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京并沒有立即還手,因為正當這個時候,窗外吹進了一縷清風,正好打在燈火上,燈火一揚,正好照在燕冰的臉上。徐子京很清晰地看到了她的臉。
從其臉上,徐子京看到了:幽怨、憾恨、痛苦、悲傷,其眼眶中還有幾點淚光在潤澤著。
這真是惹人憐愛的一張臉,怎么會這樣呢?方才在大廳中她是那么歡容盡展,而現(xiàn)在近距離觀看,原來這是一張愁容滿布的臉。徐子京頓時想到很多詩歌中所描述的風塵女子,表面是風光艷麗,背面卻是凄苦酸冷,估計燕冰就是此種情況了。
徐子京感知得到,燕冰身懷武學,但并不很高明,絕非徐子京對手。
因此,帶著憐惜之心,徐子京欲聽聽燕冰的故事。
“好好好,我保證,今天晚上什么都聽你的,你先把刀子拿開,好嗎?”徐子京一副恭敬模樣。
燕冰這才稍稍緩解了臉上的敵意,慢慢拿開了匕首,收好,又看了看徐子京,而后走到了床上坐著,終于忍不住淚水,輕輕抽泣起來。
畢竟他們初次相見,有陌生之感,徐子京既然要聽對方的故事,就必先消除陌生感,讓燕冰的心安定下來。
于是徐子京毫無拘束地,如同自己家一般,拿起了桌上的茶壺,斟茶倒水。同時還熱切地道:“我叫徐子京,我們交個朋友吧。哎,你怎么哭了呢?是遇到什么事兒了嗎?”
隨之,徐子京拿著一杯水走近燕冰,“眼都腫了,來,先喝點茶!”
“不用,你管你的,不用理我?!毖啾恼Z氣已好了些。
徐子京先沒有說話,將茶杯放回桌子,而后坐在地上,就這么靜靜看著燕冰。
“看什么呀?趕緊別過臉去,別看,我哭腫了,不好看!”燕冰輕叱道。
“我知道你為什么哭了?”徐子京以發(fā)現(xiàn)秘密的語氣道。
“你知道?不,你不會知道的!”燕冰可絲毫不相信他會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可是飽讀詩書之人,很多詩作往往都會寫到,自古風塵多心酸,我想,你肯定是遇到什么心酸事了?!毙熳泳┑?。
“嗤……”燕冰忽然一笑,“你倒是個真才子,詩作讀了不少吧?”
談到詩歌,燕冰臉上的悲傷頓時減少,興趣也上來了些,很明顯,她亦是愛詩之人。
“那是自然,詩歌幾萬首,我可謂是讀了個遍,所以我是真才子這點不用懷疑啦!不過倒是你,雖然我不知道你具體遇到什么事情,但切勿過于悲傷,要照顧好自己。哎,對了,你來碧霄樓多久了?怎么會來到這里呢?”
“我從小就來到這里了,我從五歲開始就被嬤嬤買回來,是她把我養(yǎng)大的。我今年十九歲,在這里已經(jīng)十四年了。我從十三歲開始接客,早就習慣了,也看慣了風月場所的迎來送往,來這里的人無非尋歡作樂,哪有什么真情的?”說到此處,氣氛黯然,燕冰似乎回憶起了往事,眼眶再度潮紅,將欲下淚?!拔也辉敢庾屪约夯畹媚敲礇]有意義,就自定了接客規(guī)矩,違反這些規(guī)矩我是寧死不從的。嬤嬤知道我的脾氣,也不敢強逼于我?!?p> “那難道你就沒有辦法離開嗎?”徐子京問。
“有,只是我……舍不得?”
“什么?舍不得?”徐子京懷疑自己聽錯。
燕冰慘然一笑:“正是舍不得。其實嬤嬤對我很好,從來不會強迫于我,有一回我遇到了一個野蠻的客人,他想糟蹋于我,被嬤嬤得知,他立馬就趕走了這個客人,她說,寧愿不賺那樣的錢,也不愿我受傷。而且,嬤嬤撫養(yǎng)我長大,對我有養(yǎng)育之恩,我豈能不報答她?我不是無情無義之人?!?p> 徐子京心中慨嘆————謝先生所言果然不錯,風塵場所是世俗之地,也是人情展露之地,誰說風塵女子沒有情義呢!
“那能說說,你為什么而哭泣嗎?”談至此處,徐子京無意的,只是順著思緒而問這個問題。
燕冰似乎也是順著思緒,道:“有一年,碧霄樓來了一個年輕公子,他指名道姓要我陪他。當時他同樣聽我彈了這首霓裳羽衣琵琶曲,他也是精通音律之人,深知曲中的真義,成為知音,我也很愿意陪他。曲終以后,我們入了房間,但是他并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像你這樣,坐在地上,陪我徹夜長談。從那一夜后,我了解了他,我發(fā)現(xiàn)他是一個正人君子,他說,對于我,他并沒有別的妄想,只想和我成為知音,交談音律詩賦之事。從此以后,他常來找我,我們就這樣日久生情,互生愛意。直到他的出現(xiàn),我才發(fā)現(xiàn)人生原來有很多樂趣,有很多意義重大的事情。但是,令我萬萬想不到的是,三日前,他給我留了一封信,就此遠遠離去了?!?p> 一番傷心事說了出來,燕冰已淚流滿頰。徐子京作為旁人,但也已代入了感情,雖未彈淚卻也心中灼痛。
“對不起,我不應該讓你說起傷心往事的,你看你這哭得更是厲害了!”徐子京自責地道。
“沒關系。你知道他在信里說的是什么嗎?”
徐子京搖搖頭。
“他說的是,他將要遠去他方,去建功立業(yè),他說他一生中最看重的不是愛情,而是功名!……”至此處,燕冰流淚更烈,潸然悲下!
