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夢成

　　老仙人撫了撫阿原的頭，隨即長袖一揮。阿原只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眼前景色已然大變。

　　方才明明還是午夜，轉(zhuǎn)眼間卻是旭日高升。

　　面前是一座精巧的小屋，四周是柴門和籬笆圍成的小院，儼然是一處鄉(xiāng)間田舍。

　　一條清澈的小溪環(huán)繞小院一周，在門前匯成一座池塘。院外草木叢生，蟲鳴陣陣，池塘中波光粼粼，游魚可見。遠(yuǎn)處巍巍青山，松柏森然，不時(shí)有飛鳥結(jié)伴穿梭，清唱不絕。

　　這里不僅山水明媚，就連風(fēng)的味道也有所不同，似乎充滿了靈氣，讓人一呼一吸之間便心曠神怡，爽利無比。

　　阿原連眨了幾十下眼，顫聲道：“這、這是哪？”

　　老仙人微微一笑，答道：“這就是你吃下夢渚之實(shí)所化的夢境?！?p>　　“夢境？”阿原心中一動，“難道說，這一切都是我在做夢？”

　　阿原兩眼直勾勾地望著老仙人，生怕他忽然消失不見，自己又在那塊冰涼的石頭上醒來。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老仙人高深莫測地一笑，說了一句十足廢話。直到阿原急得臉色都有些變了，這才不緊不慢地續(xù)道，“凡人之夢，總是斷斷續(xù)續(xù)，千變?nèi)f化，破碎紛亂。而夢境則不同。夢境乃是具化的夢，只有心中對一件事念念不忘，日思夜想成為執(zhí)念，而神念又強(qiáng)大無匹，才會將夢凝成一個固化的世界，是為夢境?！?p>　　“夢境、就是具化了的夢……”虧得阿原平日善于幻想，對做夢更情有獨(dú)鐘，這才慢慢理解了這番話。這兒也的確和他夢想的修煉場所差不多，而這田園木屋，分明就是他山中寶地的翻版。

　　“可是，我最想要的夢不是這樣啊……”阿原帶著幾分委屈，喃喃道，“我的夢應(yīng)該是成了神通廣大的仙人大俠，游歷天下，造福蒼生才是……”

　　老仙人不禁莞爾，低語道：“夢境乃是執(zhí)念所化，它映射的，正是你心中最想要的，只是你自己沒發(fā)覺而已……”

　　“那，這個夢境有什么好處？是不是這里靈氣異常充沛，打坐一刻抵得上外面一天，或者這里時(shí)間的流逝也比外面慢很多，我在這修煉一天抵得上在外面修煉一年？……”阿原說著說著，越發(fā)興奮起來，“對了！以后我有什么寶貝都藏在這，豈不是既方便又不怕被人發(fā)現(xiàn)搶奪？啊，這不就是儲物指環(huán)嘛！……”

　　老仙人微微一笑，止住了手舞足蹈的阿原，沉聲道：“夢境說到底也是夢，只是個虛幻的世界，現(xiàn)實(shí)的事物可以在夢里有個投影，可夢里的一切卻不意味著能變成現(xiàn)實(shí)。你那些奇思妙想還是盡早收起來的好?！?p>　　還沒等阿原失望，老仙人又是一桶涼水澆下，“而且你這個夢境乃是機(jī)緣巧合，借助夢渚之實(shí)所化，你只能算是它的半個主人，還遠(yuǎn)遠(yuǎn)駕馭不了它。因此，你也不能隨心所欲地進(jìn)出這夢境……”

　　“那、那這夢境到底有什么用啊？”聽來聽去，這夢境和做夢一樣，到頭來還是一場空，阿原失望之極，不禁有些氣急敗壞。

　　“癡兒啊癡兒……”老仙人慈祥地一笑，仿佛看著自己疼愛的幼孫在耍小性子，緩緩道，“這夢境乃是你的執(zhí)念所化，自然會隨你心意而動。等你能駕馭它之后，在這里，你就可以隨心所欲，心想事成。這，不就是每個人最大的夢想么？”

