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初長

　　在從周家鎮(zhèn)到信陽城的官道上，有一輛小小的馬車緩緩的行進著。馬上坐著一個精壯魁梧的漢子，頭上綁著黃頭巾，上身穿著粗布馬褂，露出健碩的膀子。

　　黝黑的臉半瞇著眼睛望著頭頂?shù)奶柫验_嘴笑了起來，露出一嘴大白牙，讓人看著又憨厚又好笑。

　　沒過多久，馬車駛到了一座城下，城門口的守衛(wèi)正在檢查來往的民眾。望著城門上方寫著信陽的兩個大字，精壯漢子跳下了馬，走到車廂前。

　　“阿娥姐，信陽到了。”

　　車廂的簾子緩緩拉開，露出虎兒圓圓的小臉。望著眼前這高高的城墻，內(nèi)心震撼，久久不語。

　　這是他第一次來城里，四周的一切都在刷新著他對世界的認(rèn)知。他抱著撿來的小狗跳下馬車，靜靜看著周遭的一切。

　　阿娥也緊跟著跳了下來，向著精壯漢子一禮。

　　“這一路多謝阿強了?！?p>　　阿強用手撓了撓頭，憨笑了起來，露出他那一口標(biāo)志性的大白牙。

　　“嘿嘿，沒什么的，我經(jīng)常來信陽的，哈哈，小事。那阿娥姐，我就先回去了，我還得給我們家老爺子復(fù)命呢。

　　哦，對了，這是十兩銀子，是老爺子托我交給你的，你一定要收下，要不然我會挨罵的?！?p>　　說時從懷里掏出十兩銀子。

　　阿娥望著阿強手里的十兩銀子，便也沒有多說什么，默默收起來后牽著正在發(fā)呆的虎兒的手轉(zhuǎn)身向城門走去。

　　母子二人進了城，向就近的茶館打聽了青藍先生私塾的具體位置，很快便來到了一座宅院外。院旁有顆大樹，樹下落得滿是枯黃的樹葉。

　　阿娥牽著虎兒走到門前，正要敲門，只聽“吱呀”一聲，門竟自動開了，從里面竄出了七八個約摸四五歲的孩子，伴著嗚嗚哈哈的聲音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二人的眼前。

　　待二人再抬起頭時便看見一個頭戴圓帽，留著兩撇胡子的長臉男子正雙手扶著門看著他們。

　　阿娥見此隨即向著男子一禮。

　　“敢問這里可是青藍先生的私塾？”

　　“正是?！?p>　　男子面無表情地答道。

　　“那不知青藍先生現(xiàn)在何處?”

　　阿娥繼續(xù)問道。

　　“在下就是青藍，你二人所為何來？”男子淡淡道。

　　聽聞眼前這位男子就是青藍先生，阿娥拉著虎兒便要給男子下跪磕頭，被青藍急忙扶起。

　　“莫要如此，敢問夫人姓甚名誰，來找青藍所為何事？”

　　“奴家姓戚名雪娥，是干石叔叔介紹來投奔青藍先生的?！卑⒍鹁兄?jǐn)?shù)卮鸬馈?p>　　隨后正想為青藍介紹虎兒時，便看虎兒將抱著的小狗放在地上，向著青藍鞠了一躬大聲道。

　　“先生好，我叫微生虎，先生也可以叫我虎兒。我是來給先生的私塾當(dāng)伴讀的，請先生多多關(guān)照?！?p>　　話畢再看青藍竟已是換了模樣，不再面無表情，望著虎兒的眼神中透露著欣賞和喜愛，又看了看阿娥，笑意漸濃。

　　“原來你們就是干石老兄信中提及的阿娥母子，好，好啊。”

　　隨后蹲下看著虎兒。

　　“虎兒是嗎，愿不愿意跟著先生讀書識字，將來一定能做大大的官，報效國家。”

　　虎兒聽了大喜，圓圓的小腦袋止不住的點頭。

　　“愿意，學(xué)生愿意。”

