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大門被關上,神情麻木的少年望著熟悉的家,臉上這才浮現(xiàn)了少許鮮活的色彩。
女人忙碌著打掃著家務,少年突然道:“媽,別把我再送回去了可以嗎?”
女人看向他,有些疑惑:“上次打電話回來不是還說在那兒呆得挺好的嗎?”
“媽,我在那兒他們動不動就打我,他們把我銬起來,關進小黑屋里......那些老師都是一群惡魔,我求求你了,別再送我去了,以后我在家一定好好表現(xiàn),再也不碰手機和電腦了?!?p> 少年哀求著。
女人有些心軟。
但隨即想起自己下周跟小姐妹約好了去夏威夷旅游,根本無暇看管他,萬一在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他又故態(tài)復萌了怎么辦?
就目前來看,送進書院里確實是有效的,往常孩子跟自己說話,可都是理直氣壯的,從沒有用這種懇求的語氣。
于是她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道:“不行,交過錢的,這么貴的學費可不能浪費。年紀小的時候,多吃些苦頭沒壞處,你們這一輩啊,就是太養(yǎng)尊處優(yōu)了,像媽媽這個年紀,早就能幫家里干活了?!?p> “媽,我已經(jīng)改了?!?p> “不行,才一個星期,很有可能復發(fā),起碼做完第一個療程?!?p> 少年愣住了:“療程?”
“媽,我沒病?!?p> 女人皺起眉頭,已有些薄怒,她斬釘截鐵道:“不好好學習,就是病。”
“學生的天職是什么,那就是學習,什么游戲,短視頻,網(wǎng)絡小說,那都是荼毒你們的電子海雷因!一旦沾染,就很難戒斷,知道嗎,網(wǎng)毒猛于虎!”
“我作為你的母親,天職就是工作,照顧這個家庭,我們辛辛苦苦掙錢,讓你享受這么好的教育,供你吃供你喝,怎么你就連個最基本的好好讀書都做不到?”
“那些頂著料峭寒風,在工地上干活的不比你辛苦多了?”
女人的語氣又溫和了下來:“答應媽媽,你就在書院好好呆完這個學期,也學習一下我們夏國傳統(tǒng)文化,做一個知孝悌,懂禮儀的好孩子。”
他充耳不聞,只是小聲道:“我不去?!?p> 女人的語氣變得嚴厲了起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今天就不該接你回來。怪不得都說慈母多敗兒,明天我就送你回去!”
他沉默了。
女人渾不在意地打開電視,自顧自地看了起來,少年無聲的抗議對她而言從來都沒什么威脅可言。
反正他很快就會屈服的。
只要他安靜,不要太打擾自己的生活就好。
哪怕歲月催人老,但她依舊希望自己能做一個精致的女人,而不是一個整天為孩子學習成績發(fā)愁,每次去家長會都會被老師單獨拎出來訓斥的中年婦女。
至于遭受體罰?
挨兩頓揍又算什么?棍棒底下出孝子!
況且老師回來前就交代了,學生會因為想離開書院,而編造自己被體罰虐待的遭遇,她早有預料。
昨天入學滿一周打回來電話時,還說的好好的,那可都是他自己說的,難不成老師們還能拿刀逼著他說?
“唉,也怪那喪心病狂的兇手,吳山長這么德高望重的大師,居然也被殺害,真是好人沒好報。”
“呵呵。”
少年輕笑了聲,電視機掩蓋了他的笑聲,沒人在意,也正如他在小黑屋里時的哭喊聲,同樣沒人在意。
他突然站起來,低垂著頭走進了廚房。
再出來時,手上已經(jīng)提著一把雪亮的菜刀。
女人有些不耐煩了,她把電視聲音調(diào)低,帶著強忍的怒意道:“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弄,別自己去弄?!?p> 反正就這一天他就又回去了,自己今天就順著點他算了。
少年只是低垂著頭不說話,黑色的碎發(fā)遮住了他的臉,這讓女人一下子有些害怕。
“你要干什么?”
他輕聲呢喃道:“你親手把我送進地獄,現(xiàn)在,我要帶你一起下去?!?p> “你站住,你要干什么?!”
