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后,下午未時許,荒塔村中。
烈陽高照之下,破舊小客棧的后院處,空曠的巖石沙地上,兩道高壯的人影此刻正在一聲聲拳腿交碰的響聲中彼此交織著…此二人不是別人,正是在練習著拳法的王伊寧與勞仁關(guān)。
由于勞仁關(guān)的‘毒拳’目前已只有他王伊寧能承受,加之也只有他是不練劍法的,故而,也只有他能陪達哥練習。
片刻后,又一道人影小跑著闖進了后院來,是單手提著寬刃大劍的武浩。
見到阿浩前來,王伊寧與勞仁關(guān)當即都停了下來,目露疑惑。
“伊寧,達哥?!?p> 武浩神情則是十分嚴肅,“快,快到呂大哥家里來,有事情要集合了?!闭f罷,轉(zhuǎn)頭即跑開了去。
王伊寧與勞仁關(guān)相視一道,隨即各自迅速穿好衣衫、也追上阿浩身后去。
……
不久后,呂家屋內(nèi)。
嘩——
武浩一抬手、掀開門框頂?shù)暮煵?,身后跟著王伊寧與勞仁關(guān),三人一道進來了這間狹窄且簡陋的客廳。
此刻的屋里,除呂千鈞、呂白及安雅外,居然還多出了三人,正是韓鎮(zhèn)鈺、秦蕙以及周青!
“韓老家主,您這就回來了?”
王伊寧見到韓鎮(zhèn)鈺先是目露喜色,然在看到秦蕙與周青時、眉頭卻是微微蹙起,“呃…秦蕙師姐,你怎么…還有…”
武浩見到秦蕙,仍是刻意的皺起了眉。
“王師弟,武兄?!?p> 而還未待兩人發(fā)問,周青先起身走上前、伸出了手去,“我是你周師兄,周藍師父的兒子,一年多不見,你該是把我忘了吧?”
“噢,還行…還有些印象?!?p> 王伊寧伸手回去、與周師兄握了一道,而周青則又在分別與武浩、勞仁關(guān)都握過了手后,回到座位坐了下來。
“我其實今日才方到封城而已,信已送入王府。”
韓鎮(zhèn)鈺看向眾人開口道,“原本計劃立刻傳移回來,但我‘巧遇’了秦小姐以及小周,得知了些事,于是就帶上他們一道過來了。”
秦蕙聽到這,不由微微低下了頭去。
“何事?”
王伊寧聽著也覺有些不妙,遂在問罷后便上前去,拉了張凳子、坐在了桌邊,秦蕙與呂白位置的中間。
韓鎮(zhèn)鈺抬起頭、眼神鋒利的看向王伊寧道:
“你們的師父,‘馭鱷尊者’周藍,已經(jīng)身死!——”
“什么?!”
聽到這話,王伊寧、勞仁關(guān)二人皆震驚萬分。
此時,其余的武浩、呂白、安雅、秦蕙、周青、呂千鈞六人則是都神情無比凝重,韓鎮(zhèn)鈺則是在說罷后、看向了一旁的周青去。
“沒錯?!?p> 周青抬頭看向王師弟道,“我爹…正是被那黑翳玿所殺的!就連他的遺體,至今也尚埋在王府當中…”
“可、可這怎么能可能?周師父不是…”
勞仁關(guān)錯愕不已、連連追問起來,“他不是那黑翳玿府上高手嗎?黑翳玿為何…為何要殺他?而且,他有如此奇門的馭獸術(shù)、還有那么多奇異的毒獸,怎…怎會就這樣被殺了?”
王伊寧則是連連眨著眼,一邊深呼吸,一邊在已恢復(fù)的冷靜中聆聽并細思著。
“勞師弟,你莫激動…”
周青轉(zhuǎn)看向勞仁關(guān)、神情嚴肅說道,“此事…說來實在話長,因為我爹…去年三月就已死了?!?p> “去、去年三月?!”
