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鬼修
“自天族隕落，天下化為九洲。哪九洲？曰青牛洲、歸虎洲、二圣洲、蓬萊洲、白鷺洲、百色洲、葫蘆洲、昆侖洲、大荒洲。彈指滄海桑田，九洲已歷經(jīng)了萬年。萬年來世事沉浮，又歷經(jīng)了多少宗族、多少門派，改朝換代不知幾何，唯有一樣不變——得天人者，得天下！”
白鷺洲的一個茶館中，說書人正眉飛色舞、唾沫橫飛地講解天下大勢，正說到天人時，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清脆地響起：“我……天人哪兒特別了？憑什么就能得天下？”
問的人是名女子，穿了一身粗布衣裙，頭上插著一支翠綠的木釵，雖無別樣修飾，但眉眼間清澈坦蕩，櫻唇一點，身形窈窕，是個清秀佳人。旁邊一人，是名少年，容貌普通，雙眼卻深邃幽黑，使人過目不忘。那少女問的不是說書人，而是身邊同伴，“不會是身體里有什么武功秘籍之類的吧？”
說話的自然是阮年年。此時她腦袋里想的全是倚天劍與屠龍刀相撞的慘狀。
該不會來個殺雞取卵什么的……
旁邊少年——季逍點點桌，示意說書人繼續(xù)說下去。
“為何說‘得天人者得天下’呢？只因九洲之中，各大靈山靈脈，唯有天人方可開啟，每開一靈山，足以引起群雄紛爭！”
阮年年努力消化聽來的消息，不一會兒，又聽到了“玉虛宗”三個字。
玉虛宗勢力之大，九洲之中占了八洲，不獨人界之中獨占鰲頭，絕大多數(shù)妖族也唯其馬首是瞻，年年進貢。這天下第一大宗，正是如日中天之時。
一邊聽一邊吃，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季逍依舊水米不沾唇。她不禁問道：“你這樣真的不餓嗎？”
入了城，他便換了副容貌，看起來平平無奇，丟人堆里就找不著的那種。阮年年納悶，這人該不會是個在逃通緝犯？
她夾了只雞腿過去，季逍不為所動。于是那只雞腿中途又調(diào)轉(zhuǎn)回去，入了阮年年碗里。
“這樣修煉，不吃飯，不睡覺，人生還有什么意思？”她搖頭感嘆。
季逍笑了一聲，嘲笑意味很明顯。
“姑娘此言差矣，”臺上的說書人聽見了，道：“修士們樂趣不在于衣食住行，而在于一個‘修’字，飛升成圣、濟民水火，這都比吃根雞腿強得多?！?p> 聽書的茶客紛紛大笑。
阮年年并不覺得受到奚落，她笑了笑，道：“人各有志，青菜蘿卜各有所愛。也許我吃根雞腿的樂趣，要比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樂趣還要多。您接著講吧?！?p> 說書人便接著講九洲之勢，只是講來講去，都脫不開玉虛宗，阮年年也大致知道了一些概況。
玉虛宗宗主姓羅，叫羅鎮(zhèn)，多年前就已閉關，宗門事務全交由兩個山頭的山主打理。其中玉望山的山主羅頌月，是羅鎮(zhèn)的女兒。而問虛山的山主云徐，是羅鎮(zhèn)的得意弟子，如無意外，下一任宗主便由這兩人中挑選出。
至于其他的一些緋聞軼事，她并沒聽進去多少。
飯畢，二人接著趕路。
季逍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輛馬車，那馬整日精神抖擻，一口水都不用喝，拉著車歡蹦亂跳一路狂奔?？蓱z從未坐過馬車的阮年年，骨頭都快要顛散了，捶著酸痛的腰問季逍：“我們還有多久才到?。俊?p> “第二十三遍，”季逍正趕著車，聞言道：“不要心急，你說的——腳踏實地，一步一步走才踏實?！?p> “可是我沒有想到要走這么多天！”她抱怨，又道：“你們修仙人士不都是御劍飛行、縮地成尺什么的么？要不你帶我御劍一下？”
