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默契的忘了那天晚上的事情,每天像陌路一般不言不語,空氣中彌漫著詭異的氣氛,讓宮里的每一個人都如履薄冰。
春去秋來,轉眼又過了兩年,這段時間梁越也漸漸發(fā)展了一些自己的勢力,他和中書令之間的矛盾也漸漸顯現出來。兩人常常在朝堂上意見相左,每一次上朝回來之后,梁越都滿臉怒容。
最近一段時間,梁越常常和他的一些心腹商量事情到很晚,每天我就在門口替他們守著,偶爾有的時候是鄧公公陪著我一起。
最后他們幾人不知道商量了什么,里面?zhèn)鱽砹司眠`已久的笑聲,門打開之后一群人神色輕松的離開了。
沒過多久中書令的左膀右臂張誠和廖杰,就因為貪贓枉法私吞賑災糧款被關進了大牢。梁越這一次打了王彥一個措手不及,所以他近日的心情還挺不錯,每日的笑意盈盈,就連下面的人犯了錯,也一笑置之并不生氣。
只是這樣子的好氛圍,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就被打破。經查實張誠和廖杰確實私自挪用了賑災錢糧,可是他們聲稱自己是擔心下面的人會貪污賑災款,所以將錢糧分批次,直接分發(fā)到了災民的手中。這幾日,有些災民甚至不遠萬里徒步走到了都城,為張誠和廖杰喊冤,身上還帶著一份萬民書。
梁越迫于無奈,當朝釋放了兩人,還出聲寬慰了他們,并賞賜了許多東西以作補償。回到宮里以后,梁越砸了手邊能砸的所有東西,之后還不解氣,甚至拔劍就想往靠近他的人身上砍去。鄧公公躲閃不及,眼看就要被刺中心脈,我沒來得及多想,伸手就去抓他手中的劍。血順著劍身滴落下來,梁越也終于冷靜了下來,扔掉了手中的劍慌忙的叫人去找御醫(yī)。
起先還不覺得,回過神來之后,才覺得手掌鉆心的痛。
當時根本來不及想那么多,只想著一定要攔著他,不能讓他做出后悔的事情。
鄧公公是他好不容易才培養(yǎng)起來的,手上掌握著不少的資源和勢力,若是他和梁越之間關系不睦,心生齟齬,最終得益的只能是他們的敵人和對手。
因為受傷的關系,這幾日我沒有去前殿伺候,每天就端著一雙包的像粽子的手在院子里曬太陽,心里的不安卻一天比一天濃烈。
果然兩天之后,我的院子就迎來的一身重甲的衛(wèi)林軍。扯了扯嘴角,該來的還是要來。
當我被人壓著跪在地板上的時候,周圍空寂的可怕,呼吸可聞。我知道梁越就在我面前,我聽見他緩步走向我的腳步聲。他在我身邊站定,隔了好久才伸手抬起我的下巴,讓我直視他的眼睛,他問我為什么要這么做,眼神里滿是傷痛和不信。
我對著他笑了笑,回答說,因為我想要自由。
梁越震愣的后腿一步,滿臉悲痛的說他什么都可以許諾給我,為什么要背叛他。
苦澀縈繞在嘴里,心痛的無加復制,但是自己還是逼著自己說出殘忍的話“是,你貴為皇上,什么都可以許諾給我,可是,你給不了我自由”
梁越閉上了眼睛,漸漸斂去了臉上所有的表情,只余下一片冰冷,揮了揮手讓人將我?guī)Я讼氯ァ?p> 看著周圍的屋子,比之之前住的地方確實差了很多,但是和最開始住得下人房相比,其實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雙手還纏著紗布,弄什么東西都不太方便,最后只得在堅硬的床板上湊合了一晚。
人就是這樣,過慣了好日子,突然之間落差太大就會什么毛病都跑出來。我被貶到這偏僻的院子里來,身邊沒有其他人,風寒讓我覺得頭暈眼花,就連下床都覺得有些困難。也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幾天,身邊有人再叨叨著什么,睜眼便看見鄧公公那張常年笑容滿面的臉上掛著責備和質問。
我沒有什么好說的,只是就著他的手將碗里的小米粥都喝了下去。鄧公公走的時候給我留下了一個包裹,里面是一些我常用的東西和幾件干凈的衣服。他說現在我的名字就是一個禁忌,誰要是在皇上面前提起,就立馬倒大霉。凡是我用過的東西也全都被扔了,那人是想要將我的痕跡就此抹去。
我聽著鄧公公的話,心里覺得有些難過,但是面上卻滿不在乎,問鄧公公這和我有什么關系。
鄧公公瞪了我一眼,什么話也沒說,收拾東西頭也不回地走了。我看著他的背影,心中苦澀,有些東西并不是我在乎就能將它緊緊地握在手中的。
手上的傷沒好,但是我卻不得不去找些事情做。
只是我卻忘了這宮里可是有很多人,當初勢大的時候不敢動作,如今落難了可是落井下石的好時機。
當我從外間回來就看見一群人在我的屋子里,到處都被翻得很亂。為首的一人手里拿著一只紫玉簪,那是梁越送我的東西。
也是我現在身上僅有的一件和他有關的東西。
我沖上去想要搶下來,可是周圍的幾個人將我拉下來。
他們人多勢眾,而我勢單力薄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
