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越和聞人越回到他們出來的小廚房時,廚房里已有人忙碌起來,并不是重新打開暗道的好時機。正考慮著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從驛站的正門進去,反正聞人亦該說的都說了,該給的也給了,就他的態(tài)度,之后在靖州的日子里,應該是不會再見面了。
聞人亦也是個人精,他們兩人來來回回不斷想去套他話,或者讓他的表情能透露出一絲一點的他的真實情感,可是聞人亦偏是什么也不說,不承認也不否認,讓他倆實在都摸不著頭腦。但既然聞人亦已經發(fā)話了,讓他二人先去北丘、再去沂澤,那想辦法脫身離開靖州,去就是了。可是去北丘的哪里呢?去沂澤的哪里呢?顧越和聞人越都是在玟原長大的,從未離開過這片土地。前方是未知的路、陌生的城市、不確定的結果,他們究竟能在北丘和沂澤得到什么呢?誰都不知道。
“太子殿下,顧公子。”顧越和聞人越在廚房外邊張望的時候,夏夏拿著一個紅木食盒從里面飛奔而出,低聲叫住他們,“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是怎么出來的,但一定是避開其他人的。想想現(xiàn)在到處都是走動的下人,你倆在外邊也沒辦法解釋,我就一直等在廚房這兒。”
顧越從夏夏手中拿過食盒,看了眼聞人越,對夏夏說:“多謝你了。”
“那你想好什么理由了嗎?”聞人越瞅著顧越和夏夏并排站著,心里不知為何有些不舒服,但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
夏夏歪著腦袋,目光在兩個男人身上來回,道:“我之前回去過,吩咐侍衛(wèi)去樓下幫我找貓,嗯……就客棧里的那只,所以有一段時間驛站的警衛(wèi)是混亂的,你們就說是那時候出來的好了。至于衣服……就說太子殿下的衣服在廚房里不小心沾了臟東西,就先穿了顧公子的衣服,顧公子就去換了下人的衣服。”
“還算機靈。”聞人越哼了聲,大步流星往驛站走,顧越拎著食盒陪夏夏走在他的身后。
雖然夏夏的說辭還有些許疑點,但畢竟他們三人的身份擺在那兒,官驛里的人也不敢多說什么。聞人越回去后就立馬回屋換衣服了,顧越想反正吃了午飯就要去軍營的,懶得再換衣服了,就蹲在地上和夏夏一起,把廚房里拿來的小點心掰成小塊逗官驛里的那只小貓。
“顧越,我可以問你,你和太子早上去了哪里嗎?”夏夏把頭埋在臂彎里,也不敢去看顧越。
“那夏夏,我可以信任你嗎?”
“如果你有自己的理由,我會理解你的。就像我爹明說了你和太子的靖州之行并不簡單,我還是執(zhí)意跟著你過來了。顧越,和你在一塊兒我就覺得很安心?!?p> 顧越轉頭瞧了眼臉微微泛紅的姑娘,又看了看那只在地上打滾的小貓,低頭道:“我們去了靖王府?!?p> “靖王府?”夏夏小聲低呼,“為什么去靖王府要偷偷摸摸的呢?再怎么說靖王也是太子的生父啊,可以光明正大地走進靖王府啊。”
“夏夏,事情遠比你想象得要復雜?!鳖櫾接檬种冈诘厣袭嬛?,好像在轉移注意力似的,“有些事情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或許有一天你會明白的。我想告訴你的就是,我和太子現(xiàn)在的處境都很危險,很多事情我們也是迫不得已,我們也只是想保命,然后取回自己應得的東西。”
夏夏聽得云里霧里,但她能從顧越的話語里聽出這個男人點點的無奈和悲傷。她看不透聞人越,但她能看懂顧越,不論顧越做什么事,她都能理解,哪怕沒有理由。夏夏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喜不喜歡顧越,要說喜歡,如果顧越告訴她,他有喜歡的姑娘了,就比如將軍府那個李叔然吧,她也不會生氣;要說不喜歡吧,可她就是想跟在顧越旁邊,陪伴他、保護他,想要改變他看起來有些落寞的背影。