徐子京也感慨良多,作為男人,他深深理解的,此時此刻,若問他心中最重視的是什么,那絕不是愛情,而是功業(yè),說實話,讓他始終維持熱情與雄心的,是功業(yè)!
“或許他是看到了時機,他不想蹉跎歲月,作為堂堂熱血男兒,沒有誰不想成大功,立大業(yè)的!”徐子京眼神悠悠,似乎思緒飄向了他方。
恍然間,徐子京又清醒過來,自己現(xiàn)在是在安慰一個傷心人,哪能自己陷入憂傷呢?
他意識到,此話題不宜深入,否則是剪不斷的悲傷,于是他道:“燕冰姑娘,我真的很欣賞你那那首霓裳羽衣琵琶曲,你真是天縱之才,改編得如此美妙………………”
接下來,徐子京與燕冰聊到了音樂,那正是知音所該談的話題。
星月滿天,丙夜三更,街上的游人漸漸地少了,燈火也有所暗淡。正當這個時候,街上忽然來了一群人,他們速度利索干脆,顯然是武者無疑,只在街道中閃過一片黑影便消失了。
他們正是要去碧霄樓,且他們皆是手執(zhí)兵器,恐怕碧霄樓將有難。
“轟!”
橫空一腿,飛天一腳,便將碧霄樓的大門踢飛。幾個護院縱然也是身高體壯,孔武有力,但在那群人面前是不堪一擊。
“快快!一部分人守住各個出口,另一部分人隨我進來!”那群人的首領迅速吩咐道。
而后,便帶著一部分人沖進碧霄樓。
這個首領長相恐怖,兇神惡煞,長長的濃黑的頭發(fā)蓬松無比,頭上還掛著兩個彎彎的牛角,光亮而鋒銳,似是兩柄彎刀。他身長九尺,身形橫闊,滿面精氣,一看便知是修為卓越的武者。
此時碧霄樓中燈火還很旺盛,正廳之中的人還很多,男女皆有,眾人見此都恐懼吵嚷起來。有些并無修為的弱女子早已嚇得魂不附體,依在男人的懷中。
“小的們,趕緊將這些美人抓住,集中在一起!”首領大聲喊道。
這個時候是三更半夜,很多男人已喝醉,就算武學在身,哪還有能力反抗。而那些姑娘皆弱不禁風,就更加只能俯首聽命。
很快,眾多姑娘被抓了起來,集中在一塊。
“哎呦,這是哪家的客人哪?”突然,老鴇的聲音自樓上傳出,她正從二樓的一所房間走出,口中勾著一條煙草,花枝招展,似乎不當眼前這群人是強盜。
“哈哈哈!老子要包場,所有姑娘,一并要帶走,回去好好伺候大爺我!”那首領得意異常,狂聲喊道。
老鴇看似漫不經(jīng)心,實際上,她的精明勝過狐貍,淡淡看幾眼心中便有了判斷————這是一群強盜,約摸一千余人,總體武學修為不高,其首領也僅僅是清化初境。他們必定是隸屬于附近的某個門派的,既然敢來侵犯,必是有備而來。哼,若讓你們得逞,我碧霄樓以后還怎么混?管你們是隸屬于什么門派的,先殺了立威再說。
出來混江湖的哪個耳聰目明,臨危不亂,有勇有謀的,老鴇雖是女人,但混了這么多年,比須眉還精明勇猛幾分。
她款款沿著樓梯而下,驀地停住不走,倚在階梯某處,擺了個極為風騷的姿態(tài),望著那首領,道:“包場當然可以,只是這里的姑娘太少,哪能滿足各位大爺?樓上的姑娘,你們都出來吧!”
老鴇往二樓一招手,隨后排成幾隊的姑娘徐徐走出。他們面容姣麗,紛紛走下階梯。
“哈哈!兄弟們,都給抓起來,待會兒帶回山寨去!”首領極為得意張狂。
眾女子也不反抗,甚至是極為順從。
也怪這個首領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老鴇與姑娘們如此順從,其中必然是有詐的,他為何不察呢?
老鴇裝作吃驚模樣:“哎呀,大爺,怎么能說抓回去呢?何不就在此玩樂?通宵幾夜再回去亦不為遲啊!”
“呵呵!臭婆娘,實話告訴你,我們不是來尋歡作樂的掮客,我們是強盜,不但要搶走這些姑娘,還有你們碧霄樓的財富,趕緊的,將值錢的東西拿出來,否則休怪我血洗碧霄樓!”
首領圖窮匕見,金剛怒目,極為嚇人!
“呵呵呵!哪里來的小卒,也敢冒犯我碧霄樓?看來你等是活得不耐煩了?好吧,如果你們說出你們是何門何派,我保證留你們全尸,且將你們的尸體送歸,否則,讓爾等尸骨支離,成為孤魂野鬼!”
老鴇也不再客氣,露出原形。神色間充滿狠惡,言語間也是狠辣無比。
“什么?老子沒聽錯吧?我手下一千余人,個個皆是強悍武者,你碧霄樓有什么?皆弱不禁風的女子,還敢與我斗么?”首領狠聲言道。
“是么?動手!”
忽爾之間,老鴇紅袖高揚,迅速間,綿密成片的飛鏢飛射而出,那飛鏢并非實物,乃是靈魂之力化成,虛幻虛玄,卻閃耀著鋒銳的利光,猶如劍威。
瞬地,數(shù)個強盜被擊中倒地。
而于此同時,被集中一處的姑娘們一改方才柔弱之態(tài),瞬間運起武功,有的是武修,運起渾體剛氣,赤紅如霞;有的是魂修,靈魂真身已離體而出,飛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