“我不修劍?！彼馈?p> “那你修什么？”
外頭罕見地沉默了一下，過了一會，才道：“忘了。”
敷衍得不忍直視。
“我知道了，”阮年年氣呼呼道：“你就是個手藝人?！?p> 季逍的輕笑聲飄進車里。
“不需要急，玉虛宗還有一個月招選弟子，時間多的很?！彼溃骸斑M去了，你就沒那么多機會出來了?！?p> “那我有可能落選啊……”她嘆氣。
“你不會落選?！奔惧械溃骸拔?guī)湍??！?p> 又過了十來天，他們到了玉虛宗總宗門所在之處——青牛洲。此洲格外繁華，城鎮(zhèn)亦多。這日到了一個鎮(zhèn)落，鎮(zhèn)中街道整齊，勾欄瓦肆一應俱全，初具小城規(guī)模。日午時分，兩人到了一間酒樓，要下一個半雅間，阮年年聽到樓下大堂的說書臺上正說著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那月娘知道自己心愛的男子無法與之合巹雙修，心中大慟，自盡而死，卻因緣巧合之下修成了鬼道，成了一名鬼修……”
“鬼修是什么？”她饒有興致地問。
此時伙計端來兩個冷盤，上了熱茶，退下之后，季逍開口：“活人稱修士，死人不就是鬼修?！?p> 阮年年點點頭，可是一想，又覺得他太敷衍，便又問：“人總會死，假若死后就能成鬼修，那鬼修的數(shù)量豈不是比人還多？”
季逍給了她一個“你傻得可愛”的表情，道：“你當是路邊大白菜？人死以后，怨氣不散，畢生修為化為戾氣，焚業(yè)火，避輪回，魂燈引路，方成鬼修。機緣之多，不足為外人道?！?p> “月娘的愛侶得知月娘已死，痛不欲生，憤懣之下竟也殉情而死。唗！竟又成了一名鬼修！”
阮年年驚喜：“又來了一個呢！”
“畫本子里鬼修比現(xiàn)實多?！?p> 她深以為然。
樓下的聽客也覺得這故事太過簡略清奇，紛紛表示不滿，那說書的忙道：“各位各位，無巧不成書，無巧不成書呀！”
“下去吧你！”眾人哄鬧。
“那不成鬼修，一人一鬼，怎么在一起嘛！”說書的郁悶道：“做那事也不成嘛！”
又是一陣哄笑，有人道：“鬼修也是不能做那事的，老頭你懂不懂！”
阮年年不解：“做哪事？”
“吃飯?！奔惧星昧怂豢曜?。
一敲之下，醍醐灌頂。她瞪大雙眼，湊過去偷笑，“我懂了，是說鬼修都是太監(jiān)，對不對？”
季逍面無表情，食指劃了個圈，阮年年便不由自主地張圓了嘴，給自己塞了個大包子。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她憤怒抗議。
好容易奪回身體控制權，她憤憤然咬了一口包子，“又不是說你，你急什么？難不成……”又狐疑道：“你該不會就是鬼修吧！”
沒待季逍回答，樓下又有一陣騷動聲，有人喊道：“來了來了——”
“朱鷺來了！”
阮年年心下好奇，挑開簾子往下看，只看眾人圍擁著一個半人高的籠子，鬧哄哄抬將過來?；\子里一片朱紅，原來是只毛色緋紅的鳥。
“你們這也有火烈鳥？”她奇道：“朱鷺……怪好看的，做野味吃可惜了?！?p> 她柔軟的長發(fā)隨著腦袋一撥一動，在肩旁流蘇一般飄搖回轉(zhuǎn)，季逍心中一動，將手壓上去，把人整個往下按了三寸。
“傻子，那是用來測靈根的?！彼溃骸翱磥斫裉斓娘堝X免了。”
“飯錢？”
季逍道：“哦，忘了跟你說，我們沒錢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