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宸，晚上是不是又咬袖子了，你看你那衣服，哪都沒壞，就袖子口光亮的跟彈球似得。
媽，這才幾點就不讓人睡覺了?
這一年是93年，爸媽在外面租了房子，我們一家三口搬出去住了。
我爸啥時候回來呀，上次他從廣州帶的洋片可好了，咱小區(qū)那些小孩都像我要，我都沒了。
一天就知道拍洋片，也沒見你在家看看書，趕緊穿衣服，咱去買菜，順便給你爸打個電話。
好。
買完菜到樓下小賣部，媽媽對里面說“同志，我打個長途電話?！?p> 喂，權(quán)勝，在那邊咋樣，哦，我們好著呢，少拿點貨，別把雞蛋放一個筐里，以免全砸了，什么時候回來，行，曉宸要跟你說兩句，好，曉宸，給。
爸爸，你在那邊好嗎，我挺好的，你什么時候回來呀，別忘了給我買些洋片哦，嗯，爸爸再見。
同志，錢給你放桌子上了。
媽媽，爸爸說禮拜天就回來了，要不你帶我去火車站接爸爸吧，我還沒去過火車站呢，求求你了媽媽。
好好，不過你要拉緊媽媽的手，火車站有抱小孩的噢。媽媽嗔怒道。
知道了媽媽，那我去找小朋友玩了。
去吧，到點回來吃飯。
噢，知道了媽媽。
禮拜天早上，媽媽騎自行車帶我去火車站，等會見爸爸別急，拉緊媽媽的手，知道嗎。
嗯，知道了。
到了火車站，我被這人來人往的息影震撼到了，這么多人都是做火車嗎?媽媽。
嗯，大部分是坐火車，也有跟咱們一樣的是來接人，你瞧，那是火車站入口，進(jìn)去以后，全國各地火車都能拉到。
媽媽，火車真厲害。
呵呵，走，去出站口等著接爸爸。
我們等了差不多1個小時，只見出站口人出來的越來越多，廣播傳出“由廣州開來的列車已經(jīng)進(jìn)站，請接親友的旅客準(zhǔn)備接您的親友”。
媽媽，爸爸是不是這一趟火車?
嗯，等會你爸就出來了。
權(quán)勝，權(quán)勝，這，這。
蓮香，你怎么來了，也不說聲。
只見爸爸扛著大包小包，身后跟了一個20左右的人。
這是你嫂子，這是王濤。
你好，嫂子。
你好，累壞了吧，你們打車走，我跟曉宸騎車隨后就到。
曉宸，爸爸帶你打的回。
好，爸爸，洋片買了嗎?
你就是曉宸啊，都這么高了，那個叫王濤的叔叔道。
曉宸，叫叔叔。
叔叔好。
哎，乖，一會回去給你好吃的。
到了家，爸爸從一個小包里拿出洋片，給曉宸。
謝謝爸爸，我開心的說。
曉宸，來，叔叔給你好吃的。
這是啥糖，沒見過呀。
這叫酒心糖，一天只能吃一個哦，吃太多會醉的。
我看向爸爸，爸爸呵呵一笑，拿著吧。
嗯，謝謝叔叔。
蓮香，不洗菜了，咱們今天出去吃。
就知道亂花錢。媽媽嗔怒道。
飯后，王濤叔叔走了，爸爸帶我跟媽媽去了姥姥家，給姥姥拿了個收音機。
娘，這插上電就能響，你試試。
權(quán)勝回來了，生意怎么樣。
娘，掙了一些，還行。
別太折騰自己，抽空多陪陪蓮香和曉宸。
知道了娘。
爸爸把收音機調(diào)好，跟姥姥打了招呼，我們又去奶奶家。
娘，我回來了。
權(quán)勝回來了，快進(jìn)來。
奶奶。
哎，曉宸。
奶奶把門帶上，把我們引到客廳。
娘，這次我去廣州進(jìn)貨，順手買了3個收音機，這是咱家的這份，插上電就能響，以后聽豫劇就不用李阿姨家了。
奶奶皺了皺眉：“權(quán)勝，不是娘說你，曉宸現(xiàn)在這么小，你說你幾乎不在家，他娘倆在家日子怎么過?”
娘，年初廠里效益不好，我總不能下崗在家啥也不干吧，王濤這小伙不錯，把我介紹給廣州好幾個批發(fā)商那，我現(xiàn)在做著生意不也是為家里以后好嗎，等咱家有了錢，我...
