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喂下殷芙丹藥,使她忘卻前塵往事,一心一意只為南暝所用;所以,她帶伏音入天牢目睹朔月的死尸,步入南暝澈的棋局;所以,她經(jīng)澈授意,納殷芙入奴籍,令她保護(hù)伏音,南暝澈那日能“恰巧”地出現(xiàn)也歸功于她……
而那夜,對小林說自己去過自在逍遙的日子,只是想給他吃個定心丸,讓他安分地待在絲籮,不干預(yù)過多。
所謂的自在逍遙,于她,不,于它而言,太遙遠(yuǎn)了。
*
臨近圍欄,她駐足張望,終于在漫天塵土中看到了她于這世間唯一的同類。
那人的手正被牢牢栓在一起,整個人被前方的烈馬牽著走,顯然她已力竭,跟得吃力,旁側(cè)侍從便揮起長鞭朝她背部抽打,她緊抿嘴唇不吭聲,腿像是不聽使喚似的癱軟,整個身子向前傾倒,以致重重跌倒在地,前方的馬不停,終顯露出牲畜的惡,將她拖拽幾米才止步。
羽觴皺眉,想殷芙昨日所言非虛,這里的管事婆婆定是收了麗貴人的銀兩,故意折磨伏音。
此等折磨無疑是不人道的,受的時間越長,各方面的負(fù)重就越大,到身體和心理都無法承受的時候,怕是等不到幻璃那邊的人來,伏音就會死。
她看著伏音發(fā)絲凌亂從泥濘中掙扎著爬起,手腕、肘間已添了新傷,可嘴角依然掛著笑。
那種諷刺的、極其平靜的笑,像是拋卻了所有,只余下對這個世界的憎恨。
她心間不免被刺痛,因那人此時不合時宜的笑,因她一時想不出面前人過去的模樣。
以前伏音是怎樣的?
她大腦一片空白,翻來覆去只想這個問題,在想到答案前,就已冷汗淋淋。
以前,她總認(rèn)為伏音是蠢笨的,明明不知自己為何物,還傻傻地?cái)[出一堆大道理來教訓(xùn)她;可她很羨慕她,覺得她活得純粹,無憂無慮,遇到苦的藥,便皺皺眉,一臉討好相、委委屈屈地看向自己,問:“洛姐姐,藥太苦,我可不可以不喝?”喜歡一人不自知,便故意招惹他,往他臉上潑墨畫烏龜……嗯,那是太久遠(yuǎn)的事了,久到……若是她不認(rèn)真想便真的忘記了……
現(xiàn)在的伏音,再也不會讓她羨慕了。
聽南暝澈講,他已告訴她她的真實(shí)身份,是啊,知道自己是靈果后,誰還會歡笑依舊?
羽觴默嘆,朝管事婆婆一勾手,后者便馬上會意,擺出諂媚的姿態(tài),向她恭恭敬敬行個禮,牙套上下接觸,一張一合:“洛藥師,您屈尊來我們這污穢之地,有何貴干吶?”
“陛下派我來帶一女奴去御書苑?!彼_口,眼神撇過揮鞭的侍從。
“不知陛下叫的是何人?她們卑賤得很,會見陛下怕是不合規(guī)矩吧,況且陛下乃九五之尊……”
“蘇管事,原來您也懂得什么是規(guī)矩啊,”她輕笑,“您以為自己收了麗貴人多少銀子陛下不知道嗎?談規(guī)矩,很好。這整個南暝都是陛下的,規(guī)矩自然該由陛下來定,陛下來請人,蘇管事還想要攔下不成?”
管事婆婆立馬跪地,俯首說著:“不敢不敢!”
“那么,陛下想見她,”說著她指向伏音,又在管事婆婆耳畔道,“您也該明白了,她是陛下的人,你聽任麗貴人差遣可曾想過后果?”那婆婆隨即癱坐在地。
羽觴走到伏音面前,伸出手:“走?!?p> 伏音看了她的手一眼,兀自起身,緊盯她的雙眸,淡淡道:“找我的人不是南暝澈,而是你吧?!?p> “……嗯?!?p> “多謝,但想必你見慣了我以前的樣子,現(xiàn)下見我被這番折辱會泛起同情,這也再所難免;但你用南暝澈來壓她卻不怎么明智。今日躲過去了,以后呢?難道你日日都來這兒,謊稱陛下找我?一次兩次可以,日子久了,那人不傻,總會起疑的。等她知我曉僅是個不受寵的棄妃,而你也是在假傳圣意,屆時你我都得遭殃?!狈舭櫭?,踢走路邊零碎的石子,“這本不關(guān)你的事,你沒必要因此擔(dān)下罪責(zé),我最討厭欠人情,以后還得還,麻煩?!?p> 羽觴靜默,注視她良久,才道:“你變了。”
“嗯,你上次見到我時也是這么說的?!狈襞膬羯砩蠅m土,“走吧?!币娪鹩x一怔,便開口,“話既已說出口,便無從改變,我便‘謹(jǐn)遵圣旨’,讓你將我?guī)ё?,畢竟離開這鬼地方休養(yǎng)休養(yǎng),也沒什么壞處,不是嗎?”
“跟我去藥屋吧,我?guī)湍懔侠硪幌聜??!?p> 伏音環(huán)顧四周張望一下,眼神凝眸在一處,哼笑句:“只怕今日沒這機(jī)會了?!?p> 羽觴順目望去,卻見玄青龍紋衣擺從遠(yuǎn)處挪近,衣擺的主人在看清她們的那刻屏退了左右,步步朝她們逼近。還沒走到她們身側(cè),便被尚處于膽戰(zhàn)心驚的蘇管事?lián)踝∪ヂ?,后者邊磕頭邊喋喋不休道:“陛下,老奴有罪!老奴不識!老奴眼拙!老奴知罪!……”
南暝澈橫目一掃,厲聲問:“怎么回事?”
“老奴有眼不識泰山,不、不該聽麗貴人的命令,對……您的人動用私刑,老奴罪該萬死,但、但請陛下再給老奴一次機(jī)會,老奴一定……”
“哦?本王的人?”南暝澈笑道,“本王倒想知道,這在場數(shù)十女奴誰是本王的人!本王怎都不知曉?”
蘇管事一聽馬上有了勇氣,將先前怯懦一掃而空,指著羽觴便道:“陛下!她說的,說那個在她旁邊的丑八怪是您的人!”
南暝澈含笑看了羽觴一眼,又將目光挪到伏音身上,笑容漸漸斂了。
“丑八怪?”南暝澈款步走到伏音面前,駐足,看著伏音,問跪在地上的婆婆,“你說的可是她?”
“可不是,就是這個小蹄子,整日憊懶得很,干點(diǎn)活就嚷嚷著嫌累,老奴沒招啊,只好牽來個馬收拾收拾她,誰知這丫頭膽大得很,竟伙同洛藥師將老奴糊弄住了,陛下,您可得好好教訓(xùn)她們,替老奴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