她和顧越認識的日子不長,可是從顧越初見她與她比試時認真的眼神、在訓練場上揮灑汗水的樣子、跟在聞人越身后內斂安靜的態(tài)度、得到新武器時興奮又向往的目光、和她說話時溫柔又含蓄的話語……這點點滴滴,讓她深深相信,顧越是一個值得信任、值得她去親近的人。夏夏撫摸著小貓的肚皮,對顧越說道:“顧越,我知道了,我會支持你的?!?p> “夏夏,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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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就是為期一周的、枯燥乏味的演習、練武。
離開了立京,聞人越也漸漸開始進入狀態(tài),練武時不再是從前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顧越就更不用說了,本來就是認真刻苦的孩子,現(xiàn)在都恨不得不吃飯、不睡覺,要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這訓練場上。
每每顧越提著雙劍對著木樁利落地出擊時,都會有士兵忍不住駐足圍觀。要說顧越習武不過兩月,基本沒人會信。那一招一式,該是苦練了二十年才對。顧山河在一旁看著,也是又驚喜又擔憂,幾次斥退一旁圍觀的人。盡管聞人越的槍法也很出色,但與顧越的劍法相比,還是略遜一籌。
在出征的前夕,顧山河還是沒忍住找到了顧越,在顧越來到靖州后,第一次與他單獨見面。幸好兩人雖然都藏著點秘密,但面上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只是李將軍的小舅子和李將軍的侄兒罷了。至于什么撫遠將軍和太子伴讀的名號,已經不那么重要了,不過是一對普普通通攀附著李家的父子而已,沒人會去注意。所以他們的見面也不需要遮遮掩掩的,顧越只需坦坦蕩蕩地走進顧山河的營帳就好了。
“父親?!鳖櫾脚c顧山河面對面而坐,“您把我叫來,是有什么事嗎?”
“阿越真的長大了,不需要我來操心了?!鳖櫳胶涌粗櫾桨焉砗蟮膭η嗜∠拢皠Ψê芎?。劍也不錯,是夏統(tǒng)領送你的嗎?”
顧越也不自覺地看向平放在一邊的雙劍,點了點頭:“是的,夏統(tǒng)領人很好。”
“以你的劍法,只要小心謹慎,足以保護你自己了?!鳖櫳胶优呐念櫾降募绨?,語重心長地叮囑道,“但是阿越,你要記住,鋒芒太露,容易吃虧?!?p> “我知道,父親,在立京的時候,我有隱藏自己的實力?!?p> “你的進步快得超乎尋常,別人不說,是因為不知道你接觸這雙劍也不過兩月。但如果走漏了一點風聲,你就會惹禍上身,本來可以成為榮耀的本事也會成為罪過?!?p> “我會謹記父親的教誨的?!?p> 顧山河看著他堅定的眼神,知道顧越一定是把他的話牢記在心了。其實他也沒有什么別的好交代的了,能交代的,靖王都已經交代過了,他不過是個不打緊的“父親”,對顧越也沒什么恩情。但既然現(xiàn)在他還是顧越的“父親”,顧越也是與他極其相像的人,是他想要照顧、敬重的人,便忍不住又啰嗦了兩句:“阿越,不要有太多的顧慮,去做你想做的事情?!?p> 顧越的手里攥著元曦給他的紫玉指環(huán),胸口貼著的是聞人亦給的帖子,耳邊是顧山河的叮嚀,他從來沒覺的有什么時候是像這一刻溫暖的。就算聞人亦沒說誰是真正的公子越又怎么樣呢?就算他的身份現(xiàn)在還是一個秘密又怎么樣呢?就算他的額上并沒有象征身份的龍紋胎記又怎么樣呢?答案早就呼之欲出了啊。
“我會的,等我們的好消息?!鳖櫾侥弥鴦ζ鹕?,結束了這個短暫的談話,“謝謝你,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