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六，你這是怎么了？”張放舟撫著小男孩兒的額頭，關(guān)切的問道。
“師傅，這腥氣太重了，我受不了刺激，體內(nèi)妖氣亂竄，好難受哦！”小十六嘴角一撇眼看就要哭出來。
“哎......”張放舟落寞的放下手掌，不情愿的提醒自己，這個心愛的學(xué)生是個妖怪，此刻，他正在犯“妖病”
“不若，今日歇歇吧。”
“不行啊，家里妹妹都吐了一夜了，回去也沒人顧得上我，爹爹說老師待我好，這里又有猴伯，我能舒適些?！毙∈碌恼f道。
張放舟心底升起一股暖意，告誡自己不能辜負(fù)了這父子二人的信任。他翻開書，抖擻精神吩咐道：“那我們開學(xué)吧?！?p> “嗯?！毙∈撊醯膽?yīng)承還沒落地，就“噗通”一聲原地化成了小豬，因為先前坐在窄板凳上，此刻四個小蹄子一陣撲騰，跌下凳子摔了個四腳朝天。
“哎呀！”喵親一把抱起小豬仔，焦急的拍打安撫著。
“哎......”張放舟又嘆了一口氣，方才正是因為怕王近云醒來被小十六的樣子嚇到，他厚著臉皮去敲了朱有福的房門，幸虧對方是個好脾氣的，揉著眼睛抱著長袍二話不說就讓出了房間。
進(jìn)去時，喵親正在整理床鋪，看到他瞬間紅了臉，但還不等她扭捏地打招呼，張放舟懷里的突然“噗通”一聲掉出了小十六。
此刻，小十六再次變成了小豬，等喵親把他放床上時，他又“噗通”一聲變成了小男孩兒。
“嗚嗚嗚......”小十六哭了。
“可是變身疼的？”張放舟的心也揪起來，那“噗通噗通”的變身聲聽著就不舒服。
“不是，我想努力維持人身，不想老師討厭我......”原來是小十六敏感的捕捉到了老師兩次哀嘆聲，自卑的以為是張放舟看不起他的妖怪身份。
“哪里！無論你是什么樣子，都是我的好學(xué)生，我會把所學(xué)所知都教給你！”張放舟徹底被感動，這樣勤學(xué)懂事的孩子，怎能因為身份有別就平白受辱。
若說妖精不如人，那人里還分窮人富人，賤民貴族，地位低下者，飽受病痛饑餓摧殘，又有何尊嚴(yán)可言。
世道不公，何只在人妖的區(qū)別上。
“十六，如果不舒服，你就這樣躺著吧，什么時候想學(xué)什么時候再學(xué)，現(xiàn)在放松點(diǎn)，咱們聊聊天也行，”張放舟蹲在床前，學(xué)著小時候肚子餓壞了學(xué)不下去時，他娘安慰他的樣子，柔聲安慰著小十六。
“師傅想聽什么？”小十六掛著淚珠，閃亮亮的看著他。
“嗯，不若講講你們山里的趣事。”
“嗯，我們山里妖怪可多了，不過，我最喜歡的是老虎姐姐，她叫雪娘。我娘說我剛出生她就抱過我，一直陪我玩到大，她還有個姐妹，是狐貍精，叫蘇兒，可惜兩年前，雪娘姐姐死了，蘇兒姐姐也不見了?！?p> 這不是張放舟第一次聽“雪娘姐姐”，以前念書間隙，小十六也會偶爾提起有關(guān)這位善心的姐姐的話題，比如她會講《西廂記》的故事啦，比如她會背好多首情詩啦，等等，并且話題總是以“可惜她死了”遺憾結(jié)尾。
考慮到小孩子還不大懂“生死”的意義，張放舟隨便聽聽也就引開了話題，免得小十六傷心。此刻小十六如此難受還能再想起故人，干脆隨他念叨個夠吧。
“不過，我還有一個好朋友，叫灰灰，她爹爹是個灰熊精，以前常找我爹爹比武，總是被我爹得打的鼻青臉腫，灰灰就打我給他爹爹報仇。前不久，灰灰也不見了，聽說他爹給她吃什么仙丹，也不知道她現(xiàn)在化人了沒?！?p> “我現(xiàn)在的好朋友，就只有我妹妹了，我妹......”小十六掰著指頭，滔滔不絕的數(shù)著自己的好朋友。