慘叫聲如同被宰殺的鴨子,還未達到最高亢的點,便戛然而止。
鮮血濺了他一臉,他呆呆地望著手中的菜刀,突然發(fā)出了一聲如同夜梟般的凄厲笑聲。
燈光照射下,在他身后投射出了一道猙獰的黑影,無數(shù)黑色的肢體揮舞著,仿若地獄中的魔鬼。
女人倒在血泊中,她怎樣也想象不到,只是去了一趟洪都書院,才一個星期的時間,自己的孩子居然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自己不就是送他去了書院學習嗎?
一個月上萬的學費,那些普通家庭誰負擔得起?
我對他還不夠好嗎?
為了他,我放棄了自己精致的生活,一個月工資的百分之八十,都為他出了學費。
結果這個白眼兒狼居然這樣對我?
意識漸漸沉淪,隨后是徹徹底底的黑暗,她隱約看到了跳動的無常鬼向她蹣跚走來。
她充斥著不敢置信的眼睛被一只手撫平了,手握菜刀的少年撿起她的手機,撥通了號碼。
“喂?”
“爸,我殺了媽媽。”
“什么?”
“我說,我殺了媽媽?!?p> “什么?你說什么?!”
電話掛斷,少年蜷縮起來,靜靜地望著遠方的天空。
空氣中散發(fā)著淡淡的香氣。
那大概是自由的味道。
但他很快就又要失去“它”了。
......
“弒母案?”
“還是洪都書院的學生干的?”
電話里傳來的話令他有些懵逼。
王啟良一巴掌拍在了自己頭頂,我去,我眼前這起案件剛剛查出一點頭緒,怎么又爆發(fā)了一起人倫慘劇?還都跟洪都書院有關,兩者沒關系才怪!
“已經(jīng)自首了是吧,但犯罪嫌疑人表示自己當時仿佛失去了所有理智,疑似有超凡力量介入?”
“好,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到?!?p> 他有些暴躁地踢了一腳眼前的電線桿,不干這行,永遠也不知道表面歌舞升平的太平人間,居然隱藏著這么多的罪惡。
真是做鎮(zhèn)守久了,怕是對整個人類都要失望透頂。
就在這時,他仿佛觸電般愣住了。
連續(xù)半個多月沒能好好休息積攢下來的疲憊仿佛在這一刻盡數(shù)都爆發(fā)了出來。
濃濃的負面情緒如同墨汁,迅速在他體內(nèi)擴散開來。
“憑什么我要背負這么多,辛辛苦苦,兢兢業(yè)業(yè),而那些滿腦肥腸的肉食者卻能高高在上,享受自己的生活?”
“憑什么王愷,楊木蘭他們天賦能這么好,而我卻連個楊三井都比不過,修為提升緩慢?”
“憑什么這世道如此不公,我們卻還要守護它?”
“憑什么這世界有那么多丑惡,我們卻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存在?”
他的眼前浮現(xiàn)出一副熟悉的場景,在那貼著“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的辦公室內(nèi),一個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正對一個瘦弱的少女施暴。
他猙獰的面孔比地獄的魔鬼還更加像魔鬼。
心底像是撕裂般想要發(fā)出吶喊。
劇烈的波動漸漸歸于死寂。
他突然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停止跳動了,手腳失去溫度,額頭滲出一層冷汗,呼吸變得無比艱難。
他想要張開嘴呼喊,卻又牙關緊咬。
整具身體仿佛已不再屬于自己,雖然依舊擁有觸感,卻分毫動彈不得。
內(nèi)心涌現(xiàn)出說不出的絕望。
在這時,他的大腦里卻反而涌現(xiàn)出了一絲清明。
“草,老子不會是被人暗算了吧?”
......
過了許久。
王啟良只剩了最后一絲神智,他仿佛已經(jīng)與整個世界隔絕。
我大概又要死了。
但這次我好像沒機會留下遺言了,王愷那個家伙不在......
我為什么要說“又”?
對,我不會死,每當我遇到危險,我都可以化險為夷。
我必須要冷靜,自救!
他的心臟徹底停息,無邊的黑暗將他籠罩。
而不遠處的一座高樓的天臺上,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少女目光冰冷地望著這一幕。
她喃喃道:“別怪我,要怪只能怪你是這起案件的負責人?!?p> 隨即轉(zhuǎn)身離去。
比起以往,她少了點耐心。
第一次殃及無辜,負罪感讓她沒能繼續(xù)看下去,所以也就沒想到在這之后,王啟良的心臟怦然震顫了一下。
冰冷的血液自其中滾滾而出。
他睜開眼,露出的是一只琥珀般棕色的豎瞳。
“我看到你了?!?p> 如同夢囈般的低語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