　　阿娥在旁見此也終于是露出了笑容，心想看來這位青藍先生十分鐘愛虎兒，想來以后虎兒能跟著他好好的學(xué)習(xí)了，不必再過以前那種整日上樹爬山的日子。

　　“先生，干石爺爺說你是他的故交，干石爺爺都一頭的白頭發(fā)，為什么先生看著卻那么年輕??？”虎兒問道，滿臉不解。

　　“哈哈，因為先生是仙人啊，仙人當(dāng)然不會老啦?！鼻嗨{大笑。

　　“仙人，先生竟然是仙人，仙人是不是會飛，能上天上去摘月亮。”虎兒吃驚不已，兩只眼睛睜得老大，閃閃發(fā)光。

　　青藍聽此不禁仰頭大笑，久久才止。

　　“噗，哈哈哈哈~，先生跟你開了個玩笑，先生怎么可能是仙人，先生要是仙人，早就去仙界享樂了，還待在這小小的信陽城教書么。

　　其實先生跟你干石爺爺啊是忘年交，認(rèn)識的時候先生才二十歲，你干石爺爺都五十啦，啊，哈哈哈?！?p>　　“啊，先生不是仙人，先生騙人。騙人的都是壞蛋，先生是壞蛋?！被簹夤墓牡恼f道，面色顯得有些失望。

　　青藍見虎兒的可愛模樣寵溺地摸了摸他的頭，隨后也不再多說什么，站起身來看向阿娥。

　　“孩子真可愛，來吧，我?guī)銈內(nèi)プ√帯！?p>　　說罷轉(zhuǎn)身向院內(nèi)走去，虎兒蹲下抱起小狗緊緊跟上。阿娥在最后，輕輕將門關(guān)上后也跟了上去。

　　門外的大樹下忽然吹起一陣風(fēng)，將枯黃的樹葉卷的漫天飛舞，行人漸漸遠去，路旁的茶館也收了攤，夕陽緩緩落下，黑夜降臨，一切都?xì)w于平靜。

　　......

　　十年后

　　清晨，一座宅院內(nèi)傳出一陣陣?yán)世实淖x書聲。突然，只聽得宅院大門“嘭”的一聲，一個束發(fā)少年應(yīng)聲而入，讀書聲戛然而止，所有學(xué)子轉(zhuǎn)頭望向門口。

　　只見他兩手拎著兩壇女兒紅，一只腳抬起，正尷尬的看著他們，隨后院子里便傳出了一陣陣的笑聲。

　　這時，一個長臉男子手握卷書走向少年，將卷書打在了少年的腦袋上。

　　“我說阿虎啊，你今年都十七歲了，怎的還是如此莽撞，在教授期間冒失闖入，這成何體統(tǒng)啊?！?p>　　說罷便將兩壇女兒紅搶來，拎著酒向內(nèi)院走去，走時還撇了少年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少年見此急忙道。

　　“哎哎，別走啊先生，我這不是給您買酒去了嘛，兩只手全給了酒壇子哪還有手敲門啊。”

　　“哼，看我回頭怎么收拾你?！?p>　　男子隨即回了一句便進了內(nèi)院，前院頓時又響起了一陣笑聲。

　　這慌張少年和長臉男子自然便是幼時的虎兒和私塾的教書先生青藍。時隔多年，虎兒也已長成了大人模樣，雖猶有些稚氣未脫，卻依然無法掩蓋眉宇之間的少年英氣。

　　“哈哈~，小虎子，每回看你在先生面前吃癟，我的這個心啊，就爽得很的嘞?！庇袑W(xué)子大聲笑道。

　　“哼，趙如響，看我回頭怎么收拾你?！卑⒒⒖聪蚰敲麑W(xué)子。

　　聽得此言，那趙如響調(diào)笑之意更濃。

　　“喲喲喲，你看你，說的話都和先生一模一樣，活該你在先生面前吃癟，要不你干脆認(rèn)先生當(dāng)?shù)懔??！?p>　　“趙如響，你不要命啦，開玩笑也要適可而止，你不記得你小時候那次他把你打成什么樣啦。”有學(xué)子在他旁邊小聲提醒。