張放舟一邊聽一邊彎起嘴角，是啊，對一個孩子而言，這滿山的趣事還不就是和小伙伴玩耍的那些點(diǎn)點(diǎn)滴滴。
就像他們村頭的那些打架追逐的小孩子們一樣，小十六也有好多好朋友，只不過小十六的朋友有的是人形妖怪，有的是獸樣妖怪，但都和人類孩子一樣有父母兄妹，有好友親朋，一起玩耍一起長大。
“十六，你說還有一個狐貍精姐姐，叫蘇兒？這山里狐貍精多嗎？”張放舟在孩子戲語間聽到了一個敏感詞，腦中立時浮現(xiàn)出那月盤一樣清冷美麗的小臉。
“從前有很多，聽雪娘姐姐說，蘇兒一家都是狐貍精，不過我沒見過其他的，山里還有別的狐貍精，可是都不如蘇兒姐姐漂亮厲害?！毙∈櫭蓟叵胫?，對這蘇兒姐姐似乎并不了解，很多信息都是都是那位雪娘姐姐說的。
“那，她會不會總來這客棧？”張放舟含糊問道，他不忍說出什么“攝魂吸精氣”之類的狐貍媚術(shù)污染小十六純潔的心靈。
“哦，是了！雪娘說蘇兒姐姐很喜歡逛客棧的，她本來要抽個日子帶我來這兒找蘇兒姐姐玩的，可惜，沒過幾天，她就死了?！毙∈裆淠?，再次回到“可惜她死了”的遺憾話題來。
張放舟心中一顫，果然，昨夜的狐貍精十有八九是這個蘇兒。
至于為什么張放舟毫不懷疑昨夜的少女會不會是其他狐貍精，小十六不是說了么“山里還有別的狐貍精，可是都不如蘇兒姐姐漂亮”。
昨夜的玉容驚鴻一瞥，仿若明月照水，世上還有比那更美的容貌嗎？恕他張放舟見識淺薄，還未遇到過。
......
“天奕，你沒事吧？這里怎么這么臭？是破陣了嗎？”名叫沫兒的粉衣少女趁著天奕愣神的功夫，忽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此刻站在枝頭上，抬起袖子掩住口鼻。
“昨夜我在這陣的四方又布下了‘銅爐鐵鎖’陣，以防萬一。”少年簡短的答道，眉頭卻越皺越緊，頓了片刻，他又淡淡開口補(bǔ)充道：“我的陣剛步下，就有一股股腥臭溢出，到現(xiàn)在，居然如此濃烈......”
“這么說，是你干的好事嘍?！鄙倥疀]好氣的說道：“你就是太小心，還愛疑心，這‘九域天牢’是你師尊設(shè)的，怎么可能輕易有變。以前我們山有個老狐貍就最愛研究些陣法牢咒什么的，連搭個院子也要補(bǔ)個陣法，不料將地底閉關(guān)百年的老祖宗震了出來，差點(diǎn)被揪掉尾巴！”
“噗嗤！”天奕忍不住笑出聲，本來嚴(yán)肅緊張的氛圍轉(zhuǎn)瞬就被這古靈精怪的少女破壞殆盡。
“瞧你生氣的，不就是臭了些嘛，我倒要看看，我這是震著哪個大妖了，等他出來，我撥了他的皮給你做皮鞭?！?p> “你怎么知道這妖怪，身上不是毛是皮？”
“這種地底的腥臭，八成是蛇精。”
“咦——！好惡心，我不要?！鄙倥ⅠR嘟嘴嫌棄道，絲毫意識不到這樣的腥臭下可能隱藏這一場巨大危機(jī)。
“那你還出來搗亂！等臭味退了，我自會叫你出來散心，回去吧?！碧燹仍俅伟迤鹈婵祝嫔匣謴?fù)一如既往的沉靜穩(wěn)重，看不出一絲愁緒，此刻由他嘴里說出的安慰話，雖然語氣平常卻令人信服。
少女不疑有他，歡呼一聲，主動沒入了玉佩中。
天奕收好玉佩，再次抬眼看了看那小孤碑上方烏云低沉的天空和下方逐漸發(fā)黑的土地，平展的眉頭再次皺起：恐怕，這可不是震到某個過路妖精那么簡單，這樣的泥土腥氣和天地異象，應(yīng)該屬于傳言中有千年道行的蛇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