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中原人有一句叫「妻賢夫禍少,子孝父慈多」,您的丈夫和兒子都是契丹的皇帝,坐擁廣袤無垠的草原,他們是天下最偉大的英雄之一,而您也名留青史,還有什么事能讓您不開心呢?”
桑維翰既然費勁巴拉的來見述律太后,他的目的就是挑事兒,這句話一說出口,述律太后的眉毛就一下子立了起來,嘴角也開始微微抽動。
要說述律太后活到古稀之年,今生最大的痛,并不是用刀斬斷自己手腕的那個瞬間,而是等她從斷腕的重傷中恢復(fù)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的二兒子耶律德光已經(jīng)草草的祭拜了天地祖宗,舉辦了燔柴禮正式登上了契丹的皇位。
述律太后費盡心思逼退了漢臣,斬斷了手腕,將大兒子耶律圖欲軟禁在東丹國,但她萬萬沒想到自己辛苦忙碌了一場結(jié)果為耶律德光做了嫁衣。
當(dāng)時的耶律德光已經(jīng)二十五歲了,他從小跟著父親耶律阿保機南征北戰(zhàn),長時間都在軍中,一直對母親和漢人大臣們的爭端不發(fā)一言。述律太后一開始以為耶律德光對皇位沒有什么心思,后來才發(fā)現(xiàn)會咬人的狗根本不叫。
她當(dāng)然想把耶律德光從皇位上面趕下來,因為在太后的心里,皇帝的寶座那是小兒子李胡應(yīng)該坐的位置,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有消息傳說耶律圖欲在東丹國積蓄力量,準(zhǔn)備聯(lián)合朝廷中的漢人一同造反武力奪取皇位。面對可能發(fā)生的迫在眉睫的戰(zhàn)爭,述律太后不得不接受了耶律德光登基這件事,直到毫無企圖心的耶律圖欲帶著小妾逃走去中原之后,她才幡然醒悟自己可能是落入了一個圈套,然而此時木已成舟。
如果述律平就此屈服,那她可能也不會成為一代開國元首的皇后,這些年里,她不斷的要求耶律德光將耶律李胡立為皇太弟。耶律德光一開始還不敢和母親翻臉,只是四處找理由拖延,逼急了就指使大臣找?guī)讞l李胡的錯處彈劾。隨著耶律德光的地位日漸穩(wěn)固,權(quán)力越來越集中,近些年耶律德光已經(jīng)樂意花費功夫來敷衍母親。
太后一想起二兒子那副不聽話的嘴臉,心口就一陣一陣的憤怒的一拍身邊的矮桌,再一看桑維翰那鼻歪眼斜的臉上似乎寫滿了嘲諷,氣的連聲大吼:“來人!給把這個不長眼的的狗東西拖出去剁成肉塊喂狗!”
守衛(wèi)述律太后的武士們紛紛魚貫而入,眼瞅就要揪起桑維翰拖走,桑維翰連聲大叫:“太后息怒,太后息怒,我桑維翰今天之所以來見太后,就是想為太后解決煩惱的!”
述律太后內(nèi)心煩躁,只當(dāng)桑維翰在烏鴉呱呱亂叫,揮了揮手示意武士們趕緊動手,這時候桑維翰掙扎著喊:“我的生死不重要,可是李胡將軍呢??。?!”
這句話終于為桑維翰爭取到了一線生機,述律平讓武士們暫時放開了桑維翰,她揮退了殿中眾人,盯著桑維翰輕輕的問:“你到底想說什么?”