聽到這,勞仁關(guān)更加感到震愕了…
然而,他對這段時日之事、其實并沒有記憶,因為那時他仍在鴆毒林中當著一個揮舞著毒拳的‘野人’…
但火龍宮血案這樣的大事,他當然還是從伊寧、阿浩、小雅處得知了詳細的。
“沒事,你慢慢講,講仔細些?!?p> 一旁的呂千鈞看向周青說道,“今日在這間屋子里的,都是要與那黑翳玿對抗的,周圍也并沒有他的人在竊聽,你大可以放心講?!?p> “…好,呂前輩?!?p> 周青看向眾人開口道,“諸位,關(guān)于我爹遇害,整件事是這樣的…”
……
“去年三月…震驚天下的‘火龍宮血案’發(fā)生,你們…似乎當時都在現(xiàn)場,應(yīng)該還記得一清二楚吧?!?p> “差不多…”
“還行?!?p> 眾人間有幾人紛紛點頭,王伊寧、武浩、安雅、韓鎮(zhèn)鈺是親臨了血案現(xiàn)場,乃至與黑翳琿交戰(zhàn)了的;秦蕙在案發(fā)后也很快隨兄長到達了宮城;唯有呂白、勞仁關(guān)及呂千鈞三人不在而已。
不過在救出呂大哥與達哥、并且在京城穩(wěn)定下來后,他們也得以從親歷者處知曉了最準確的、此前發(fā)生的一切。
“在判決結(jié)束、大皇子被押送回黑翳島后沒多久,在這件事傳遍天下之前,黑翳玿因為他的斥候、線人及消息網(wǎng)幾乎是遍及天下,故而是第一時間得知了。當時他便想好了,要拉攏三皇子,要與五王爺對抗,爭奪太子之位?!?p> “于是…當天夜里,他便立即傳召三大高手去了他府上,也就是何婉霄前輩,曹先索前輩,還有…我爹。”
“他令何前輩與曹前輩率其余高手,分三隊行動,一隊來了這里、依舊嘗試要說服招攬呂前輩;一隊去找?guī)е嗌弰Φ膮涡郑蛔詈笠魂?,則是去打探至今未知下落的、張前輩與鐘前輩的下落…”
周青說道,“因為在他眼里…當今天下論武功,皇上之下,便是幾位八龍杰前輩了,所以,他許多年來都一直嘗試著拉攏、招攬他們到自己麾下,為自己以后爭奪太子之位做準備…”
“等等…你說什么?”
王伊寧立刻就聽出了不對,“他還派人去打探了鐘大…鐘前輩的下落?”
“是的,這都是我爹當晚聽到的?!?p> 周青面色沉重,“根據(jù)目前…呂前輩與呂兄尚在此來看,前兩隊當然是沒成功了,至于第三隊有什么進展…我就無處得知了?!?p> “有,這正是我們聚集在此的原因?!?p> 韓鎮(zhèn)鈺看向周青答道,“張北寰,也就是我?guī)煾?,七年前已病故。他的三途鼓留給了他的獨孫‘張南浩’,張南浩一直保守著秘密。但就在他派出人后不久,他的事便被查到了。我本派人欲去宮城接他,但卻撈了個空,后來才得知他是主動出了城、許是想來投靠我,但該是半路上…被黑翳玿抓住了。”
“什么…”
曾在宮城也見過張南浩的秦蕙、這時卻震驚了起來:
原來那個常與王師弟他們一道聚的、‘不會武功’的貴公子,竟是‘三途鼓’張北寰之孫…
“…原來如此?!?p> 周青聽罷,神情間則是流露出哀傷之色,“若是這樣…那那位張兄,只怕是兇多吉少了…”
“而且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止是張大哥了?!?p> 王伊寧轉(zhuǎn)頭看向韓鎮(zhèn)鈺道,“莫說是去世多年的張前輩的孫子、張大哥都能被找到,鐘大王不僅人還活著,寨子也就開在松海的邊上,恐怕鐘大王也要有危險?!?p> “老鐘…”
韓鎮(zhèn)鈺低頭、撫須深思說道,“是,話雖如此,可我們現(xiàn)在也顧不得他了,只能盼他沒被找到,或者…能撐得過吧。畢竟若是真有黑翳玿的人找過他的話,他應(yīng)該會傳消息來給我、或是直接來找我了才對?!?p> “對,現(xiàn)在暫時沒法顧老鐘的事?!?p> 呂千鈞點頭應(yīng)罷,繼續(xù)看向周青道,“小周,接著說你爹的事吧?!?p> “…好?!?p> 周青看向眾人、而后神情嚴肅的說道,“三隊派出后,黑翳玿原本還組了第四隊,由他親自率部,我爹、我以及幾位王府高手隨行,要去找三皇子的下落的。但是…我爹并不是很想去?!?p> 聽到這,眾人逐漸聽出了些端倪來,各自是皆眉頭蹙起…
“雖然我不知…我爹不想去的原因為何?!?p> 周青繼續(xù)解釋道,“可能是不想介入奪位之爭,可能是不想牽累我,也可能是…不想與八龍杰交惡,總之,他并沒有打算去。但他知道拒絕黑翳玿命令的下場。所以他只在口頭上答應(yīng)了黑翳玿,回到家后,他就把這一切都告訴了我,甚至于當時…就把后事安排好了?!?p> “交代完畢后,當晚,他便帶著我…打算趁夜逃出封城。”
回憶著往事,周青的神情變得是愈發(fā)猙獰,“但是…你們都知道的,在這流州,尤其是在封城,什么事也瞞不過他黑翳玿。我們才出城不久,立即就被他率部攔住了…”
“于是,我們拼死抵抗,我爹就這樣…死在了我的眼前?!?p> “被那黑翳玿…親手所殺?!?p> 周青說到這,已完全垂下頭來,語氣更是近乎哽咽,滿腔的悲憤夾帶著恨意,既是恨那黑翳玿的陰狠毒辣,也恨自己的無能。
眾人皆靜靜看著他,幾乎沒一人敢開口講話。
過不久后,呂白率先提問了:
“…照這么說,周兄,周師傅被殺時,你在現(xiàn)場,你親眼看見了?!?p> “是?!?p> 周青抬頭看向呂白,“呂兄有何指教?”