　　趙如響面色一緊，頓時趴了下去，不敢再看阿虎的臉。

　　這次阿虎并沒有再回他的話，轉(zhuǎn)身將門關(guān)上后便低著頭默默地向內(nèi)院走去。不多時進了內(nèi)院，轉(zhuǎn)身朝東廂房而去，東廂房便是阿虎母子倆這些年的居所。

　　廂房門口，一條毛色黃白相間的大狗正臥在地上懶洋洋的曬著太陽。看見阿虎走來，它立馬站了起來，后腿立起，兩只前腿搭在阿虎的肩頭伸出舌頭舔他的臉。

　　阿虎寵溺地摸了摸它的大腦袋，看著如今體型長得如此巨大的這只狗，不由得想起了這些年喂養(yǎng)它的經(jīng)歷。

　　起初，將它從微生村帶到信陽的這段時間這只狗就一直沒有睜開過眼睛，要不是還能感受得到它的心跳和呼吸，阿虎都以為它已經(jīng)死了。

　　直至在信陽生活了一年多之后的一天夜里，阿虎在睡夢中仿佛聽見了“嗚嗚～嗚嗚”的聲音，睜開眼睛一看，這只狗竟然正趴在他的身上靜靜地看著他。

　　一對烏黑的眼珠中間透露著一絲光芒，在脖子處還有一個東西在閃閃發(fā)亮。

　　阿虎猛的坐了起來，看著順勢滑落下來的閃閃發(fā)光的狗，額間不由得冒出一絲冷汗。只因這狗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也不動作，這令得場面越發(fā)詭異。

　　少頃，只見狗突然將右前爪伸向他，“嗷嗚”的叫了一聲。此時的阿虎才剛滿八歲，望著眼前這詭異景象，害怕的他不敢有一絲動作。他的手在微微顫抖，背后早已濕透。

　　就這樣，一人一狗對峙了有片刻之后，狗忽然將右前爪收了回去，伸出舌頭舔了舔后又再次伸了出來。此時阿虎好似懂了點什么，也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抵向爪前。

　　就在右手碰到它爪子的一刻，阿虎忽然感覺自己的身體里好像進來了什么東西，隨后便覺天旋地轉(zhuǎn)，一頭倒在了床上，不省人事。等到再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醒來的阿虎慌張地摸了摸自己的身體，發(fā)覺并沒有出什么問題后，急忙望向屋內(nèi)四周。待發(fā)現(xiàn)屋內(nèi)并沒有那只狗后才終于是放下心來，隨即穿上衣服向屋外走去。將將出門，便看見那只狗正悠哉地站在井邊喝水。

　　阿虎身形一僵，不多時發(fā)現(xiàn)并無異樣后才小心翼翼地來到井邊，好奇地打量起來。發(fā)現(xiàn)除了身型大了一圈之外長相上和以前并沒有什么兩樣，也沒有發(fā)光，黑乎乎的眼珠里只有他自己的倒影。

　　唯一的不同是，狗的脖子上竟然多出了一個由白色繩子纏繞的藍金色貝殼。

　　看到這個貝殼，阿虎不禁心想昨天晚上閃閃發(fā)光的不會就是這個東西吧。會發(fā)光，一定是個寶貝，要是能拿去當(dāng)鋪，一定能換很多錢。

　　到時候就能給先生買好多女兒紅，給阿娘買好多好多新衣裳，給自己買好多好多好多烤雞腿。一想到這，他的嘴角就不由的流口水。

　　隨后再看貝殼的眼神就不一樣了，兩眼都冒著精光。越看越忍不住，越看越想要。不多時，只見他突然站起身來大步跑向廚房，下一刻竟是拿著一把菜刀從廚房跑出奔向狗。

　　狗見此一幕，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前后腿同時發(fā)力，瞬間消失在了內(nèi)院，不知跑到哪去了。

　　狗一跑，阿虎頓時失去了目標(biāo)，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干嘛。就在這時，阿娥從外面走了進來，

　　阿娥看著拿著菜刀、眼冒精光的阿虎，心下猛的一驚。心想虎兒這莫不是中了邪吧，我得趕緊去找青藍先生來看看。

　　想到這她轉(zhuǎn)身便走，就在這時，阿虎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阿娘?！?p>　　“啊，啊，虎兒怎么了嗎？”

