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穿越火線
殘陽如血，炮火紛飛，義州城外殺聲震天?；侍珮O知道這是最后一次機會，投入了所有力量進行攻城，傷亡對他來說已經(jīng)不重要了，只要能攻陷這座城池他的計劃就完成了一半。八旗健兒不愧是當時最勇猛的騎兵，面對滾木礌石仍然視死如歸。
由于皇太極吃盡了火器的苦頭，他命羅剎人對準城墻進行火力壓制，同時指揮攻城部隊往上爬。這種同歸于盡的打法讓容師偃和戚興國等人壓力劇增，來回奔命疲于應付。等到天黑賊兵退卻，容師偃早已渾身掛彩，但他來不及包扎，用一只手摁著流血的傷口跑到戚興國跟前說道：
“千戶大人，羅剎人的火力太猛了，明日義州怕是兇多吉少。我作為主帥理當與城池共存亡，但你是圣差，不必玉石俱焚，趕緊帶著你的人撤走吧！”
戚興國一直在敵后作戰(zhàn)，從來沒經(jīng)歷過如此慘烈的攻防戰(zhàn)，眼見雙方士兵踩著尸體廝殺，城墻之上一片血泊，仿佛人間地獄。聽聞容師偃要勸他逃跑，不免激憤的說道：
“塞北侯，卑將臨行之前圣上千叮萬囑，義州是吸引建虜和羅剎人的誘餌，就是粉身碎骨也要為大軍合圍爭取時間。眼下只有發(fā)動城內(nèi)的男女老少一起守城，將能用的東西等全都搬到城墻上來?！?p> 容師偃聽大軍已經(jīng)在進行合圍，頓時看到了一線生機，一屁股癱在地上歇息。戚興國心想這種打法根本發(fā)揮不出自己的優(yōu)勢，一邊命人幫容師偃包扎傷口，一邊商討道：
“今日賊兵攻勢兇猛，根據(jù)卑將的經(jīng)驗有可能是殊死一搏，夜里很可能趁機撤退，所以我想后半夜出城打探虛實，如果他們明日仍要攻城，那就想辦法炸毀幾門大炮，減輕我們的壓力?！?p> 對于戚興國的大膽提議，容師偃甚感頭皮發(fā)麻，他不理解為什么將門之后、前途無量的戚興國會以身犯險，這在歷代的戰(zhàn)史中鮮有聽聞。看著戚興國離去的背影，他陷入了沉思當中。
朔月之夜曠野上漆黑一片，兩支騎兵正沿著大凌河東進，黃得功根據(jù)界碑斷定他們離義州只有三十里地，明天便可以繞到羅剎軍營的身后。與曹文詔商定后，他命全軍原地休整，連夜派出傳令兵向?qū)O傳庭和盧象升匯報。
是夜明軍主力部隊也行進至義州東南五十里處，切斷了皇太極和遼河大營的聯(lián)系，滿桂、洪承疇率領的先頭部隊甚至能看到羅剎營帳的篝火。其實孫傳庭的大軍比預期要晚了兩天，主要是新式的天啟大炮還是過于笨重，為了保正炮兵與步兵的協(xié)同并進，不得不犧牲行軍的速度。
明軍的動向皇太極早已知曉，他本想今日一戰(zhàn)就可以拿下義州，讓明軍主力失去戰(zhàn)略支點，然后陷入八旗兵擅長的野戰(zhàn)當中。在他看來漢人只不過是一群膽怯的羔羊，義州的頑強讓他倍感詫異，不得不重新思考新的局面。
其實義州血戰(zhàn)早已不是簡單的一場攻防戰(zhàn)，而是雙方意志的較量，即便城內(nèi)死傷殆盡，明軍士氣也將受到極大的鼓舞。從此以后他們不但不懼怕來去如風的女真騎兵，甚至會在一城一地的戰(zhàn)役中與敵人血拼，這對于缺少后勤補給和兵源的皇太極來說猶如滅頂之災。
對于優(yōu)秀的將領，他們可能有一萬種辦法贏得戰(zhàn)爭的勝利，但是要想成為帥才，還要考慮失敗后的對策，皇太極便是這種人。對他來講拿下義州固然是好，他可以撤出戰(zhàn)場讓明軍和羅剎人、哥薩克人血拼，如果朱由校殺死努爾哈赤等人質(zhì)，他甚至可以直接舉起復仇的大旗卷入這場亂戰(zhàn)。相反若是攻不下義州，被明朝騎兵軍團切斷后路的羅剎人、哥薩克人只能被迫追隨自己，這樣一來他不僅可以繼續(xù)在遼東作亂，而且還能與羅剎國取得聯(lián)系，成為他將來敗走后的容身之所。
