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高承顏所推測的那樣,沈之璋想出來的辦法就是和太子聯(lián)手。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本著這樣的原則,沈之璋去找太子洽談,可太子記仇,愣是不許他踏入東宮半步,事情耽擱了兩三日后,整個局勢都變了。
前線劉斌一道折子發(fā)來,皇帝徹底傻眼了:六公主沒死,暗中被北夜國人擄去當(dāng)人質(zhì)。此時已經(jīng)黑化的二皇子放話了:皇帝退兵退位,一切好商量,兩國還是好朋友。如果執(zhí)意要打,那北夜國萬一要殺六公主他也攔不住。到時候你皇帝為了權(quán)利害死自己的閨女,小龍椅坐不穩(wěn)可是要遭天譴的。
對此錦書的評價是:二皇子莫不是個憨批?北夜國拿六公主當(dāng)人質(zhì)算什么本事?他上竄下跳的就不怕北夜國把他一起綁了一下?lián)碛袃蓚€人質(zhì)?
高承顏也頗有幾分感慨:“我送他一手好棋叫他玩成這副樣子,真可惜?!?p> “所以他也知道我馬車出事是假的?”錦書眉頭一皺發(fā)現(xiàn)事情沒有那么簡單:“這么說你和二皇子聯(lián)手了?”
“表面上的罷了?!备叱蓄伜眯慕忉屢痪洌骸八X子還沒你的好使。他以為我在幫他,我問他要不要擺太子一道,他說好。二皇子鼠目寸光,他以為大梁有我,北夜已經(jīng)投誠他,勝券在握了。殊不知自己送上門去當(dāng)人質(zhì)還不自知。”
“那他知道你算計沈之琰出征北夜國的事嗎?”
聞言高承顏失笑一聲道:“這有什么好說的,你當(dāng)了人質(zhì),沈家去救你有什么說不通的嗎?”
“嘁……”錦書感慨良多:“看來入局的這么多人,都是你的棋子罷了。”
“也有不是的?!?p> “比如?”
“北夜國啊?!备叱蓄伒挂槐?,慢悠悠喝一口才道:“他們是真的打?!?p> “你……”大爺!錦書心中爆粗口,幾番壓抑怒火才問道:“那你還讓我大哥出征?我還以為……”
“你以為什么?瞧你?!备叱蓄佪p輕一笑道:“沈之琰很厲害的。你莫要小瞧他……一個臥病多年的將軍,能重回戰(zhàn)場可以說是他畢生心愿了。你怎么評價的來著……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臺。夜闌臥聽風(fēng)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p> “你你你怎么知道?”這是她和沈之璋私下里說的,高承顏怎么會知道?
“說來話長。”高承顏嗤笑一聲道:“上次沈之璋科考,我本來想替他暗中操作一番,可結(jié)果卻出乎我的意料。試卷上此詩最佳,為他添了不少光彩。我驚奇他如何能寫的出來,后來小環(huán)告訴我,這是你寫的?!彼f著上上下下打量了錦書一眼,欽佩中帶著一絲疑惑道:“不想你信寫成那樣,還有這樣的本事?”
“不是我寫的?!卞\書否認(rèn):“一本無名書上看的罷了?!?p> “這還……有可能。”高承顏點了點頭表示認(rèn)同這個說法:“總之,比我更想重建沈家軍、重振沈家的應(yīng)該就是沈之琰了。到時候瀾庭會隨軍,身體上你放心;還有竹海會化名做他的副將,安全也不必?fù)?dān)憂。再不濟(jì),我就把宇文柏放出來,到時候宇文橋自然會退兵?!?p> “這是為何?”
“宇文柏活著,宇文橋的皇位就保不住了。”高承顏點到為止不再細(xì)說。只好心勸一句道:“你既然懷孕了,就回屋去好好養(yǎng)胎,天天往我書房里跑什么?”
“和你學(xué)怎么下棋?。 卞\書翻一個白眼,故意加重“下棋”二字的讀音調(diào)侃他,說罷隨手拿了兩本書架上的書,擺了擺手道:“走了走了!”
高承顏笑而不語,他并沒有反駁,只是默默注視著錦書離開的背影。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如此信任這位堂妹,如果真的要探究一二,恐怕要從幾年前她落水開始說起了。
不過看她的樣子,應(yīng)該還不知道。當(dāng)初四公主五公主害她落水,是他把她救起來的。
想到這里,高承顏微微一笑。他靜靜地坐了一會,低頭提筆又開始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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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細(xì)節(jié)都來不及深思,六公主當(dāng)人質(zhì)的消息打破了沈之琰沈之璋朱東旭所有的計劃。消息剛傳到沈府,沈之琰抬手灌了三碗藥后,立即吩咐王氏去祠堂后的武堂里拿出塵封多年的銀甲長槍。
多年不曾再見過的銀甲在眾人的一番清洗整理后,依舊是當(dāng)年記憶中的模樣。沈之琰抬手輕輕觸摸銀甲的紋路,指尖冰冷的溫度瞬間帶他重回了當(dāng)年金戈鐵馬塞上寒霜的日日夜夜。父親的鼓勵,邊塞的胡笳,將士的烈馬,舉碗互相碰撞飲下的慶功酒……點點滴滴的回憶涌上心頭,一時讓他的整個胸腔都熱了起來。他眼眶濕潤,聲音沉穩(wěn)而有力道:“寄貞,替我穿上!”