我掙脫不得,只得憤怒的看著為首的那人,他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喲,沈溪姑姑,你還以為你是皇帝陛下身前的紅人呢,這幅盛氣凌人的樣子是要做給誰看啊”
他見我不說話有些得意的晃了晃手中的簪子,“這么好的簪子該不會是你偷來的吧,這宮里偷盜可是大罪啊”
“這根簪子本來就是我的,你還給我”說著掙扎著想要上前,搶奪下來。
“還不承認呢,來呀,把她帶到慎刑司去她就知道是不是她偷的了”
領頭的那人似乎早就料到我不會承認這簪子是偷來的。笑著揮手讓人拖著我跟在他后面往慎刑司走去。
慎刑司這個地方我一直都知道,可是從來沒有進去過。
以前是因為有王彥上下打點,慎刑司的人自然不會沒事兒跑來找我們麻煩。
后來是因為一直在梁越身邊伺候,頗為得寵,所以自然也就沒有機會到這里來長見識。
而此時我被一群人壓到了慎刑司,沒有王彥也沒有梁越,沒有任何人會來救我,所以即將遭遇什么我也早就做好的心理準備。
只是有些事情即便你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也沒有面對他的勇氣。
他們逼問我簪子是從哪里偷來的,我只說簪子是我自己的,其他的便不再多言。
最后他們對我用刑,那一刻我只恨不得自己的手就此徹底斷掉,這樣我就可以不用去感受蝕骨的疼痛。原本就有傷的手掌崩裂開來,鮮血順著手指滴落在地面上。
疼痛讓我止不住的哀嚎尖叫,渾身抽搐著掙扎著想要掙脫手上的刑具。
周圍的人壓制著我的身體,任我無論怎么掙扎也無濟于事,十只手指被齊齊壓斷,扭曲的垂下。
疼痛讓我連抬起手臂的力氣也沒有,身上全是冷汗,發(fā)髻松散,甚至有很多被汗水浸濕貼在臉上,脖子上,像一條條彎彎曲曲的小蛇,惡心的讓人生厭。
身上的人已經松開了對我的桎梏,我整個人無力地倒在地上,精神已經不甚清明?;秀遍g聽到身邊有人有人說,不要弄得太過火,弄出人命就不好了。
迷迷糊糊的被人像破布一樣扔在了一個破舊的房間里,說讓我好好想想,早些招認,免得再遭受這些皮肉之苦。
如果我此時還有力氣,一定會冷笑著反問他想讓我想什么,可是現在我唯一想做的就是閉上眼睛休息。
我真的太累了,身上又痛又冷,夜里的寒風從四面八方襲來,冷得人直打顫,寒氣順著毛孔鉆進人的身體,順著血液來到心臟,像是要把心臟也凍結一般。
窗外冷月銀輝,透過層層阻隔照在地面上,心底那蝕心的痛如跗骨之蛆揮之不去,還有一種越演越烈的趨勢,慘然一笑,這樣也好說不定暈過去了還可以不用去忍受那錐心之痛。
我如今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王彥自然不會再派人給我送藥,只是不知道爹娘是否安好,王彥有沒有信守承諾放了他們。
自己一條賤命死不足惜,可是爹娘是無辜的,家中的小妹尚在襁褓,她還沒有好好的看過這個世界,就被自己拖累。
想來自己就這樣死了,也未嘗不可,至少不會再累及家人。
寂靜空曠的院落里,不一會兒就響起了凄厲的慘叫聲,聲聲入耳,擾得不少人夜不能寐。
第二天,我便被人放了出去,那些人本就只是裝樣子審訊我一番,不想第二日看見我如斯樣子,也被嚇得不輕,連忙將我送回了院子。
我在院子里又躺了好些天才總算恢復了一些力氣,只是這一次才是真正的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雙手已廢,再加上蠱毒的折磨徹底打散了我最后的堅持。
也許用不了多久,這座清冷的院落又會迎來一具紅顏枯骨。
鄧公公來看我的時候已經是三月以后,那時我正在拿著破布在擦院子里的臺階,人命就是這般輕賤,到了這步田地我居然還沒死,只是月月受那蠱毒的折磨,此時形銷骨立,看著也是命不久矣的模樣。
看著鄧公公過來,也沒力氣起身和他打招呼,索性就坐在地上,手上的動作也沒挺,手指不甚利索,擦了半天也還沒有擦完。
鄧公公一上來就拉著我的手問我這是怎么回事,我看了看自己扭曲的十指,無聲的笑了。
鄧公公滿面怒容的瞪著我說,最終嘆了口氣什么也沒說。
鄧公公給我?guī)Я艘恍┏杂玫臇|西,順道還告訴我一些梁越的消息,說他近來新收了幾個妃嬪,對其中一個美人甚是喜愛。
其實這些日子,每日都有人會到我面前來告訴我關于梁越的消息,不為其他,只是為了來嘲笑我一番罷了。從最初心底會有些難過,到后來的麻木,現在聽著也沒什么感覺了。所以聽到鄧公公說的話,我也只是點了點頭,并未多說什么。
鄧公公見我的樣子,想說什么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說找個合適的時間會跟皇上提一提,我卻搖頭不想再因為自己拖累其他人,其實這些日子,我一直在算著日子,再有兩個月時間,我就可以出宮了。
不管是活著,還是死了。
想來活著出宮怕是不易,畢竟我是戴罪之身,死倒是容易得很,畢竟這具身體什么情況,我再清楚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