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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颯颯兮有傘

第五章 同行渡靈

風颯颯兮有傘 三商 1739 2019-01-30 17:44:34

  佛說普渡眾生,司命引渡亡靈,兩者之間仿佛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韓錯本是順路經過初光城掙點盤纏,卻意外被卷入云里的鬧劇,臨行前他遙遙望著舍利塔頂的佛光,不知這眾生中是否包括了他和傘中之人。

  “那和尚……”

  “來路不明,善惡難辨?!?p>  “我是說,他跟著我們?!?p>  急忙回身,果真見到一個閃亮到反光的白衣光頭朝著他們跑了過來,韓錯表情復雜,這是他第二次沒有察覺到這和尚的存在了。

  “你到底是誰?”

  “名字很重要嗎?”和尚一路跑到韓錯身前,大氣不喘神色如常,他很愛笑,笑起來又很好看,“前兩天我遇上一老僧,他說我六根慧凈,天生佛緣,賜我法號無岸。”

  黑傘問:“不是說他不是和尚嗎?”

  “姑娘說的沒錯,我不是和尚,所以我不叫無岸。”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你聽得見?”

  “我耳聰目明,自然聽得見。”

  眾生分道,天道,鬼道,人間道。多數情況下,三界互不干涉,凡人不見妖鬼,不聽天語。但司命和祭祀之流的異人可以兩兩連結,辨惡鬼,煉凡體,以秩序的撥亂反正為己任。除去這些異人,也有心竅玲瓏者,不惹塵埃,可視萬物,不受三道拘束。

  初光城外,飛沙走石。

  “你別不說話,你不說話那就我說了。我七日前來到北城初光,到處尋人問路,可他們要么把我當做要飯的和尚,要么嫌我絮叨扭頭就走。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讓我遇上了你?!?p>  “阿彌陀佛?!彼掀痣p手,卻又立馬放下,訕然道,“這一路上扮和尚有點習慣了,見諒見諒。緣份由天定,我來初光城七日,卻足足碰上你七次。”

  “什么時候?”

  “第一次是在城門口,我朝守門衛(wèi)兵問路,遠遠看見你撐傘往城西方向去了。第二次是在舍利塔,我跟游僧問路,在你賣傘的攤子前面轉了好幾圈,但你沒賣多久就收攤了。第三次是在酒肆,我正在跟提燈的小姑娘問路,看見你在屋頂上飛來飛去,那時候還覺得這人為何有路不走要上天。第四次……”

  “夠了,”韓錯拄著傘,忍住把他一棍敲暈的沖動,“不要跟著我?!?p>  “佛說我兩有緣?!?p>  黑傘嘻嘻笑道:“昨夜的唐姑娘呢,你們不應該更投緣?”

  和尚聽得見黑傘的話,撓撓頭:“唐姑娘姓唐,叫綿綿。但一點也不綿綿,她手里的雌雄雙刀和姑娘一樣潑辣,我跑了一夜可算跑掉了。唐姑娘說她師兄要帶著新娘子回洛涼,那她偏要往北走,省的碰上眼不見心不煩。”

  “不過一夜,你知道的可真多?!?p>  和尚矮身蹲下,視線與黑傘平齊:“傘中人,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很重要嗎?這可是你方才說的?!?p>  “姑娘的名字當然重要,方才是方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不可一概而論。”

  “那你叫什么?你告訴我我便告訴你?!?p>  和尚抿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仿佛是信口捏來:“簡單,瑜,我叫溫瑜,溫溫如玉的溫瑜?!?p>  韓錯一愣。

  “我是小殊,殊途同歸的殊?!?p>  韓錯借異人之術疾奔,本想就此甩開來路不明的和尚,但不管走多遠總能被禿子追上。溫瑜輕功無雙,氣息極輕,如同風中落葉與沙石泥土融合在一起,難以分辨,故而常常偶然回頭,便能看見對方嬉皮笑臉的模樣。

  韓錯剎住了腳步。

  溫瑜也跟著停下,左右距離不過半步,依舊身輕如燕,絲毫不見疲色。

  “你要去哪里?”

  “我與你去同一處?!?p>  “那我換條路?!?p>  “咱們志同道合,結伴而行何不快哉。”

  “快到挺快的?!毙∈庑Φ牟粦押靡?,事實上確實挺快的,照這個速度,他們一晚上可以趕原先兩天的路。

  “為何非要纏著我?”

  “我沒纏著你,我說了,我們同路。”

  “你去哪里。”

  “我和你去一個地方。”

  話題又繞了回來,韓錯忍無可忍:“滾?!?p>  ……

  北地的夜空清澈透亮,淌著波瀾的星帶。

  一簇篝火在荒野燃起,圍坐了一黑一白兩個人影。

  “小殊你覺得咱兩像不像黑白無常?”