　　阿娥僵硬的轉(zhuǎn)過頭來。

　　“阿娘見到我撿來的那只狗兒了嗎？”阿虎問道。

　　“沒，沒見到啊，你拿個菜刀這是......”阿娥有些緊張地回道。

　　阿虎看了看手里的菜刀，隨后急忙收在背后，笑嘻嘻地說道。

　　“阿，哈哈，這個就是......我在廚房看到這把菜刀上面生了好多銹，于是想拿出來磨一磨，好讓阿娘切菜的時候省些力氣?！?p>　　聽到這阿娥才松了一口氣，隨即埋怨道。

　　“原來是這樣啊，可真是嚇?biāo)滥锪?，娘進來見你這樣還以為你是中了邪呢?！?p>　　阿虎摸著頭哈哈的笑了笑。

　　后來，便是阿虎與這只狗長達兩年的斗爭史。直到十歲那年，一人一狗才簽訂了互不侵犯和平共處的“條約”。

　　額，準(zhǔn)確來說是人放棄了，人家狗壓根兒一直就沒想跟他作對，一直是他想要人家的東西。

　　兩年間無數(shù)次的“交鋒”，阿虎都沒有拿到那只貝殼，也漸漸地發(fā)現(xiàn)了越來越多這只狗的奇異之處。

　　比如它只吃草不吃肉，十分好喂養(yǎng)；比如它的毛永遠不沾灰，連澡都不用洗；又比如它的體型越來越大，普通的狗跟它完全不能相提并論。

　　這期間阿虎也曾找來青藍詢問是否知道這只狗的來歷，青藍看了許久后搖了搖頭告誡道。

　　“天地之大，有太多你我無法知曉的神奇事物。

　　這狗我也不明其來歷，但想必是個異種，絕非凡物，你一定要好生看管，絕不可輕易示人。若是讓人發(fā)現(xiàn)它的奇異之處，恐遭殺身之禍啊。

　　也不知這狗于你到底是福是禍，既是被你撿到，那你便好生善待于它吧?！?p>　　阿虎神色一正，躬身作揖。

　　“學(xué)生記下了，必不敢忘老師教誨。”

　　此后，阿虎便只帶著這只狗在院中玩樂，從未讓它出過院子。后來，阿虎求青藍給狗起個名字。青藍望著院子里伏在地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的這只狗，略微思忖后道。

　　“此狗是只母狗，脖間的藍金色貝殼又是從無中來，想必與它的身份息息相關(guān)，便叫它貝貝，如何？”

　　狗有了名字后，變的越加活潑起來。整日不是撕咬布料，就是翻箱倒柜，為此，阿娥和阿虎也沒少費腦筋。

　　春來冬往，四季輪回，不知不覺就到了現(xiàn)在。

　　一番思緒過后，阿虎走進屋內(nèi)。此時阿娥正在床上縫制新衣，見阿虎進來，便道。

　　“阿虎啊，正好，娘有件事要與你講。

　　你今年也十七了，也是大孩子了，不能再跟娘睡在一張床上了。你以后就搬去西廂房住吧，那邊我已經(jīng)給你收拾好了，隨時都能搬去住?！?p>　　阿虎一聽這，立馬哭喪著臉跑到阿娥身邊撒嬌。

　　“不嘛，阿虎就要跟娘一起睡。娘不在，阿虎害怕，阿虎會睡不著的?！?p>　　阿娥白了阿虎一眼。

　　“聽著，不許耍賴皮，你要學(xué)會長大。終有一天，娘也會離開，你要學(xué)會獨自一個人面對生活?！?p>　　阿虎聽此頓時急了，急忙抱住阿娥。

　　“阿虎不要娘離開，娘要去哪，阿虎也跟著去哪。”

　　阿娥露出欣慰的笑容，摸了摸他的頭，也不再說什么，繼續(xù)縫制新衣。

　　阿虎則依舊在悶悶不樂。對于他來講，阿娘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他要跟阿娘永遠在一起，永遠。

　　就在這時，青藍突然闖了進來，望著阿虎面色激動地大聲道。

　　“阿虎啊，你的機緣到了，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