王氏聞言,連忙抬手擦去眼角的淚水,將帕子塞在袖子里,強忍著淚水替他寬衣,只是手才碰到對她而言陌生無比的鎧甲上時,終是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之琰,之琰,你一定要去嗎?”
妻子王氏一向溫柔賢惠,除了剛嫁他的第一日如此哭過,沈之琰還是第二次見她這樣失態(tài)。瞧她淚水漣漣,沈之琰不由得抬手替她擦去淚水道:“哭什么?”
“可以不去嗎?”王氏聲音哽咽道:“我知道是六公主……我知道的,可是你身子不好,那是去戰(zhàn)場啊……”
“正因為是六公主啊。”沈之琰抬手擁她入懷,下巴抵著她的額頭,輕輕拍著她的后背,柔聲安慰道:“她是我弟弟的妻子,是我的家人,是大梁的公主。我答應(yīng)過父親,要照顧好家里人,也答應(yīng)過他,要守護(hù)好大梁?!?p> “可是……可是……”王氏泣不成聲:“之琰,我真的好害怕。我用了十年才把你照顧好啊……你這一去,我真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沈之琰很少這樣柔情溫和,他低頭吻了吻王氏的額頭道:“我只是去前線指揮,上不了戰(zhàn)場的。等我平定北夜國接了六公主,就回來了。瞧你哭的,好像我不回來了一樣?!?p> “我沒有?!币宦犓@么說,王氏連忙擦了眼淚道:“不要胡說,你會回來的,你怎么會不回來?你以前還說過,要看著我們的如意出嫁呢!就我一個,可忙不過來的?!?p> “對啊,我答應(yīng)過的?!鄙蛑⑽⒁恍?,慢慢松開王氏,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痕道:“快替我穿衣服吧,我要進(jìn)宮請戰(zhàn),速到前線去,否則……”他沒再說下去,只抬手拎起鎧甲往身上套去,王氏連忙幫他,又柔聲追問一句:“否則什么?”
“去的晚了,只怕二皇子和六公主會一起淪為人質(zhì)?!鄙蛑f完便抬起手等著王氏給他系好護(hù)腕,他故作輕松調(diào)侃道:“這一套鎧甲穿罷多年了,不想如今穿著正好,好似量身做的一般?!?p> “說明夫君這些年身量沒變呢?!蓖跏掀铺錇樾柕溃骸笆沁@樣系嗎?我手生,不太會?!?p> 沈之琰轉(zhuǎn)動手腕試了試松緊,笑道:“沒問題,第一次做做的很好?!?p> 夫妻二人閑話敘敘間,沈之琰已經(jīng)穿好了鎧甲。王氏后退一步,上下打量著沈之琰英姿颯爽威嚴(yán)健碩的模樣,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見過面色蒼白無力躺在床上咳嗽不止的沈之琰,也見過因為喝藥而嘔吐不停狼狽的他。他在她眼里是孱弱的,是孤傲的,是需要人小心翼翼照顧男子??伤龥]有想過,她的沈之琰也許本該是眼前的這副模樣!
忽然間,王氏就明白了沈之琰的心愿。天上飛的雄鷹,是不會甘心躲在舒適的鳥籠里的。也許他,生來就屬于戰(zhàn)場。
這樣一想,王氏含淚而笑:“夫君真好看,這副模樣不知要奪去多少姑娘的芳心……”
沈之琰搖頭失笑一聲道:“胡說些什么,我已經(jīng)是三十幾許的人了……”
王氏輕輕撲進(jìn)他的懷里,將臉頰貼在他冰冷的鎧甲上道:“那我就是最有福氣的那一個,將軍去吧,妾身等你回來?!?p> 聽她喚一聲“將軍”,沈之琰悵惘許久,他輕輕摟著王氏,長嘆一聲道:“不曾想我有生之年,還能聽到妻子喚我一聲將軍。此生足矣……”
王氏含淚去送沈之琰,待夫妻二人走到大門口時,卻見同樣一身鐵甲的沈之璋正站在大門口等候。他身形高大,遠(yuǎn)遠(yuǎn)望去十分周正俊朗,整個人如同脫胎換骨般,再無往日半點懶散的模樣。也不知是不是沈之琰的錯覺,他看沈之璋竟然有五六分父親當(dāng)年的模樣。這讓他頓時覺得心安不少。
見他過來,沈之璋單膝點地行禮道:“大哥,我愿隨你同去!”
沈之琰滿心澎湃感慨,既欣慰又感動,彎腰扶他起來道:“好!”
沈家的二公子,那個當(dāng)初倔強又叛逆的少年,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情后,終于真正的長大了。
王氏目送著兄弟二人遠(yuǎn)去的背影,咬牙將眼淚都憋了回去。沈家只剩下她了,她一定要撐住,等他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