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瑜?!?p> “小瑜?!?p> “小瑜?!?p> “韓錯,如果想要醒來,那就放手?!?p> “我不放手?!?p> “韓錯,小瑜已經死了,放手吧?!?p> “不放?!?p> “韓錯,你無能為力?!?p> “不?!?p> 滂沱雨夜,黑傘破碎折裂,跌落在一邊,韓錯蜷縮在磚瓦之上,頰邊是血腥味的泥土和草葉。
“你命里難水,故而乘傘辟禍。但瑜兒是火,是鳳凰浴火的涅槃之火。水火不容,你們注定走上陌路?!崩先酥恢糁照?,任憑大雨淋濕,他長長的嘆氣,“你放手吧。”
韓錯不答,他緊緊的抱著什么。
“瑜兒什么也沒留下,火里面連灰燼都沒有?!?p> “你留下一魂一魄又能如何呢?!?p> “癡妄?!?p> 他不要醒來,他不要放手,他什么都不要。
若是注定要沉眠,那他永遠不要醒來。
大雨會把所有痕跡都沖刷,之后是冬雪飛舞,呵氣成冰。
韓錯獨自抱著黑傘坐在雪地臺階上,衣衫單薄,眼睫覆上寒霜。
“你叫什么名字?”
韓錯僵硬的抬頭,宛如春雪消融,暖陽在她的輪廓踱上柔光。
“……韓錯?!?p> “不錯的名字。這里太冷了,我家就在前面不遠,我?guī)闳?。?p> 女孩就像一束光,闖入韓錯的世界,然后永遠的闖入了他的生命。
終始往復輪回,宛如銜尾蛇,將過往的美好和不幸全都畫成一個圓,人沿軌跡踽踽獨行,無法逃離,也不想逃離。
……
河畔花海。
血色揮濺出瑰麗的弧度,少年如離弦之箭飛掠,掀起錯落的花浪,然后迎面撞上銹紅色的巨錘。
巨錘千鈞壓頂,如萬象沉鐘,鐘下豺狼虎豹無處可逃。
少年被打飛。
背后只有嘶厲尖笑的妖花,毫無遮攔生生撞在十丈之外的船身,少年偏頭吐出血沫,咬牙。不過一瞬緩沖的時間,少年再次掠起,比燕子輕靈,比雪豹迅捷。
然后再次被不疾不徐,浩浩湯湯的巨錘擊退。
溫瑜掏了掏耳朵,這些花朵不男不女的聲音著實難聽。他們本是來找泊船阿爺和鐵面人來救韓錯,奈何說明來意之后,泊船阿爺二話不說就拒絕了,再然后就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他看了看在一旁笑容滿面的泊船阿爺。
“你可知這大鐵頭在山上是做什么的?”
阿爺朝他笑,溫瑜便唯唯諾諾的配合:“什么?”
“他原本是鎮(zhèn)守皇陵的鐵面衛(wèi),專門負責把他的那些不甘心的祖師爺打回去,更何況如今不過一條尚未化龍的小臭蟲,還妄想在這地底下興風作浪!”
“是是是?!睖罔さ皖^稱道。
“你是什么?!?p> “是我們錯了。”溫瑜連忙點頭。他帶著糾結看了看仍然瘋狂做斗爭的少年,那邊高潮迭起,這邊氣定神閑實在讓他心里不安。
“阿爺,鐵面衛(wèi)這么厲害,為何不讓他把小龍人送回去呢?”
阿爺捋一把胡須,罵道:“你懂什么?!?p> “我不懂我不懂,可連鐵面衛(wèi)都做不到,我們又何德何能……”
“誰說你們做得到了,妄自尊大,見識短淺!”
溫瑜抹臉,得了,給您先說痛快。
“你怎么不說了?”
溫瑜退了兩步,繼續(xù)道:“既然小龍人軟硬不吃,那他走不走橫豎也不耽誤您修船?!?p> “不修。”
“信不信我掐死你。”
“你說什么?”