呂白撫頷疑問道:“既如此…那那黑翳玿,為何會留你活口,允許你活到現(xiàn)在呢?”
“他當晚…是這樣說的?!?p> 周青深呼吸了一道后、看向呂白,冷靜地應(yīng)答道,“他知道我爹麾下的那些異獸,他也知道只有我爹和我能控制他們。他還想把它們也控制,所以只有留我活口。但條件就是…我不能離開封城,不能與任何人提起此事,無論何時,也都會有他王府的人在看著我?!?p> “什么?!”
秦蕙一聽大驚,“那我們剛才…豈不是已經(jīng)暴露了?”
“放心?!?p> 韓鎮(zhèn)鈺看向秦蕙,“跟著你的時候,我給辦干凈了。目前我們依然在暗,且占據(jù)優(yōu)勢,他黑翳玿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好。”
周青點頭應(yīng)罷后、遂看向韓鎮(zhèn)鈺問道,“那敢問韓堡主…你等皆埋伏在此,是已有了什么計劃嗎?我剛聽你提到給王府送了什么信…”
“信?”
秦蕙一聽、又驚訝了起來,當即看向了韓鎮(zhèn)鈺去。
“是的,那是我等三天前商議好的計劃?!?p> 韓鎮(zhèn)鈺看向秦蕙與周青、解釋說道,“正是秦小姐你剛才送去的那封,我原本還擔心由那位村民送,守門士兵們會不當回事。不想竟趕巧、等到了你來,以你的身份,加之多次強調(diào),他們應(yīng)會照咐交給黑翳玿的。”
“竟是這樣…”
秦蕙應(yīng)罷又問,“可是…那是什么信呀?王爺…黑翳玿又不在府上,你們送信去,能是什么計劃?”
“一封誘他前來荒塔村的密信。”
呂千鈞答道,“若他不知我等九人已聚齊在此,應(yīng)會上當前來。而且為了不驚動聲勢,也不會帶多少隨從。屆時我等齊上,將他擒住,向他逼問張南浩之下落,這便是計劃。”
“…好,好!”
周青連連點頭應(yīng)罷后,看向呂千鈞說道,“那么…呂前輩,逼問過他后,晚輩周青還有一事相求!”
“我知道,你想殺他,為父報仇?!?p> 呂千鈞看向周青道,“但是,你先莫急,先冷靜,因為這都是后話。首先,他是否真會上當前來,他來時會帶多少人,而我們能否打過他們,此前的未知數(shù)都太多了,你想為父報仇,都還得往后捎?!?p> “對?!?p> 韓鎮(zhèn)鈺也看向周青,“而且張南浩之事,我們都還不能確定,只是想從他處問出結(jié)果而已。若是殺了他,一個鎮(zhèn)州之王爺,我們九人該如何?他那一批群龍無首的手下又將會如何?這你可得考慮清楚?!?p> “這…”
如火般的滿腔悲憤被突然澆上一盆涼水,周青一時間,竟錯愕得不知該說些什么…
“二位前輩說得對,師兄?!?p> 王伊寧看向周青說道,“現(xiàn)在信已送上,我等又已集齊在此,又多了你二人的協(xié)助,怎么說也算是多了幾分勝算。既然這樣,我們就做足準備,在這荒塔村靜候他黑翳玿的回信、或是本人的到來就可以了。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你要保持冷靜?!?p> “對?!?p> 呂千鈞點頭道,“不止是小周,諸位也都要保持冷靜,莫要因為悲憤而失了理智,更不要因為怕那黑翳玿而緊張。往后會發(fā)生什么,等他來了…自見分曉?!?p> “…好。”
周青低著頭、應(yīng)下了二人的勸解,而后,便見他在深呼吸了一道后,退步站起,抱拳看向眾人、開口嚴聲說道:
“那么…我周青的命,就交給諸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