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九華山地界,二人已經(jīng)精疲力竭,李沉舟只道是這少女小題大做,害他跑了這么遠,甚至現(xiàn)在也不知道他二人要去往何處。
這兒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官道,偶爾會遇上過路的商販或者歸鄉(xiāng)的游子。
李沉舟逢人便問路,這才打聽到,這遭已經(jīng)到了湖州一帶。
他在屈達詩的一本地理書上讀到過,湖州地勢大致為東、西、北三面環(huán)山,中間低平,略呈向南敞開的不完整盆地,其間河流眾多,故而湖泊也眾多,大大小小有千百之眾,此地界也是因此得名。
沿途遇到一商賈,他在湖州城販賣了貨物,現(xiàn)在返回西南邊的昌都,李沉舟耍了一番嘴皮子想在他的板車上順一段路,那商賈不予理會。但待得李沉舟身后的南妄,開口幾句懇求,那商賈卻是忽然改了主意。
于是,李沉舟就躺到了那板車上,他閉目養(yǎng)著神,畢竟已經(jīng)好些日子沒舒舒坦坦地睡覺了。
可這路途實在顛簸,隔三差五地抖一抖,他的腦袋便會重重地磕在木板上,疼的厲害,剛剛要入眠轉(zhuǎn)眼就又清醒了。
倒是南妄,一路沉默得很,憂愁從未爬下她的眉目。
那商賈一邊驅(qū)趕著馬匹,一邊自吹自擂道:“我呀,是這十里方圓的商人,祖宗傳下來的老行當,本來要死不活了的,我硬生生給他盤活了。”這人頗為自豪。
南妄賠笑附和著,待那商賈轉(zhuǎn)回頭去繼續(xù)策馬,南妄便又恢復了臉色。
她推了推一旁的李沉舟,李沉舟本就睡不著覺,也就索性立起了身子,望向板車后遠去的長路。
“咱這是去哪兒?”李沉舟嘟囔道。
南妄聽到這個“咱”字,莞爾一笑道:“去見一個故人?!?p> 李沉舟翻眼望天,這小小姑娘說話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讓人好生難琢磨,還是與男子相處簡單,大家直言不諱多好。
日色變得很慢。
車,馬,也很慢。
搖搖晃晃進了一座小城,那商賈歸了家,妻兒父老在屋中備了滿滿一桌飯菜,笑盈盈地迎接他。
院外的倆人將那菜香嗅的清楚,但沒有人邀請他們進去,他倆落寞地對視著,不約而同地苦笑起來。
“你笑什么,你是有家的,有疼愛你的爹爹,如今你娘親也醒過來了,還有歸云居那么大的院子。”李沉舟說的云淡風輕。
南妄抿著嘴,粉臉氣鼓鼓的,她說道:“你又知道些什么?”
李沉舟見少女這般嗔怒,很是識相再不多嘴。
此時已是黃昏時日,二人尋得一處小攤,坐了下來。
李沉舟招呼了兩碗素面,哪知南妄向那小二擺了擺手,卻是要了一疊上好的牛肉切片,和臨街酒坊的陳釀。
李沉舟就這么目瞪口呆地望著南妄,她從荷包里掏出一枚金錢幣,那小二跟見了神仙似得雙手接過,一邊退步一邊陪著笑,還說道:“二位貴客稍等片刻,小的這就給你們安排。”
待那小二走得遠了,李沉舟才瞥了眼南妄調(diào)侃道:“富貴人家。”
“那你別吃?!?p> 不一會兒,美酒好肉便呈了上來,李沉舟拿著筷子正躍躍欲試,不知是先吃肉還是先喝酒的好,南妄卻一把將酒菜攬到自己懷里。
李沉舟望著眼前的少女,難道她真是不讓自己吃了?
還沒待李沉舟開口發(fā)問,南妄倒是吱了聲,道:“此遭我其實有一個請求,你務必答應我。”
聽到這里李沉舟內(nèi)心不禁冷笑一番,說什么要救他,分明是又要利用自己。這小子臉上的神情也是漸漸凝固,再沒了一絲溫度。
南妄見李沉舟不吭聲,繼續(xù)道:“此行一是避開我母親,二來是要你同我一起去見一個人?!?p> “誰?”李沉舟雖然此刻對眼前人極其厭惡,但還是發(fā)問了。
南妄輕聲道:“鶴伯?!?p> 李沉舟輕哼一聲,道:“尋他做什么?”說罷拾起筷子就去夾那鮮嫩的牛肉。
南妄也毫不避諱,她壓低了聲音,道:“我想弄清楚,我娘親的秘密。”
李沉舟大口嚼著肉,好不容易吞了下去,才抽出功夫問道:“那這些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南妄答道:“如果不是她要抓你,我倒是真對她的事情沒什么興趣?!?p> 李沉舟仰頭一口酒下了肚,道:“看來你跟你的母親并不怎么親昵?!?p> “并不是你說的這樣,只是她似乎有很多事情,瞞著我和爹爹在,還牽連到了你?!?p> 李沉舟只道是這少女身在福中不知福,有爹有娘的,還在這里找些麻煩事,自己倒是孤苦伶仃的一個苦命人,就是想要個爹媽來責罵自己,都尋不到人家。若是自己能如同那商賈一般,有一盞燈時刻為自己亮著,那該多好啊。李沉舟不禁出了神。
“罷了罷了,那我也問你一個問題?!崩畛林蹖⒛贤媲暗木票舱鍧M了酒。
南妄有些不知所以,她說道:“我不會喝酒的?!?p> 李沉舟微微咧嘴,道:“剃頭周在你歸云居,現(xiàn)在情況如何?”
“爹爹帶他回去,娘親卻是一直護著他,沒有讓旁人動他分毫,說是,要將你一并帶回再做處置?!?p> 李沉舟嘴角彎的愈發(fā)高了,他說道:“也就是說,我若是沒被你娘擒住,那剃頭周也就無性命之憂,是吧?”
南妄一字一句道:“應當是這樣,但也不免......”
李沉舟伸手示意南妄閉口,接下來的話他已經(jīng)不想聽了。
南妄咽了口唾沫,竟也是將酒水一飲而盡,這美釀辣的她直咳嗽,即便如此,她仍是極其費力地說道:“只要找到鶴伯,很多事情...就水落石出了?!?p> 李沉舟倒是對南妄所追尋的真相沒什么興趣,畢竟那不是他的母親。
他在這天地間如同一只螻蟻,哪會有人真的費盡心思與他過不去,多半是有那么個赴死的差事,需要他去料理。他自己賤命一條,早死了百次千次,眼下又多出一個要生擒自己的女人,何足掛齒?
李沉舟喝著喝著便放聲大笑起來,南妄不得已便又多叫了幾個菜,讓這小子飽餐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