桑維翰看到上首坐著的老婦人頭上藍色松石珠子穿成的頭飾都已經(jīng)開始微微顫抖,仿佛已經(jīng)感受到了述律平重回契丹國權(quán)利中心的愿望,他向前膝行了幾步,靠近述律平后輕輕的說:“我們中原人常說「打江山易守江山難」因為繼承的人總是不曉得先輩當(dāng)年為了得到時的艱險與不易,從而肆意揮霍。您看我們中原的這些皇帝基本沒有傳到第三代的?!?p> “這是你們中原的事情?!笔雎商舐犃松>S翰的話雖然心里吃了一驚,但她仍然不動聲色的問:“這件事和我們契丹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因為在臣看來,契丹皇帝陛下攻打我南朝的行為,就是在浪費契丹的人力物力,也是在毀壞先帝留下的基業(yè)。”桑維翰抬起頭來堅定的說:“契丹皇帝陛下想的很好,開疆拓土本就是每一代雄主都會做的事情,可是從古至今沒有哪個中原人能夠統(tǒng)治草原,同樣也沒有哪個草原人能統(tǒng)治中原要想打到南方。我們本就是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信仰和習(xí)慣。陛下想要憑借物力來征服南方,注定要耗盡掉草原上對財富的累積,或許他能成功,但很大概率還是失敗。到了那個時候,草原上的貴族們還會如此聽話嗎,李胡將軍還能繼承一個平穩(wěn)祥和的契丹大國嗎?”
述律太后自從因為皇位由誰來繼承與契丹的漢人大臣鬧出分歧之后,她就開始嚴(yán)重的排斥中原人,認(rèn)為中原人都是心思狡詐之徒,她當(dāng)然知道中原人生活很好,有高大華麗的宮殿,有琳瑯滿目的商業(yè),還有像住在羊圈里一樣老實安靜的人口,因此她和契丹的很多其他人一樣,對耶律德光征服南方的雄心壯志樂見其成,因此反駁說:“成與不成,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那是天上的神才知道的事情,你不用用這些來威脅我,契丹的利益高于一切?!?p> “契丹的利益高于一切,可是李胡將軍的利益呢?”桑維翰輕輕的說:“現(xiàn)在陛下已經(jīng)不愿意立李胡將軍為皇太弟,如果他真的完成了統(tǒng)一大業(yè),那么誰還能違背他的意思?況且中原的漢人不興兄終弟及,而是信奉嫡長子繼承制,您確定他到了南方,身邊不會被小人環(huán)繞?”
述律太后聽了桑維翰的話,臉色一點一點的陰郁了下來,桑維翰知道人的年紀(jì)越大性格可能就越偏執(zhí),他輕言細語的誘惑說:“如果皇帝陛下真的征服了南方,想必能成就一番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聲望,可是多等幾年的話,這好名聲說不定就是李胡將軍的了……”
“你說的容易……”述律太后雖然是老了,但她的腦子還沒有徹底的腐朽:“不要用這種沒有定論的事情誘惑我,中原地大物博,你剛才還說老二打不下來難道老三就是圣人了么?”
“太后,前面都是我們試探,現(xiàn)在我想和您說點實話,我桑維翰現(xiàn)在之所以來找您,那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因為只有您才能幫助我暫緩契丹對大晉的戰(zhàn)爭,而只有我才能幫助您重新掌握契丹的話語權(quán)。”桑維翰哭喪著臉,一副哀痛的樣子說:“您知道的,我桑維翰可以說是為了大晉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然而大晉的小皇帝卻想要置我于死地,直到國家危在旦夕他們才用扣押了我的家人這種方法,逼迫我北上和談。其實大晉已經(jīng)腐朽至極搖搖欲墜了,您如果不信您可以派人查看我?guī)淼亩Y物,那可都是從中原世家那里搶來的收藏品,我是真心想要投奔您的陣營,就是希望能暫緩戰(zhàn)爭換回我家人的命……”
述律太后有自己的情報系統(tǒng),早就聽說過桑維翰被石重貴下了大獄這件事,她在患得患失間不知不覺的踩中了桑維翰布下的陷阱,還真的相信了桑維翰這番真假摻半的話。
“可是……我應(yīng)該怎么做?”述律太后露出了一絲罕見的脆弱和慌亂:“堯骨,他現(xiàn)在大了,不肯聽我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