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沫兒蹦跳著遠去的背影,被晾在一旁許久的南暝澈忽而開口:“不惜得罪兩人,搏取一人忠心,王妃斟酌損益后得出的結(jié)果,當(dāng)真令人瞠目?!?p> “哦?”伏音忽然覺得異??尚Γ嫔⒑?,緊盯著眼前人,“陛下,一味利用別人、欺騙別人、討好別人,真的那么有趣嗎?”
南暝澈一轉(zhuǎn)頭便發(fā)現(xiàn)她眸中流露出的不屑。
他面色微變,笑意不減,目送著那襲紅衣走向路的盡頭。
……“或許在陛下眼里,名利,權(quán)益,財力異常珍貴,但在伏音眼里,它們一文不值?!?p> 最后,她是這么告訴他的。
伏音,你可知,并不是你認為,有些東西廉價,它就會一文不值;也不是,你認為有些事不必做,它就不需要做。
伏音,你終歸會踏上我的道路。
即使,這也不是我愿看到的。
“陛下,王妃可能已經(jīng)知道我……”“赤凌”向他匯報。
“許墨,我知道,不然,”南暝澈赫然睜開雙目,笑意奇詭,“陪我演出戲。”
*
“拜見娘娘,奴喚懷素,王上派奴來照顧娘娘起居?!眲偞蜷_院門,便有丫頭向她行禮。
“你認得我?”
懷素笑而不語,眼眸彎彎,煞是好看,竟伏音鑒定,是個美人胚子。
“你是這里的……丫頭?”這么漂亮的人,南暝澈為什么不納入后宮?
“娘娘是見奴婢太好看,嫌棄我不成!”懷素戲謔道,一時間令伏音結(jié)舌。這么……率真的女婢,她還真是第一次見。
“不、不嫌棄?!?p> 懷素吩咐幾個女婢打開了房門,墊好坐墊,備好茶水,領(lǐng)伏音進屋。
“……鳳棲宮是由王上親自設(shè)計,派人建造布置而成。自建成以來,日日由專人打掃,風(fēng)霜雨雪從未停歇,奴婢來這里有一年了,桌椅擺放、器具布置還是照著原來的模樣,娘娘,你看看,可滿意?”
“你說…這宮殿是陛下設(shè)計的……”伏音看著周遭的一切,覺得恍然若夢;只因這里與她在幻璃的住處有九分相像。
“是。”
南暝澈?怎么會是南暝澈!在伏音的設(shè)想里,赤凌被關(guān)押在南暝澈的宮里的暗室中,幫他畫出自己的廳內(nèi)布置,讓他做足了鐘情帝王的形象,以欺騙……
“娘娘,王上這么喜歡你,當(dāng)初你為什么要……”懷素見伏音眸中有淚,自認是自家娘娘被陛下真情打動熱淚盈眶,不由脫口問道。
“在這期間,宮中可有旁人來過?”伏音對她的提問不置一詞,反問道。
“除了王上偶爾來這兒坐坐以外,就沒人進來過,就連羽翔宮的那位來了都被奴婢拒之門外,因為王上曾經(jīng)吩咐過奴婢,鳳棲宮是給未來王妃住的,決不能有半點馬虎!”懷素學(xué)著南暝澈的腔調(diào),靈動的眼睛一眨一眨,偷覷著伏音的神色,期望能從其上看到一點羞惱,可惜伏音只是含笑地看著她,斟滿一杯茶水。
“奴婢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到娘娘回來,懷素發(fā)誓,以后一定保護好娘娘,不讓娘娘受半點委屈,否則……”
“你累不累,喝口茶吧!”伏音將斟滿的水遞給她,一臉真摯。
懷素訕笑:“……”
*
在南暝的第一天,伏音沒有遇到羽觴,僅僅從懷素的話里得知她住在羽翔宮。她記得昨日自己對子夜說過的話,她會盡力說服羽觴,說服南暝澈……想著想著,伏音漸漸有了睡意,吩咐懷素更衣熄燈,迎來的卻是后者不解的問句:“娘娘不等王上嗎?”
伏音頓時睡意全無、頭皮發(fā)麻,笑道:“陛下政務(wù)繁忙,應(yīng)該不會來吧!”
“不,以前娘娘沒來時,王上晚上閑暇經(jīng)常來殿中坐,有時吹簫,有時喝茶,有時也只是轉(zhuǎn)轉(zhuǎn)?!睉阉刂匦绿盍藷?,“娘娘知道奴婢為什么能一眼就認出您嗎?因為我見過您的畫像,一直被王上視為珍寶的畫像……”伏音心中劇震,半晌無言,想到他扮作赤凌時對她說的言語,她不由茫然了。若一切只是她之前以為的作秀,那懷素所說的又是何意?
命懷素拿好筆墨紙硯后退下,伏音坐于桌旁臨摹字帖,寫累了,就一手托腮,以肘撐桌,觀望著一旁的燭火,燭火跳躍,忽上忽下,不由讓她思緒飄遠,她憶及最初,他扮作赤凌救下她,又順理成章般演了一場又一場的折子戲;又憶及昨日,他說會告知她真相,告知赤凌所處的地方,可如今看來,他當(dāng)真是什么都不肯說,打算編制一個又一個謊言的網(wǎng),令她困于其中……
燭光窈窕,伏音望它的眼眸漸趨迷離……
所謂真相,究竟是什么?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當(dāng)初楓葉林里子夜欲言又止的神色,心頭泛出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那夜,燭光燃盡,蠟炬成灰,伏音伏案到天明,南暝澈沒有出現(xiàn)。
“可能王上昨夜太忙,所以……”懷素一邊替他做解釋,一邊偷覷著伏音的臉色;伏音只是笑笑,不言語。
第二夜,月色入院,鳳棲宮徹夜未眠。
沫兒也幫著懷素打圓場:“娘娘,我聽說王上近日都很忙,要不娘娘去御書樓看看王上?”伏音起身作畫,畫得文竹寒梅傲然立于風(fēng)雪中,輕聲開口:“陛下既然有意躲避,我又何必前去叨擾?”
再一夜,明月依舊,伏音屏退眾人,獨自在院落里蕩秋千。
云舒云卷,風(fēng)去風(fēng)來,倒也算是逍遙自在。望著天上的明月,她想起父王母后的臉龐和待在幻璃絲籮的時光,繼而慢慢閉上雙眼。她沒有一刻忘記過:她要查明一切真相,讓事件的始作俑者為父王的死付出代價!可如今,除了以詩以畫以游玩來消磨時光外,她還會做什么?南暝澈接連三日不曾出現(xiàn),她能怎么辦?
她已然參透了南暝澈此舉的目的:他在空耗她,視她如同囚鳥,冠之以名,約之以禮,給予看似是他力所能及的所有,可他卻忘了,人最需要的不是這些虛名與實物,是他人的陪伴!他卻以這種安逸祥和的表象,一點點虛耗、凌遲,讓她沉湎于過去……
很好,很好,南暝澈!
明月的余暉映著她的雙頰,皎然奪目。
從他身上,她終于明白,擊敗一個人的最好方法,是從不給那人接近自己的機會。
你南暝澈明白得可真是透徹,可我伏音又怎會讓你稱心如意?
“懷素,羽翔宮在南苑,對嗎?”最后,她睜開雙目,如是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