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豬,看劍!”天奕躲在遠(yuǎn)空,瞄準(zhǔn)地上的一道白光,飛快捏訣。
“萬劍訣”落,萬劍齊發(fā)!
“哈哈!雕蟲小技!”面對漫天劍雨,朱暴烈熟練的旋轉(zhuǎn)手腕,長刀飛轉(zhuǎn),密不透風(fēng),宛如鐵傘!
刀劍相觸,霎時綻開朵朵火樹銀花,直晃的那星月無光!
這一仗著實打的痛快!
看著漫天銀花,朱暴烈耳邊響起十六朗聲念過的“北風(fēng)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p> 這是父子二人最喜歡的詩,既有春風(fēng)吹開萬樹梨花的胡天飛雪之美,還有瀚海闌干百丈冰,將軍角弓不得控的邊塞軍景。
同樣練就一身好本事,人類可以組成秩序井然的萬人大軍,誕生武神大將鎮(zhèn)守萬里邊疆。而他們妖怪,即便自封什么聳人聽聞的“折仙”“墮仙”大將名號,最多只能在妖王的壓迫下聚集一幫不足千人的烏合之眾,小范圍的燒殺搶掠一番,便一哄而散。
朱暴烈在十六的朗朗書聲中,不斷深入了解人類世界的文明,從前的人世百態(tài)對他們妖怪而言,宛如盲夫觀天,自以為遠(yuǎn)。當(dāng)他一個個讀懂那些晦澀“方塊字”組成的千類文章,他才相信所謂的人類文明經(jīng)過千年積淀,真的具備能使凡夫憾天的力量!
這不是單憑一己之力就可以辦到的,而是眾人皆慧,聚力成神的信念合力。
怪不得連天上神衹也垂愛人間,要么下凡歷世要么降神救世。這樣一對比,只懂打打殺殺的妖魔們,確實算得上是天地“禍害”
朱暴烈就這樣越活越像個“人”,以至于在蛇王陣可能有變的時候,他居然不是高興著舉刀呼應(yīng),而是動了入世的念頭:
若他朱暴烈能學(xué)的人間帝王將相的那一套帶兵打仗的學(xué)問,然后再回來報效蛇王,幫助抱月山組建一支自己的妖軍,何愁不能出山奪取天下!
一邊打,朱暴烈一邊神飛天外,越想越豪邁,恨不得馬上結(jié)束戰(zhàn)斗,帶著小十六出山學(xué)本事。
于是,朱暴烈長刀一轉(zhuǎn),對著長空轉(zhuǎn)手破刃!
森寒刀光追著天奕如光射去!
天奕忍著肩膀和大腿上的劇痛,咬緊再次御劍升空,根本不敢直面其鋒芒!
兩人打了快一個時辰,戰(zhàn)了上百回合,這其貌不揚的豬妖刀法快如飛劍,毫無破綻,天奕不僅占不到半分便宜,反倒好幾次誤入刀陣中,險些被千刀萬剮!
尤其是在低處對戰(zhàn)時,那胖壯的豬妖居然還能靈活的在枯枝間蕩來晃去,借著枯枝掩映,仿如鬼魅般從四面八方襲來!
很快,天奕就多處負(fù)傷,狼狽不堪,而對方卻好似剛熱身完畢,抖開架勢還要大干一場!
也許前輩們說的是對的,“折仙大將”名不虛傳,真可折仙!
眼下,那胖豬妖又是一臉暢快的舉起長刀再次劈來,天奕被逼的再次升空飛。
他就像一只不敢落地的鳥一樣,遠(yuǎn)遠(yuǎn)的盤旋在高空。
“小兒郎,你這仙術(shù)確實不錯,比你那前幾屆的師兄弟強多了,他們當(dāng)時比你年紀(jì)大,會的還沒你多。膽識嘛,更沒你過人!哈哈哈!”朱暴烈爽快的大笑三聲。
他是真的爽快!
打從蛇王被封,抱月山一夜自由,自己又主動退出大妖們的爭權(quán)奪勢,二十年來,他再沒又機會拿出戰(zhàn)刀殺個痛快!