得得得，你別跟我講大道理，有了錢能咋，像你這年紀(jì)，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你看你，哎。
娘，我跟曉宸現(xiàn)在也習(xí)慣了，權(quán)勝雖然不能天天我們，但心里掛念了給他打電話也可以，讓他折騰吧。
隨你們吧，奶奶說。
傍晚，我們從奶奶家離開，在路上，爸爸對我說：“曉宸，平常見不上爸爸想我不?！?p> 想，咋能不想，平常放了學(xué)，人家都有爸爸媽媽接，就我是媽媽接，平常我見院子里小朋友有爸爸陪，就我沒有。說著，我眼圈紅了起來。
爸爸摸了摸我的頭，曉宸，在忍幾年，爸爸賺了大錢，爸爸就不出去了，就在西安陪你好嗎。
好。
那明天爸爸沒事，爸爸陪你去興慶公園玩，怎么樣。
好，噢噢噢，明天去興慶公園玩嘍，媽媽也去。
嗯。
曉宸，在家聽媽媽的話，好好讀書，爸爸不在家時，要像男子漢一樣保護媽媽，明白了嗎?
嗯，我會的。
真乖，蓮香，那我走了，有啥事給我打電話。爸爸揚了揚手里的大哥大。
走吧，你在外面保重身體，注意安全。
那我走了。
去吧。
這段時間爸爸進(jìn)的貨銷完了，又要去廣州進(jìn)貨。
曉宸，周末咱們?nèi)ダ牙鸭彝姘伞?p> 好，媽媽。
這樣的日子過的很平靜，直到有一天。
王蓮香在不，有你的電話，王蓮香在不，有你的電話。
媽媽，我揉了揉眼睛，樓下小賣部爺爺好像在叫你。
哎，這就下來了，曉宸，我去樓下接個電話，自己刷牙洗臉。
噢。
我下床去廁所，洗漱完畢后，等了一會見媽媽沒上來，穿上外套下樓找她。
“娘，具體我也不知道什么情況，王濤打來電話就說了這些，嗯，我現(xiàn)在就過去”。
我站在媽媽旁邊，看見她眼睛紅紅的，淚水還掛在臉上。
媽媽，你怎么了？
曉宸，我們現(xiàn)在去奶奶家，有事跟奶奶說，師傅，電話錢放這了。
媽媽拉著我的手急匆匆的走著。
媽媽，出什么事了，怎么你哭了?
曉宸，去奶奶家說好嗎，媽媽現(xiàn)在腦子很亂。
娘。
門沒鎖，進(jìn)來吧。
我們進(jìn)了屋，姑姑也在，我看見奶奶跟平常的神色不一樣，很嚴(yán)肅。
蓮香，王濤真這樣說的?
媽媽看了看我，說：“曉宸，去里屋玩會，媽媽跟奶奶有話說?！?p> 什么話還要背著我，我就在這。
曉宸，你去里屋看會小人書，等會奶奶給你做糖包子。
奶奶。
去吧，孩子。
我被帶到里屋，姑姑隨手把門帶上，我將耳朵輕輕的貼在門上。
媽，王濤說，權(quán)勝死了。
什么，爸爸死了?怎么會死了?
我推開門，哭著問媽媽：“媽媽，我爸爸怎么死了？”
你怎么還偷聽大人講話?媽媽顫抖著說到。
奶奶，怎么回事啊，嗚嗚。
曉宸，我的乖孫，事情還不知道怎么回事，跟你爸爸在一起王叔叔打來電話，只提到出事了，具體是怎么情況，現(xiàn)在還不確定，別哭，孩子。
奶奶，我想爸爸。
奶奶摟著我說：“曉宸，聽奶奶話，你去里屋，奶奶給王叔叔打電話，你不許偷聽，要不，等爸爸回來，就不讓他帶你玩?！?p> 我聽奶奶的話，我想讓爸爸陪我玩，我不偷聽。
去吧，孩子。
我進(jìn)了里屋，坐在凳子上，思考媽媽剛說的話，也許我聽錯了，也許不是，不過這種感覺很不好。我翻開桌上的小人書，平常愛不釋手的書現(xiàn)在看也索然無味。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推開了。
曉宸，走，我們?nèi)ダ牙鸭摇寢屨f。
媽媽，奶奶剛說給我做糖包子吃呢。
曉宸，下回來奶奶給你做。
噢，奶奶。
沒等我說什么，媽媽已經(jīng)把我?guī)С黾议T，平常出門還打個招呼，這次，連門都沒關(guān)就走了。
媽媽，為什么去姥姥家呀？
曉宸，媽媽跟奶奶要去廣州一趟，你最近在姥姥家住。
為什么呀？
媽媽沒有理我。
到了姥姥家，媽媽跟姥姥說了幾句話，轉(zhuǎn)身蹲下來對我說：“曉宸，在姥姥家乖乖的，上學(xué)別落下功課，晚上跟童童不要玩太晚，知道了嗎?”
