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會……她……”蘇旻哪見過這種事情，驚訝地有些語無倫次。
“嗯，看來那被咬破的毒囊里面裝著的毒藥，不僅能即刻斃命……甚至還能讓人尸骨無存?！?p> 夜凜輕瞇雙眸，“據(jù)我所知……會給死士用這樣的藥的家族，不多?！?p> 豈止是不多，恐怕滿打滿算只有兩家罷了。
其一，是為江湖正道所詬病的魔教紅蓮門，據(jù)說凡是紅蓮門的教眾，在舉行完入教儀式之后都會被喂下一種蠱。
蠱蟲每月需要門主一脈特制的解藥壓制，若非如此，便會蠶食宿主的內(nèi)臟，折磨得人痛不欲生。
而若是宿主瀕死，主動驅(qū)動蠱蟲，蠱蟲就會迅速繁殖，將宿主的身體吞吃殆盡之后再互相殘殺，直到剩下最后一只蠱蟲，見風(fēng)即死。
其二，就是宰相府，秦家。
這無論是在江湖還是在朝堂上都算是鮮為人知的秘辛。也是因著秦家與明家為了儲君之事斗得厲害，他們夜家身為和明家關(guān)系較好的盟友，才能從明家口中知道一些情況。
從秦家培養(yǎng)出的死士向來行事狠辣，而這種狠絕卻不只是用來面對敵人，就是對自己和同伴，該下手的時候他們也不會有絲毫的手軟。
秦家死士一旦覺察事情敗露，便會咬破毒囊自殺，而他們毒發(fā)后的情況，與尹夏有八分的相似。
如此，尹夏究竟是哪一方勢力的人就可見一斑了。
至于秦家為什么要對蘇旻出手……聽說從前紀(jì)家是效忠于宰相府的，那么現(xiàn)在秦家是想要斬草除根？但為什么不直接向紀(jì)一鳴發(fā)難，而是選擇綁架他的女兒？這樣不會讓紀(jì)一鳴提前有所警惕嗎？
還是……秦家想要通過紀(jì)予念……威脅紀(jì)一鳴做些什么？
夜凜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蘇旻。
她此刻已經(jīng)脫下了自己的外衫，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尹夏的衣物旁邊，雙手一抖，用外衫將那一團(tuán)血水與糾結(jié)在一起的錦衣蓋住。
“愿你再世為人，別再如此身不由己?！?p> 蘇旻勉強(qiáng)勾了勾唇角，卻不知此刻臉上的表情是哭還是笑。
一輩子都未曾按照自己的想法來活，為刀為盾做盡壞事，惟有死去之時決絕而灑脫……尹夏此人，當(dāng)真是可恨，而又可悲。
感嘆之后，她轉(zhuǎn)身對夜凜說道：“我們走吧?！?p> 話落，她剛往前邁了一步，腳下就是一軟，她慌忙將自己的身體穩(wěn)住，歉意地朝夜凜一笑。
然后，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夜凜看著她的背影，眸中擔(dān)憂之色盡顯，他想要說些什么來安慰她，最終卻發(fā)現(xiàn)任何語言都太蒼白了。
他最終還是緊抿著唇，趕上去護(hù)在了蘇旻身邊。
——
夏日的夜晚，樹林的濕氣尤為濃厚。
蘇旻緊緊攥住自己的衣角，距離之前與少年分開的地方越近，她抓得越緊。
額前被露水打濕的頭發(fā)緊緊貼著肌膚，身上衣物雖然單薄，但沾了水之后也覺得沉重?zé)o比。
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奔跑著，頭重腳輕重心不穩(wěn)，但卻一刻都不敢停下。
再快一點(diǎn)……再快一點(diǎn)……
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無法再承受有任何一個人在她面前死去了。
蘇旻抬手抹了一把眼睛，隱約在前方看到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她眼前一亮，慌忙跑上前去，看清之后才發(fā)現(xiàn)，果真是之前的少年。
只不過，此刻他安靜地仰面躺在地上，緊閉著雙眸，了無生息。
她身子一晃眼看著就要倒下，幸而緊隨其后的夜凜扶了一把，讓她半靠在自己身上。
蘇旻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不知是因?yàn)橹巴钢w力的奔跑還是因?yàn)樾闹械耐纯嗯c絕望。她借著夜凜的力道勉強(qiáng)站穩(wěn)，一步一頓地向前走。
短短的一段距離對于蘇旻來說卻是極其漫長，等到她終于走到少年身邊，身體卻也一歪，跌坐在地。
夜凜剛要上前攙扶，蘇旻卻輕輕推開了他伸來的手，轉(zhuǎn)而食指中指并攏，貼在了少年顎下三寸之旁。
幾不可察的一點(diǎn)點(diǎn)跳動，卻讓蘇旻差點(diǎn)哭了出來。
她手忙腳亂地拍著少年的肩窩，盡量大聲喊著：“喂，聽得到嗎？聽得到嗎？”
喊了兩聲，她看到少年眼瞼微動，不由得心中一喜。
她抬頭看向夜凜，后者會意，蹲在少年的另一邊檢查著他身上的傷。
剛看了一眼，夜凜便蹙緊了眉。
匕首從后心插入，幾乎將他的左胸捅了個對穿，這種情況，就算是神仙在世，怕也難以救治。
夜凜隱晦地朝蘇旻搖了搖頭。
蘇旻顫抖著唇，晶亮的眼眸中星光明滅。
一聲輕哼，少年終于勉強(qiáng)睜開了眼睛，似是用盡全身的力氣轉(zhuǎn)過頭來，看到是蘇旻，旋即笑開。不過那明亮的笑容卻只持續(xù)了一瞬，轉(zhuǎn)而他便皺緊眉頭，有氣無力地罵著。
“你……傻嗎？還回來做什么，跑啊……”
蘇旻強(qiáng)忍著眼淚露出笑容來：“尹夏已經(jīng)死了，我們安全了，已經(jīng)安全了，你也沒有中毒，只要把傷治好就還能活蹦亂跳的，你再堅(jiān)持一下，堅(jiān)持一下……”
少年聽聞終于松了一口氣：“真的嗎……”
“真的！”蘇旻連忙點(diǎn)頭。
少年?duì)N然一笑：“我早說了，你要編故事，就編得合理一點(diǎn)……”
蘇旻的心頓時如墜冰窖。
“我知道，我活不成了……你別費(fèi)盡心思騙我了?！?p> 少年輕顫著抬起手，揉了揉蘇旻的發(fā)頂。
“我只希望……我死了以后，你能去一趟齊家屯，幫我看看我的母親……”
他說著，輕喘了一口氣將喉中的血腥氣壓下。
“還有……李三牛……”
“我知道，我知道?！碧K旻有些哽咽，“我會照拂好你的母親，也會將李三牛安葬好，你省著些力氣，別說話了……”
少年笑容未變：“謝……謝……”
他翕動著唇，聲音有如蚊蠅。
“我……叫……齊陽……謝謝……你……”
說完，他似乎是完成了最后的心愿一般，臉上帶著滿足的笑，漸漸閉上了雙眸。
而他的手，也緩緩落在了地面上。
蘇旻身體一僵，怔怔地看著前方，半晌沒有任何動作。
夜凜斂了眼瞼，緩緩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
“別自責(zé)，你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
話落，蘇旻的眼淚終于是忍不住了，她回身伏在夜凜的肩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