  “噗。”

  韓錯攪著火堆,紅光映在臉上落下道道陰影:“天亮后便分別吧,我們走的路你走不了?!?p>  “天下有什么路是我走不了的?!?p>  “黃泉路。”

  溫瑜笑意猶在,卻沒回答。

  “你總說與我們同路,黃泉路,奈何渡,你也要去嗎。”

  “你怎知我不是去那黃泉彼岸。”

  “佛曰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法號無岸,不見彼岸,你還敢橫渡苦海?”

  “非也。無岸是要我莫回頭,回頭不見彼岸?!睖罔ず币姷臎]有否認,倒真的像是個取經的小和尚,“既生于苦海,不去那黃泉九幽闖一闖,又怎么知道何處是路,何處是岸?”

  “和尚,你到底是誰。”

  “我是溫瑜。”

  “你可知我這傘里裝的什么?”

  “千萬死靈。”

  “那你還敢纏著我們?!?p>  “千萬死靈取一為生?!睖罔ばΣ[瞇道,“我不是和尚,我不要普渡眾生,我只渡一人?!?p>  韓錯抓緊黑傘:“你要渡誰!”

  “你。”

  他朝火堆里丟了根樹枝,噼啪作響,韓錯此行是要去北方幽谷,下深淵,找到通往九幽的門,送亡魂入輪回往生。這件事他干了很多次,畢竟是司命本職,但這次卻跟著一個甩不掉的尾巴。

  他說要渡人,渡的不是小殊,是韓錯。

  既然甩不掉,就不甩了。韓錯打消了日夜兼程的想法,相反有些慶幸,心眼通達者都看不到的終途,說明小殊似乎確實跨越了那道生死兩界的門檻,不再受天道束縛。

  韓錯不計較溫瑜的跟隨,但也不搭理他,溫瑜并不寂寞,時常與小殊天南海北的胡扯,他也曾走遍四海八荒,各方風物人情娓娓道來可以說上幾天幾夜。即使沒有小殊捧場,也能夠自得其樂,與花與草,與鳥與魚,昆蟲走獸都能說上一兩句,也不知對方有沒有回應他。

  萬物有靈,萬物私語。

  韓錯沒有玲瓏心,不知道溫瑜的所聽所感,他更多的是在一旁靜靜的看著這個奇怪的少年俯身對話。

  韓錯問:“你很喜歡他?”

  “對?!毙∈廨p輕笑,“自從他和我們一起上路,我就覺得有什么好事要發(fā)生?!?p>  再往東北走,是皇陵,歷代帝王的長眠之所?;柿赕?zhèn)守鐵面衛(wèi),戒備森嚴,鳥獸不得出入。但他們的目的地是要擇道繞過皇陵,翻山經過另一處墓地。

  韓錯每每走上這條路都會心生感嘆?;柿暌卜Q龍眠山脈,隱于群山之中,重兵死士層層把守,宛如天塹望而生畏。既是龍眠之地,聚集的都是生前為天子或皇親國戚的人物,死后依舊威嚴不散,幽然震懾著周圍的生死靈。除了那些不人不鬼的死士,莫說活物走獸,連個游魂都看不見。

  但偏偏九幽入口就在這塊地方。也不知是最開始建造皇陵的人特異選的風水,還是因為龍氣深葬引得黃泉流到了此處。

  韓錯不得不繞道。他繞的是流囚墓地,一個記載更為古老的地方。與皇陵相離不遠,兩者卻毫不干擾,仿佛自帶屏障天然分隔。流囚墓地傳說是上古流放死犯的地方,由于只進不得出,經年累月成了一座巨大的墳場。但韓錯曾見過里面有人出沒,狀似瘋癲,不著寸縷,骨瘦如柴,宛如餓鬼。流囚古制早就被廢除,此地也至少荒廢百年以上,一處死地理應不該再有活人。

  他只是經過,并不進去。也知道那些餓鬼出不了那道用兩根木樁兒戲般搭起來的“門”,門邊立一塊殘破墓碑,碑上模糊四字:流囚墓地。

  應該沒人想不開好奇走進去。

  “……”

  韓錯拉住抬腳往里沖的溫瑜,一臉看傻子的表情。

  “這兒不是地獄嗎?”

  韓錯不知道如何回他。

  他們此刻就站在那塊殘碑附近,溫瑜一屁股坐在了其中一個木樁上。他們往里面看去,一只不辨男女的干瘦人形拖曳著腳步緩緩來回游蕩,他低著頭,脊背高聳,雙臂垂下,突然停在原地,然后扭動了一下脖子。

  “他是不是在看我們?”溫瑜問道。

  都說地獄無門,韓錯看著依舊端坐在木樁上的溫瑜,翻了個白眼。

  “走了?!?p>  “我腿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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