　　這一番話宛如晴天一個炸雷，把阿原本已沉到底的心又提到了胸口，“那、那我在這里可以御劍飛行了？”

　　老仙人淡淡一笑，渾厚悠揚(yáng)的聲音仿佛在宣讀神諭，“在這里，你就是創(chuàng)世的大神。你可以開天辟地，造化萬千生靈；可以讓天地分合，風(fēng)云聚散；可以讓時(shí)光倒流，逝者復(fù)生……”

　　阿原只覺全身熱血沸騰，直想大喝一聲，沖破云霄而去。

　　可惜，這夢境并未因他心潮澎湃而生出絲毫變化，碧藍(lán)的天空清澈寧靜，也不憑空來個炸雷來應(yīng)和一下他這位創(chuàng)世的大神。

　　而他身后的老仙人，望著阿原的背影，淡淡一笑，身影漸漸隱去。

　　等到阿原回過頭來，那位白衣仙人已只剩下一道殘影。

　　“老、老仙人，您別走?。∧ツ?？你還沒告訴我該怎么做??！”

　　“只需記住，凡事不違本心……”老仙人的身影終于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最后一句話回響在天地之間。

　　老仙人仙蹤隱沒，阿原心中慌作一團(tuán)，大喊著向外追去?？伤艿讲耖T前一推門扉，卻差點(diǎn)一頭撞在上面。

　　那柴門紋絲不動，觸感也根本不像是一道門，更像是一道光滑又看不見的墻。

　　阿原很快發(fā)現(xiàn)，不光是那道柴門，周圍的柵欄也是一樣，這小院完全封閉在無形的墻壁之中，以柴門和柵欄為界，外面的景物完全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這就是傳說的結(jié)界么？

　　這夢境果然有許多奧妙，老仙人的離去雖然讓他有幾分慌亂和萬分不舍，但阿原畢竟少年心性，很快就安下心來，反倒懷著幾分期待探索起這座小院來。

　　眼前的小屋樣式與湖中居頗為相似，只是又精巧上許多，竟連榫頭也不用了，完全是用竹子拼接而成。

　　屋內(nèi)一目了然，一張小小的竹床，一張竹椅，一個書柜，剩余的空間都不夠一人橫躺。

　　推開竹窗，后院是一片小小的竹林，青青翠竹還只有半人高，抽出嫩綠的竹葉，慵懶地卷曲著。

　　竹林之中，還有一方青石，清涼潤滑有如碧玉，正適合一人打坐。習(xí)習(xí)微風(fēng)，帶著絲絲清爽甘甜，頗有幾分醉人。

　　如此狹小而精致的空間，阿原卻倍感舒服，這果然是他夢想凝成的，最最理想的修煉場所。

　　在這幾丈見方的小院里，阿原肆無忌憚地放聲大吼，上躥下跳，在竹林里轉(zhuǎn)圈打滾，連這里的泥土似乎都格外芬芳。

　　一時(shí)間，他甚至忘掉了仙法，只是沉浸在擁有一片獨(dú)有領(lǐng)地的快樂之中。

　　“這就是我的洞府！是只屬于我自己的——天地！！”

　　…………

　　少年阿原在他洞府中東奔西跑，縱聲高歌，將心中的快樂盡情宣泄之后，才在竹林中的青石上端坐下來，回歸到最該做的事——練功。

　　經(jīng)歷連番奇遇，阿原本來略有松動的“道心”已是堅(jiān)如鐵石——老仙人都說自己仙緣深厚，斬都斬不斷。如今又吃了仙果，有了這神奇的夢境，再修煉不成豈不是沒天理了？

　　“開天辟地……風(fēng)云聚散……”

