接著妖魔的國度連荒不夜地,尾端連接著異域邊城東遲國。
遙遙蒼山萬山起伏,波瀾壯闊,腳下這崖不過是如海山巒中的一點浪花。置身其間,何時才能找到出路?
雪娘從前從未擔心這個問題,在救下被魔狼追逐的仙女玉璇前,她和烈陽一直是隨心所欲的穿梭在莽山密林間,隨遇而安的過著每一天,這里就是他們的家,何必想離開?
然而仙女玉璇不同,她執(zhí)意要離開蒼山返回仙門。從此,烈陽帶著二女契而不舍地尋找著最近的蒼山邊界已有一月。
這一個月來,這位高傲的仙女異常討厭雪娘的原身。
偏偏烈陽對她提出的要求沒有一絲拒絕。
于是才有了今日,雪娘徒手攀崖的一幕。
苦思無果的雪娘尋了一處崖邊坐下,心不在焉地晃蕩著瑩白的小腿,隨手撿起手邊的小石子拋向百丈深的密林中。
只見一顆雞蛋大的石頭從裹著紗布的纖手中“嗖”的飛出,呼嘯著奔向遠處的月亮,消失無蹤。
“哇!好大的力氣!”手腕上的玉鐲一熱,雪娘的耳邊傳來烈陽熟悉的聲音,爽朗干凈。
少女故意別過頭不看他,卻豎起耳朵聽著身旁的動靜。
“窸窸窣窣”一陣聲響。烈陽的聲音在她脖頸側響起:“呦,生氣啦。”
“哼!”雪娘抬高下吧,準備不領情。但從她鼻尖擠出的哼卻軟糯無力,毫無氣勢。若是那仙女玉璇,只一個眼神射來,烈陽就如受驚的兔子般不敢靠近。
烈陽毫無顧忌的挨著她坐下,看了看她撐在身側的小手,見已經無血跡滲出,方才放心的寬慰道:“別生氣了,玉璇可能是被那魔狼嚇到了。你放心,我終究會讓她接受你的。”
“她接受我干什么?”雪娘猛然回頭,將一張寫滿憤怒的小臉沖著笑容滿面的烈陽。
“好了,別生氣了。我告訴你一個偷巧的好辦法?!绷谊栟D了話題,對著雪娘招招手。
雪娘眼中的怒氣轉瞬消散,每當烈陽用那狡黠的壞笑沖著她時,她就像受了蠱惑,不能拒絕。
烈陽翹起嘴角,在她耳邊低語道:“到了夜間,你可以偷偷變回獸身,她光顧著打坐,不會注意到的。”
鼻尖嗅到了他久違的陽光味道,雪娘心中怨氣如初雪融化,不見蹤跡。
一天的憋悶委屈一掃而空,她下意識的撫摸著腕上的玉鐲,感受它溫熱的亮起,回應著她的好心情。
“嘻嘻,還是你好?!倍呿懫鹕倥毤毜男β暋?p> 一陣晚風迷了眼,烈陽再睜眼,身邊早已沒了嬌憨的少女,滿目充斥著色彩明艷的黑白條紋。
烈陽習慣的向后退退,為雪娘龐大的獸身讓開空間。
一頭斑斕白虎出現(xiàn)眼前:盤曲的身體猶如一艘小船泊靠在他身側,巨大的虎頭有烈陽半身高,兩只虎抓如蒲扇般趴在崖邊。
?。ㄈ绻麖埛胖勰芸吹竭@一幕,就能恍然大悟那頭襲擊他的白虎到底去哪兒了。)
“不能被發(fā)現(xiàn)哈!”烈陽對上那雙碧綠的虎目,不見懼色只有滿目寵溺。
“哼!”獠牙巨口輕輕一撇,森綠碧眼微微吊起,老虎雪娘發(fā)出一聲不屑的哼聲。
靜謐的月光下,烈陽愜意地靠在自己的妖獸白虎雪娘身上,撫摸著它順滑堅挺的皮毛,從腰間取出一支綠笛。
一陣婉轉清脆的笛聲從高高的山崖飄下,乘著陣陣晚風,蕩漾在樹海莽林間。
雪娜低下巨大的虎頭,蹭著少年的臉頰,嗅著他周身好聞的陽光氣息,在自己慌亂幸福的心跳聲中緩緩閉上碧綠的虎目。
一隊隊飛鳥在夜下盤旋,不知名野獸在遠處嚎叫,唯有那悅耳的笛音隨風潛入夢,編織起雪娘最簡單的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