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漠到達飯店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中午一點，深圳的交通好像越來越糟糕了，就算是工作日中午，有些路段也堵車到不行。
遠遠的看到一個大堂的角落有個胖子在對自己招手，孔漠一邊松開襯衣的最上面兩顆扣子，一邊揮手回應。
“身材保持的不錯嘛，這么燈紅酒綠的大紐約，天天漢堡薯條，居然沒有能催胖你，簡直奇跡啊”，陳大有看著眼前這個身高184，臉龐清秀中帶著滄桑，留著干凈的板寸，身材勻稱的男人，覺得世界真TM不公平，憑啥給了人外貌、給了智商，還得給那么點毅力和韌性。
“就是因為在國外過的太慘了，完全沒有好吃的東西，所以長不胖啊。哪像你們，在國內(nèi)一個個都發(fā)達了，簡直就是乘著互聯(lián)網(wǎng)的東風，不是豬都要變成豬吹起來啊?！笨啄呑逻呅χ鴮﹃惔笥姓f。
陳大有是孔漠高中時候關(guān)系最好的同學，可是就算是關(guān)系最好的朋友，他們也大約三年沒有見面了。
孔漠申請了國外的大學，然后拿了全額獎學金出國讀書。畢業(yè)后，進了華爾街一家投資咨詢顧問公司工作了三年，之后又去了一家有名的風險投資公司工作到現(xiàn)在，靠著聰明和踏實，加上做了幾件漂亮的投資case，在圈內(nèi)也算是小有名氣。
陳大有高中畢業(yè)考了一所廣州的二流大學，讀了兩年發(fā)現(xiàn)沒啥意思，大學沒讀完就去東莞接手了父母的手機代加工廠，專門做各種山寨手機。陳大有腦子活，又擅長交際，具備各種奸商應該具備的要素，這幾年，著實賺了不少。
孔漠有時候也覺得，會不會讀書，其實并不是決定一個人成功的關(guān)鍵，重要的是你本身的素質(zhì)和擅長項是不是用在了最適合的地方。
“聽說你奶奶生病了，才回來多待一段時間。奶奶病情怎么樣了？”陳大有熟練的泡著功夫茶，遞給孔漠一杯。
都說潮汕人最擅長的就是拜佛喝茶吃海鮮，陳大有不信佛，他只信錢，但是喝茶吃海鮮倒是精通的不得了。這功夫茶的全套：洗茶具-放茶-洗茶-泡茶-沖茶-刮沫-倒茶-點茶-觀茶-品茶，一步不落，輕車熟路。
倒是孔漠，喝慣了咖啡，端起茶杯來，只當是解渴的，一口喝掉，少了些許喝茶的情調(diào)。
“淋巴癌，明天做手術(shù)，之前判斷是惡性瘤，明天做完手術(shù)再觀察看看?！笨啄炖锶艘粋€蝦餃，這大中國的美食比美帝不知高了多少個檔次啊。
“有啥需要幫忙的隨時吼一聲啊，你中學時候一直性格孤僻，也沒啥朋友，能依靠的只有我了。想哭的時候，就到哥懷里來”
“滾！”
“之前不是說找了個洋妞女友么，怎樣，感覺爽不，不會小小竹排江中游吧?！?p> “滾！”
“對了，你家那個小妹子，叫啥來著，小蚊子還是小文文，上周逛超市，碰到她了呀，真白真可愛，肉乎乎的小蘿莉。有男朋友沒，把電話給我吧?！?p> “滾！”孔漠不太喜歡陳大有用有點帶有色情的語氣和字眼描述程子文，皺了皺眉頭，但是也沒有說更多。
“哈哈，我倒是留了一張名片給她，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能幫的我一定幫。”陳大有嘴上繼續(xù)不依不饒。
“不用，她有我這個哥哥就夠了，你還有更多的小妹妹需要照顧，我這個妹妹就不用你費心啦?！?p> 孔漠可能真的有點餓了，不管陳大有說什么，都簡單明了的回復，然后埋頭吃東西。