想起這點,他咂咂嘴,抹抹汗,心底不無遺憾:那些平日里爭強好勝的大妖怪們這二十年來竟沒一個主動挑戰(zhàn)過他。害的他被老婆看著,老老實實在家待了二十年,都怪那群慫蛋!
現(xiàn)在可好了,有這么個狂妄自大的小子陪自己練手,關(guān)鍵是仙術(shù)還不錯,一番你來我往,打的足夠盡興!
朱暴烈看天奕的眼神,甚至都帶了幾分贊賞。
“狂妄豬妖!”天奕被這幾聲大笑刺激的羞憤難當(dāng),居然微微紅了眼眶。
此刻的他早已絕學(xué)盡用,就連師傅秘傳的“萬劍印”都發(fā)出,那豬妖也不過是卷起袖子擦了一把額頭密汗而已
要緊的是,腰間玉佩竟然還傳來一聲微弱的“嘻嘻”聲,天奕只感到羞憤難耐,雙目赤紅!
他!何曾受過這種羞辱!
“削山斷壁!”少年緊緊捏著訣,大喊著自己還未完全掌握的高階劍咒!
隨著劍咒而出的還有一口鮮血,要維持高一階的劍陣,他必須耗盡內(nèi)力!
聽著那尾音都顫抖走調(diào)的咒語,朱暴烈知道,他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心底道生出些佩服來:既然知道不可戰(zhàn)勝,他還寧死不屈,也不枉費了他先前的一身傲氣。
“千刃刀背!”朱暴烈一邊笑一邊彎下背脊,迎接那那飛速而來的如山巨劍!
“咣當(dāng)!”一聲悶響,如天雷炸裂,直沖云霄!
那仙術(shù)幻化的巨劍被妖術(shù)幻化的三把鋼刀攔腰截斷!
天奕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耗盡仙氣凝結(jié)的巨劍如萬千銀碟,飛散在夜空,從頭到腳好似慢慢被寒冰包圍。
點點仙芒瞬間照亮整個蛇王陣,襯的那矮小的孤碑更加孤絕。
“又來一樹銀花!你這小子怎都是些繡花本事!”朱暴烈大笑著調(diào)侃道。
天奕慘白著一張臉,像只斷線的風(fēng)箏,耷拉在半空。
他死死盯著那蓬勃不息的綠色妖光!耳邊響起少女焦急的呼喚:
“快走吧,天奕,那妖光是五雷魔光!跟我們青丘族的五尾靈狐魔力相當(dāng)!你打不過的!快走吧!”
“打了這么久,他才動用妖氣!”天奕喃喃自語道,他心底生出一種可怕的猜測:方才的艱苦戰(zhàn)斗,豬妖根本沒有盡力,他在故意放水!
他呆立在劍上,完全暴露在朱暴烈的攻擊范圍內(nèi),仿佛不在乎生死!
他要驗證!
果然,那豬妖沒有乘勝追擊!
他猜得對,朱暴烈確實沒想下殺手,自己就要出山入世,各仙門向來秩序井然,生死有備,殺一個仙苗,就等于得罪整個仙派,何況這天上的小子一看就是個得意門生,就算他闖了蛇王陣,出于私心,朱暴烈也會放走他。
這算是他對人類世界,四大仙派的低頭示好,以便將來為小十六拜仙門鋪路!
任天上的天奕想破腦殼,也猜不透這奇怪豬妖的“善意”何來?
就在雙方尷尬對峙的時候。
霞光一閃,朱暴烈驚訝的看到那少年的小劍上突然多出了一個粉紅色的身影。
“快走快走??!”朱暴烈豎起耳朵,還聽到一個小姑娘的聲音。
倆小年青就在他眼皮子地下拉拉扯扯,作勢要逃!