　　阿原深吸一口氣，安定了一下躁動之心，深吸慢呼，運(yùn)作起采氣的法門來。

　　一打坐運(yùn)氣，阿原頓時(shí)發(fā)現(xiàn)這夢境中果然有所不同。

　　也不知是夢境天然的玄奇，還是座下這塊青石的妙處，盤腿打坐就像吃飯睡覺一樣自然，半點(diǎn)也不覺酸痛。

　　一呼一吸間也大有不同，平日里他無論怎么感應(yīng)，也捕捉不到天地靈氣的存在。此刻只是深吸一口氣，胸中立刻充斥著一種奇妙的感覺，仿佛絲絲清涼潤肺的水霧，又像是裊裊甘甜的香煙。

　　這應(yīng)該就是天地靈氣了吧？

　　感應(yīng)到了靈氣，阿原反而不知道該干什么了。“先天乾坤霹靂無敵功”中說要采氣到丹田氣滿方可定氣，他此時(shí)也顧不上了，生怕這一絲“靈氣”的感覺稍縱即逝，連忙運(yùn)用定氣法門，屏住呼吸沉胸收腹，艱難地壓縮著胸中之“氣”，推著那絲清涼之感沉向丹田。

　　許久，滿臉通紅的阿原“噗”地一聲，把胸中的濁氣全吐了出來，像條上了岸的大魚一樣大口喘息了半天。

　　再一感應(yīng)，一絲冰涼的氣息雖然細(xì)微，也許還沒有一滴水的百分之一，但還是留在了丹田之中。

　　“成了，成了！”阿原欣喜若狂，差點(diǎn)一躍而起。

　　多年的夢想終于在這一刻實(shí)現(xiàn)，阿原心情激蕩之際，反而沉穩(wěn)了下來，平心靜氣，繼續(xù)運(yùn)功。

　　一回生二回熟，熟悉了采氣定氣的感覺之后，阿原運(yùn)功越來越快，竟有幾分行云流水的味道。

　　隨著一絲絲真氣匯入丹田，阿原的心情也徹底平靜下來，神臺一片清明，仿佛已飛翔在萬里晴空之上，只是心無旁騖地重復(fù)著采氣和定氣的過程……

　　…………

　　恍惚間，也不知過了多久，阿原睜開眼睛，只見萌萌站在身前，正用力搖晃著他。

　　眼前是熟悉的小鏡湖、湖中居，天已大亮，微風(fēng)輕拂，送來陣陣鳥語花香。

　　“哥！哥！你可算醒了，你怎么了？沒事吧？別嚇我啊！”萌萌急得滿頭大汗。

　　一瞬間，阿原想起了昨夜的連番奇遇。奇草、仙人、夢境……

　　那些，究竟是真是幻？

　　“哎……”

　　阿原不敢去想，只想閉上眼睛，永遠(yuǎn)沉浸在那個美妙的夢里。

　　“——咦？”

　　一聲深深的嘆息未絕，尾音忽然一挑，透著無盡驚喜。

　　小腹間傳來一絲冰涼的感覺，正隨著氣息緩緩游走——沒錯！那是真氣！

　　一絲真氣已經(jīng)在丹田匯集成了一小團(tuán)，像是一只極小的蝌蚪，不時(shí)蠕動著。

　　這一切，竟不是夢！

　　“這不是做夢……不是做夢！我練成了，真氣！萌萌，你是萌萌？”阿原一邊拼命感應(yīng)著丹田中的真氣，一邊語無倫次地又摸又掐，掐過了自己的胳膊腿，又去掐萌萌的臉。

　　他需要一切能證明他不是在做夢的東西，也需要有一個人來分享那簡直要撐爆他的快樂。

　　“我不是做夢！不是做夢！多謝師父！多謝師父！哈哈……”

　　阿原放聲大笑，一把抱起萌萌，又唱又跳。

　　他的身影沐浴在朝陽中，仿佛一個巨人，在身后拖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而被她抱在懷里的萌萌，出奇的沒有掙扎，只是輕輕摟住阿原，清澈如水的目光，卻與那陰霾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