陳大有瞇著眼品茶，小茶杯在他肉乎乎的手中顯得就像一個小陀螺。突然他想起了點什么，把茶杯在手中轉(zhuǎn)了起來，然后盯著杯子里面的茶，看似漫不經(jīng)心：”聽說秦卿和李成已經(jīng)分居了，不知道今年會不會離婚?！?p> 聽到這個名字，孔漠突然一個激靈，停下來正在嚼動的雙頰：”之前談的那個洋妞…….美國女朋友anna，性格不錯，活潑大方，也很努力上進。不過每天上班是工作，回家還和她討論工作，有點累，加上奶奶催著回國，她又完全沒有到中國的想法。而且奶奶太反對我找個國外的女朋友，說以后沒辦法和她溝通。所以，去年底就分手了?！?p> 把嘴里的東西咽下去，喝了口茶。
“我那個妹妹，程子文，小蚊子。你這都已經(jīng)有家室的人了，別打她的主意。年齡還小，明年才大學畢業(yè)呢。”
大概是直接聊秦卿，會讓自己腦子短路，所以，在聊到這個女人之前，孔漠先鋪墊著聊了點別的。
“我和秦卿分開后就沒有聯(lián)系了啊，她過的怎樣，也大概和我沒什么關(guān)系吧”。
嘴上這么說，孔漠的腦子里面還是飛快的把秦卿的一張張不同表情的面孔過了一遍。
兩個人都突然陷入了沉默，孔漠想了想，決定把早上的事情也一起告訴陳大有，一個人憋在心里太難受了。
“上午我和程子文領(lǐng)結(jié)婚證了…….”
“什么….結(jié)婚了？你瘋了?。。 边€沒等孔漠說完，陳大有直接噴出一口茶，然后被嗆到，使勁咳嗽。
“不是結(jié)婚，只是領(lǐng)結(jié)婚證……”。
“你剛還不說她年紀小么，敢情是你自己先吃窩邊草了！”
“不是要真正的結(jié)婚，只是領(lǐng)個證。奶奶的病情不太樂觀…..”
“和你奶奶有什么關(guān)系，你愛她嗎，她愛你嗎，你想好了要和她共度余生么，要為她負責一輩子，而且不會愛上別的姑娘么？”陳大有實在忍不住，問了一串問題。
“我沒有想過和她結(jié)婚，她在我眼中一直都是妹妹，現(xiàn)在依然是這樣，沒有改變。一直對于感情這件事情我都很冷靜，嗯，在秦卿之后，我都很冷靜，包括anna，其實也是只是因為我們倆工作交集太多，兩個人在一起多少能有話聊，而且能彼此溫暖一下彼此才在一起吧。大概秦卿真的已經(jīng)耗盡了我所有的熱情。就算是子文在這兩年，不斷的暗示，她希望和我不只是兄妹的關(guān)系，而是可能有別的關(guān)系，我都裝作沒有看見。她大概還一直把崇拜當愛情吧?！?p> 孔漠喝了一口茶，繼續(xù)說“可是，全家人都知道這個小家伙的想法，我奶奶知道，她的爸爸媽媽也知道，不過大家也都知道這不過是小姑娘對兄長的崇拜罷了，沒有怎么在意，只是偶爾打趣打趣。直到這次奶奶病重。奶奶一輩子都過的不順，中年喪夫，壯年喪子，所以，她晚年一直很信命，她聽算命的說，她就是命硬，克夫克子，所以一直很擔心我，后來不知道怎么了，算命的說，子文的命極好，剛好和她相抵，和我的命也八字特別和，特別旺我。奶奶一直都很通情達理，但是這次她大病，就變的很沖動和敏感，甚至有些無理取鬧，一方面擔心我以后一個人在國外過不好，急著一定要讓我盡快回國，另外一方面，我也年紀不小了，她希望我能盡量成家安定，在她離開之前把我妥妥的托付于人。結(jié)果一來二去，就變成了她要我和子文結(jié)婚，子文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知根知底，她也喜歡子文的不得了。加上子文之前總是有意無意的提一些希望和我在一起的想法。和她結(jié)婚，大概是奶奶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排了?！?p> “那子文家父母也都同意？”陳大有對這種奇怪，又完全不符合邏輯的故事，感到十分不理解。