“阿爺,我朋友剛剛掉進河里了,您不出手就沒人救得了他了啊!”溫瑜是真的急了,他們這里你來我往的實在浪費時間,哪怕是掉進普通的河里,這半天也淹死了,“您可別跟我扯什么閻王要他三更死,小龍人摔下來您費老大勁也要救,換了旁人怎么就不行了。韓錯和那傘里的小姑娘都在河里頭,您不著急我著急??!”
溫瑜長話說了一通,但泊船阿爺一句沒接。
溫瑜急得跳腳,他沖少年大喊:“打不過還打什么啊,打這個老頭子!”
少年那邊頭破血流,他上下飛竄,尋了個落腳的地方大聲回道:“你以為我想打,你怎么不自己試試!”
看來是被那個大鐵頭攔住了。溫瑜得到回應就不再理會,反正少年死不了,大不了就自己上,自己上就自己上。
溫瑜擼起袖子,朝著佝僂老叟擺了個金剛伏魔的起手式。
“腿太直,背太僵,你是要胸口碎大石?”
“爺啊,我總得爭取一下,不然我對不起自家良心。”
“我救那小龍人是因為他喝過孟婆湯,前塵俱忘,灌一兩口黃泉水也頂多就是迷迷糊糊,差不多少。”
“韓錯呢?”
“你說呢?!?p> 溫瑜滿嘴苦味,他的臉也很苦。韓錯一看就是那種深陷執(zhí)念,心思沉重的倒霉孩子,直挺挺的倒進了河里,八成是無邊苦海,回頭也無岸了。
“不行,那也得把人給撈上來!”溫瑜架勢不散,視死如歸,“來吧!不死不休!”
“不休個屁?!卑斶艘豢?,撇下目瞪口呆的溫瑜,大聲喝住了鐵面人,“大鐵頭,回來!”
鐵面人挑起大錘,錘子上掛著累趴的少年。
“您答應了?”溫瑜驚喜道。
“你以為從黃泉撈人很簡單嗎?”
“答應就好答應就好?!?p> “別高興得太早。我問你,如果光是把人撈起來就要你的命,你可還愿意!”
溫瑜一愣,抿嘴想了會兒。
“哼?!?p> “您別這么看我,這事當然得考慮考慮。是立刻翹辮子的那種嗎?”
“……不是?!崩羡疟镏惨?。
“那還行,成交?!?p> “你這小子當生命是兒戲,誰會和你討價還價?!?p> 溫瑜撓著自己的光頭,倒也不辯解。他與韓錯算是萍水相逢,這一路走來姑且稱得上朋友二字,自己當初信誓旦旦說要渡他,他也沒說不答應。
“我無父無母,無名無姓,吃百家飯長大,四歲那年得游僧相助撫養(yǎng),雖然沒過幾年就又孤身一人……”
“沒人要聽的你的身世。”
“我知道,我只是想說半生多坎坷,我很珍惜自己的生命。”溫瑜鄭重道,“那個打傘的怪人和傘里的小姑娘也是,都很珍惜自己的生命。”
阿爺默然而立。
少年突然出現在溫瑜身旁,搖搖晃晃站住腳跟,滿臉血污卻眼神清醒:“這老頭答應了么?!?p> 溫瑜點點頭,又關切道:“你還好不?”
少年搖頭:“不全是我的血?!?p> 看來鐵面人一直在放水。溫瑜朝鐵面人拱手,也不知道對方看到了沒。他又看向阿爺,連帶著少年也一動不動的盯過去。
“看我也沒用。”
“所以能盡快嗎?”溫瑜苦笑。
“臭小子,我說要你的命不是在說笑?!?p> “我也沒覺得是笑話啊?!睖罔む哉Z,他重新收拾了自己的表情,認真道,“阿爺,該怎么辦,您說,我做。”
阿爺也看著他,即使仍舊是那張?zhí)摷俚男δ?,卻看不出半點喜悅:“……可有人說過你是琉璃眼,聽風耳,玲瓏心?”
溫瑜聳肩。
“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