眼下他先要平息圖爾格與羅剎人的爭吵，然后再勸說他們追隨自己。原來白天攻城時羅剎人想一口氣拿下這座城，搶劫完里面的黃金后趕緊逃跑，所以不顧圖爾格和他的部下在城頭廝殺，仍然不停的進行炮擊，致使鑲白旗被誤傷了數(shù)千人。
圖爾格回來后就破口大罵，甚至揚言要砍死這幫老毛子，只見他怒目而視，憤憤的說道：
“大汗，這些羅剎人平日里不積極你是知道的，可是今天我的人有幾次已經(jīng)登上城墻了，偏偏這時他們的炮彈打了過來，連同守軍一起被炸死，白白犧牲了那么多弟兄們不說，勇士們的銳氣也被挫傷殆盡?！?p> 那些羅剎軍官也不甘示弱，立時針鋒相對。按照約定的計劃是炮兵與攻城部隊進行交叉掩護，可攻城部隊出現(xiàn)疲態(tài)的時候仍然戀戰(zhàn)，他們不得已進行了有限的射擊，致使自己的陣地暴露在明軍面前，被城上的大炮盡數(shù)清點了一遍，損失了十幾門火炮和幾十名炮手。
眼見雙方爭吵不休，皇太極心知必須盡快平息，否則那種拼盡全力后的挫敗感將使得內(nèi)部分崩離析，甚至會發(fā)生嘩變。
“諸位稍安勿躁，本汗知道你們都是優(yōu)秀的軍人，應該得到更多的財富和榮譽。眼下義州雖指日可破，但明軍的主力部隊已經(jīng)越過大凌河，北方也出現(xiàn)了兩支萬人的騎兵軍團，我們必須盡快往東轉(zhuǎn)移，與湯古代匯合后揮師北上攻占特林。
本汗聽說那里有兩萬多戶內(nèi)地的漢民，小皇帝還給他們帶去了十萬石糧食和四十萬兩銀餉，足夠我們支撐個三年五載，待養(yǎng)精蓄銳后再尋機南下?！?p> 這個計劃是皇太極的備胎，他本就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向來主張打的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墒悄切┮恍陌l(fā)大財?shù)牧_剎人就不樂意了，放著眼前的西瓜不拿，偏要去遠東搶那點芝麻，不等皇太極說完就哇哇大叫起來。
通過翻譯皇太極知道他們是想繼續(xù)攻打義州，心想真是一群要錢不要命的強盜，于是黑著臉說道：
“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在義州北面二十里的地方駐扎著兩萬明朝的騎兵軍團，此時要繼續(xù)攻城將會陷入重圍?！?p> 腹背受敵是兵家大忌，羅剎人雖然愛財?shù)蚕杂X上了這幫小辮子的當，氣的破口大罵。不過他們已經(jīng)別無選擇，只能同意跟隨皇太極北上。
與之相反，城內(nèi)的容師偃沒敢睡覺，挨家挨戶的發(fā)動百姓抗擊賊兵，將能用的器械全部搬到城墻上，比如菜刀、板磚、大鐵鍋等。這些百姓中有一部分是從草原上逃過來的牧民，早就領教過羅剎人的殘暴，如此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都知道城門陷落意味著什么，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這就是中華兒女的骨氣，正因如此幾千年了中國還是那個中國，屹立于東方不倒。
丑時剛過戚興國率部秘密出城，趴在護城河的冰面上匍匐前行，準備摸到羅剎炮兵陣地后伺機炸毀幾門重炮。這些倒霉的羅剎人，自從被皇太極騙來后就沒有一天的安生，整天琢磨著黃金鋪地的宮殿。由于莫斯科的冬天還要寒冷，這些人夜里習慣喝烈酒驅(qū)寒，絲毫沒有注意營外的動靜。