“奶奶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我沒有反對，也沒有點頭。只是大伯偷偷的給我說，就當給奶奶滿足一個心愿了，如果兩個人真的不合適沒辦法在一起，你和子文再討論離婚吧。如果奶奶能挺過這次，以后再慢慢給她解釋也是可以的，如果沒有挺過去，也算是給奶奶離開前的一些安慰，滿足她的一個小心愿。子文的媽媽極其的寵愛她，從小只要是她喜歡的，她都盡量滿足。加上，奶奶當著小蚊子和她媽媽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子文的反應是極其幸福和快樂的，她就默認同意了。她爸在東北出差，從這個建議提出到今天上午，一共也就經(jīng)歷了三天的時間，他大概還沒有完全get到完整的信息，不過以程叔叔的理智程度，應該是反對的，等他回來，再討論后面的事情吧?！闭f完這個過程，孔漠也覺得有些荒謬。
“唉，你真是……”陳大有實在忍不住的嘆氣。
“我也覺得我是糊涂了，可是我這輩子大概經(jīng)歷了太多的親人離開的過程，所以奶奶這么一說，我就突然失去了理智，突然心軟?！?p> “那接下來怎么辦？”
“不知道，一切都等明天奶奶的手術(shù)做完再說吧?！?p> “小姑娘是青春年華氣血方剛，很容易做沖動的決定，以后說不定后悔的要死。還是得兩家人坐在一起討論一下。”
“嗯，是的。”
兩個人默默的喝茶，彼此沉默。
“嗯……..那什么，其實我和秦卿前段時間在機場遇到了，彼此點了點頭，什么話也沒說”，不知道為什么，孔漠還是把話題扯回到了秦卿。
“對她還有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婚姻也好、事業(yè)也好，她不是什么事情都得按照自己的規(guī)劃進行么，偏差一毫厘都不行”。
“呵呵，對啊。不過，我還是挺佩服她的，經(jīng)歷那么多事情，能扛得住。”
“是啊……”
“只是，你甘心么？”
“能有什么甘心不甘心呢，是她的選擇?？赡苁亲罘纤松?guī)劃的選擇吧！”
“不過，你們是不是有個機會說清楚最好，不然心中始終是個結(jié)。”陳大有看似無意各方建議道。
孔漠沉默半響，說：“沒什么好說的了……”
每次兩個人的對話，都在以秦卿作為一個轉(zhuǎn)折點。
這個神奇的女人，一直都是高中同學見面最大的話題點，要么讓人沉默，要么讓人亢奮。
沉默的是，這些和他有過關(guān)系的男人們，亢奮的是，她那些持續(xù)涌出來的八卦。
作為曾經(jīng)和秦卿最親密的人——孔漠，自然也會成為八卦的中心。所以這些年，孔漠是從來不參加同學聚會的。
唯一還有聯(lián)系的高中同學也就只有陳大有了。
后面兩個人又聊起了各自最近的工作情況，聊起陳大有已故的妻子，可是孔漠在回家的路上都記不得了。只記得，秦卿可能會離婚這件事情。
機場的匆匆一面又開始在腦中浮現(xiàn)出來，真絲白襯衣，闊腿褲，尖頭細跟的高跟鞋，微卷的齊肩中發(fā)，淡淡的妝容，但是一定配上正紅色的口紅，和從前一樣，喜歡戴長長吊墜的耳環(huán)，笑起來淡淡的，看不出悲傷，也看不出喜悅。
錯過的就一定要一直錯過么。得到的就一定是最好的么。
沒有絕對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