“嘿!我說小子!你們是要逃嗎?”朱暴烈揚起長刀威脅道。
“對不起,豬大將,我是青丘狐顏氏一族,顏晨沫,家父顏旭曾與蛇王交好,不知可否求一個薄面,放我們一馬?!鄙倥h(yuǎn)遠(yuǎn)傳聲道。
朱暴烈當(dāng)然不認(rèn)得什么顏旭,更沒聽說過他的女兒,但他聽出來了,對方這一番似有似無的近乎,其實是為了突出那句“青丘狐族顏氏”。
那是一個幾十年前差點被吳頂?shù)窍雠晌鹉钕勺饻缌巳宓男帐?,僅剩的幾個族人已成為青丘國寶,備受保護。
聽說顏氏一族是青丘狐最神秘媚術(shù)的傳承家族,青丘對其如此寶貴想來也是不想神術(shù)失傳。
抬出顏氏遺孤,顯然就是抬出青丘全族,朱暴烈看透那小姑娘狡猾的小伎倆,不由得暗笑一聲。
“既然是青丘狐族,與我們也是故交,今日我也不與小輩兒計較!不過這小子回去,別忘了告訴你家?guī)煟袢帐俏抑毂┝曳帕四銈円获R!”朱暴烈對著天空囑咐道。
天奕慘白的臉?biāo)查g又回了血色,但他蠕喏半晌,最終無聲垂首,不再反抗。
他終于第一次體味道“后悔”這種苦澀難言的滋味
“謝謝伯伯!”小姑娘甜膩膩的道了謝,立馬拉起呆滯的黑衣少年,閃身不見了!
遠(yuǎn)眺著那柄飛劍匯入暗夜星群,朱暴烈一身輕松,心情大好。
他小心翼翼靠近石碑,清掃著剛才戰(zhàn)斗的痕跡,一步一彎腰撿著枯枝敗葉。
轉(zhuǎn)至石碑后,朱暴烈忽然感覺耳邊吹過一縷陰風(fēng),濃烈的妖煞如影隨形。
他緩緩低頭,朝漆黑一片的石碑腳下瞄去。
那是月光的背面,饒是朱暴烈快將臉都貼上去,還是分辨不清那黑漆漆的一片里有什么古怪。
而一股股陰風(fēng)依舊在耳邊纏繞,就在朱暴烈以為是幻覺的時候,兩縷碧光悠悠閃亮,仿若一雙巨大的眼睛在面無表情的直視他!
朱暴烈踉蹌后退!復(fù)又馬上站穩(wěn)!
一股令人窒息的沉悶感涌上心頭,朱暴烈雙膝著地,恭恭敬敬地爬回那漆黑處。
那雙碧眼存在了片刻便緩緩熄滅,已足夠朱暴烈做好最壞的打算。
他謙卑俯首道:“蛇王殿下,是您醒了嗎?”
“哎……”地底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嘆息,許久后,還回音不絕,朱暴烈猜測那應(yīng)該是個極深極空曠的地穴。
他不敢細(xì)問,頭垂的幾近貼住地面。
“是刀背我兒?”許久,地底傳來一聲更加清晰的嘶啞問候,同樣回音久久不消。
“是,是!”朱暴烈按捺住內(nèi)心的惶恐驚懼,連忙應(yīng)答道!
“我兒忠孝……”許久,又傳來一聲嘶啞的嘆息,似乎三句話就已耗盡精力,那聲音開始斷斷續(xù)續(xù)的喘息起來。
“王父,可需刀背幫忙?”朱暴烈又緊爬兩步,胸口都快貼上那漆黑一團!
“我兒……靠近些!”嘶啞的聲音忽然急促起來,仿佛有些興奮。
“好!”朱暴烈連忙靠的更近些,身子整個趴在那團漆黑上。
直到胸口貼緊漆黑,他才憑觸覺感知到,那是一個碗口大的洞。
“好……”嘶啞的聲音虛弱的嘆息一聲,口氣很是滿意。
接著,朱暴烈似乎感到耳邊傳來一聲疾風(fēng)破空之聲。
不待他好奇回頭。
“噗!”的一聲!
一柄烏黑長槍當(dāng)胸穿過!
“嘶嘶!”地底傳來急切興奮的蛇吸聲!
混合著“滴滴答答”的液體滴落聲,在詭異的暗夜中格外清晰!
天奕已遠(yuǎn)去。
孤碑周圍依舊沒有任何鳥獸蟲鳴,朱暴烈握緊拳頭,連哼都沒哼一聲。
他的身子全部伏倒在狐碑之后,遠(yuǎn)遠(yuǎn)望去,只有天奕遺落的那只金黃蛇角獨立在光禿禿的石碑上泛著慘白的幽光!
宛如天上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