在距離陣地二百步遠的時候，探路的士官小聲向戚興國匯報道：
“千戶大人，羅剎守兵都喝的醉醺醺，大部分躺在營帳里睡覺。估計他們根本就想不到我們敢出城，所以警戒也非常松懈?！?p> “再等等看，不要輕舉妄動！”
戚興國冷靜的說道，他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情況，一直覺得哪里不對。正是這支部隊橫掃了萬里草原，讓蒙古騎兵聞之色變，白天攻城也能看出他們的戰(zhàn)術素養(yǎng)很高，意志力非常頑強，不可能是群烏合之眾。
大約過了半個鐘頭，一批羅剎人從密道里爬了出來，與陣地上的哨兵換崗。眾人見狀紛紛倒吸涼氣，幸虧沒有提前動手，要不然就中了敵人的埋伏。
如此反復換崗后，羅剎人也逐漸的麻痹起來，下半夜都打起了盹。戚興國在雪坑里趴了一個多時辰，終于等到這一刻，命令副將炸掉十幾門火炮后快速撤回城內(nèi)，自己則帶著十幾個部下騎著搶來的馬匹快速向北方奔馳。
原來他已經(jīng)注意到皇太極準備逃跑，此時他要冒死將這個消息告訴黃得功和曹文詔，讓他們快速穿插到義州東面。等他到達轅門時，早有哨兵向黃得功匯報，戚興國來不及下馬便抱拳說道：
“黃將軍，卑將探知皇太極和羅剎人準備向東撤退，一旦他們與駐扎在遼河的大軍匯合將后患無窮，請即刻率部前去阻擊。”
黃得功心知此事非同小可，他的任務是防止羅剎人北遁，即便親眼看到賊兵往東撤退也必須先請示主帥孫傳庭，不免為難的說道：
“千戶大人想必知道軍令如山，沒有主帥的調(diào)令就是天塌下來本將軍也要堅守這片陣地。請先下馬到帳內(nèi)休息，我即刻派人去請示孫大帥?！?p> 戚興國心想等調(diào)令下來黃花菜都涼了，跳下馬來從懷中掏出一面黃金令牌，急匆匆的說道：
“黃將軍，這是圣上御用的調(diào)兵龍符，憑此可節(jié)制天下兵馬，現(xiàn)在就交給你了，請即刻發(fā)兵吧！”
黃得功在勤政殿時見過這面令牌，跪地三拜九叩后才恭謹?shù)慕恿诉^來，然后命令副將、偏將、裨將們抓緊拔營行軍。
天色微亮，皇太極決定輕裝簡從向東撤退，同時命駐扎在遼河的湯古代前來接應，待兩軍匯合后迅速向北逃竄。為了迷惑明軍，他還派出幾個使者前往孫傳庭的中軍大營，謊稱自己遭到羅剎火槍兵的偷襲，所部損失過半，已經(jīng)逃回赫圖阿拉進行休整。
孫傳庭聽聞便知皇太極是準備撤退了，來不及跟這幾名使者廢話，當即命人將他們押解到京師，同時下令全軍火速開拔，命滿桂和洪承疇的前鋒部隊向皇太極的大營發(fā)起進攻。
此時皇太極正騎在馬上自鳴得意，一旦這支羅剎火器軍團為他所用，將來攻城略地不過是探囊取物，更重要的是從此他就有了自己的工匠，可以源源不斷的制造火器。他甚至認為孫傳庭會相信他的鬼話，然后派人到赫圖阿拉找他問罪，一想到這些他不禁歡快的吹起了口哨。
他的得意就像小便池前面的標語一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突然發(fā)現(xiàn)大軍的左翼出現(xiàn)騷亂，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又見后隊人馬已經(jīng)趕上來了。面對兩線夾擊，這些本就士氣低迷的將士們無心戀戰(zhàn)，丟盔棄甲一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