噢，你們?nèi)V州找爸爸，我也想去。
曉宸，你還要上學(xué)，媽媽去去就回來。
說完，媽媽對姥姥點點頭，姥姥揮手說：“去吧，路上注意安全?！?p> 知道了，娘。
媽媽走后，我對姥姥說：“姥姥，爸爸死了，我怕?！?p> 傻孩子，別胡說，媽媽只是去廣州看看你爸，別多心。
可是姥姥，是媽媽說的，我都聽見了。
曉宸，你聽錯了，你爸爸不會有事的，走進(jìn)屋，姥姥給你做飯。
這段時間都是姥姥送我上學(xué)，一天下學(xué)接我，姥姥說：“曉宸，明天媽媽就回來了?！?p> 真的嗎姥姥，那爸爸回來嗎?
回來。
噢，可以跟爸爸玩嘍。
第二天下午放學(xué)，回家后看見媽媽和奶奶，我撲倒媽媽懷里，抬頭說：“媽媽，你終于回來了，我可想你了?！?p> 媽媽也想你。
爸爸呢，怎么不見爸爸呀。我起身在家找起爸爸。
曉宸，你爸爸去世了。媽媽平靜的說。
什么，不可能，這不是真的，奶奶，我爸爸呢。
奶奶低頭抹了抹眼角，說：“曉宸，你媽媽說的沒錯，你爸爸去世了，我們前段時間去廣州，見到你王叔叔，也在醫(yī)院見到了你的爸爸?！?p> 怎么回事呀，爸爸怎么就去世了？
你爸爸是出了車禍。媽媽說。
出車禍，去世了？我站那渾身顫抖，哭著說：“那我爸爸現(xiàn)在在哪？”
已經(jīng)下葬了，在楊凌老家。媽媽說。
我嚎啕大哭，放聲大喊：“我沒有爸爸了，我要找爸爸?！?p> 孩子，你還有我們，我們會陪你長大的。
奶奶，嗚嗚嗚嗚。
那個時候，我變得很孤僻，很少跟人說話，老師讓叫家長了好幾回，我都沒跟媽媽說，直到有一天老師來家訪。
咚咚咚。
誰呀，這么晚了，我打開門。
沈老師，你怎么來了?
張曉宸，你媽媽在家嗎?
在的，媽媽，沈老師來咱家了。
沈老師，快請進(jìn)，曉宸，把道讓開。
噢。
媽媽給老師到了杯水，問：“沈老師，你怎么來了，曉宸在學(xué)校惹事了嗎?”
沒有的，張曉宸最近在學(xué)校里很反常，平常挺外向的一孩子，現(xiàn)在變得很孤僻，我問他也不說，請你幾次去學(xué)校你也沒去，所以，今天我來了解下原因。
曉宸，老師叫家長你怎么不跟我說。媽媽瞪了我一眼。
我低下頭，站在沙發(fā)邊上搓著衣角，默不作聲。
張曉宸，來做老師這兒，是不是最近媽媽心情不好，不太陪你復(fù)習(xí)功課?還是你在家搗蛋惹媽媽不開心了?
不是的沈老師。我把頭埋得更低。
張媽媽，張曉宸最近怎么了，能說說嗎?
我偷偷拿余光瞟了瞟媽媽。
如果不方便說也無妨，日后多很張曉宸交流。沈老師摸了摸我的頭，起身準(zhǔn)備往外走。
媽媽重重的吐了口氣，說：“家里前段時間發(fā)生見事，曉宸的爸爸去世了?！?p> 啊，怎么回事?
媽媽看了我一眼，我知趣的往里屋走。
過了大概有半小時，沈老師進(jìn)來了。
張曉宸，發(fā)生這么大的事老師替你難過，小小年紀(jì)，承受這么大壓力，好好讀書，以后有什么話不方便跟媽媽說的，跟我說，好好讀書，爭口氣。
沈老師，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怎么會，老師同情你，好好聽媽媽話。張媽媽，您節(jié)哀，我走了。
好，沈老師慢走。
沈老師走后，媽媽平靜的對我說：“曉宸，我知道這件事對你創(chuàng)傷很大，不過人要往前看，咱們的路還長，還要生活?！?p> 媽媽，我沒有爸爸了，我怕跟同學(xué)們走太近知道后嘲笑我，所以才不跟他們玩的，媽媽你說明天上課沈老師會不會跟同學(xué)說啊，我怕。
媽媽將我摟過去，說：“曉宸，不會的，剛才沈老師答應(yīng)我，替咱們保守這個秘密，你安心讀書，多跟同學(xué)交流，好嗎，要不多孤單呀?！?p> 嗯，我知道了，媽媽，我想爸爸了。
媽媽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