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半晌,公孫芊便離開了,當溫如酒帶著那個侍從回到雅間時,雅間只剩下獨酌的謝肅汐。
“芊兒……公孫小姐今日沒來?”溫如酒試探性的問了問。
“來了,又走了?!敝x肅汐并不想多說,拿起酒壇就灌。
?溫如酒的眼神中那份肉眼可見的失落令謝肅汐搖頭,不過謝肅汐并未點破。
“謝將軍,前輩的酒后勁很足,您這樣灌……受得了嗎?”那位侍從看著謝肅汐的喝法,有些擔心。
溫如酒倒是淡定。以他對謝肅汐酒量和自己釀酒能力的了解,那壇酒對謝肅汐并不算什么。
“你就多余擔心,我的第一壇汧酒就是她喝光的,還是一次性喝光?!?p> 溫如酒也是第一次釀那么烈的酒,原本還想調(diào)一調(diào),結果被謝肅汐直接喝了,還以為會把她給喝死,結果謝肅汐只是睡了一覺,后來給她打包的鬼見愁更是厲害,也沒見謝肅汐睡得比之前多。由此,溫如酒已經(jīng)掌握了謝肅汐的酒量。
“放心,本將軍酒品好的很,一醉倒頭就睡,你們?nèi)④姼胰颂一厝ゾ托?。”這句話,京城哪個酒肆飯館沒聽過,謝將軍的規(guī)矩,大家都懂。
難得的是,今天謝肅汐的醉意格外的淺。大概是凜冬將至,那寒風太刺骨,不免令人清醒了幾分。
謝肅汐坐在無憂坊的屋頂,望著遠處的皎皎圓月,有了別樣的情緒。
“呦,大將軍還沒走呢?”溫如酒本想透透氣,卻沒想打開窗子一抬頭看見的是謝肅汐的身影。
初冬的月光又冷又清,淡淡的,柔柔的,如流水一般灑在謝肅汐身上,令她硬朗的五官變得柔和起來。一襲紅衣颯颯,烏黑的長發(fā)干脆利落的束起。洗盡鉛華多少年,卻因為那凌厲的氣質,使得她更加特別。
?“不著急,酒街又不閉市,酒坊又不打烊。要不是這麻煩的國要守,我合該一輩子都待在此處的?!?p> 溫如酒沒想到一心為國的護國將軍,居然也會對國有怨言,倒起苦水更是大膽。
“不曾想謝將軍說起大話來比我都大膽三分?!彪m然只是堪堪見過幾面,每次見面都話不投機。但兩人卻并未真正對對方有過嫌惡,大概有些人,只需一眼,便可認定。
“那又如何?我日日勤加苦練,嘔心瀝血地守著這國,我還不能說它兩句?”溫如酒順著謝肅汐的目光,兩人一起望著那輪明月,一時天地靜謐。
“我無酒不眠已經(jīng)幾年了,每每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xiàn)出來的都是將士的亡魂,沒有酒來麻痹我,我便沒有一刻得以放松,睡不了一個好覺,所以……權當幫我睡個好覺。往后別攔我了。”
原來謝肅汐今日說了這么多,只是希望溫如酒能讓她來無憂坊喝酒。說白了,即便溫如酒不讓,憑謝肅汐的本事也不是沒辦法弄到酒。只是出于謝肅汐的耿直,她希望這酒來得容易些。
“誰攔你了,是你自己不走正門?!睖厝缇普Z氣平淡,沒有不悅,也沒有欣喜,說完便關了窗子。
日子就這般不聲不響的過去了,謝肅汐每每有空就跑到無憂坊暢飲,溫如酒與公孫芊也常常一同入席,幾人分享著自己獨特的際遇,感慨著世事的無常,閉口不談當下的憂愁,寓情于酒,一杯飲下全然忘卻。
謝肅汐看著溫如酒對公孫芊的百般寵愛,心中嗟嘆著公孫芊的無動于衷,卻也心照不宣不去點破。
公孫芊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名門閨秀,被公孫家族將養(yǎng)得極好。而溫如酒對她,也是好到極致。
謝肅汐尋到了一個能安然入睡的法子,也尋到了一個目光所及皆是他的人。說來可笑,謝肅汐在溫如酒對公孫芊的溫柔里找到了自己的向往。她看見了什么叫僅此一人,終此一生的歡喜。
世人皆道溫家公子恃才傲物,嬌縱跋扈。就連溫如酒自己都承認那些坊間傳聞,可謝肅汐醒來后身上的毛毯不會騙人,手中的余溫不會騙人。后來她見慣了溫如酒對公孫芊的好才明白:他不是不好,只是他的好只留給他在意的人,并且悉數(shù)奉上,毫無保留。
初見溫如酒時謝肅汐便一眼萬年,雖然后來清醒后的過程并不愉快,但溫如酒那雙眼睛卻刻在了謝肅汐心里,即便她明白溫如酒的心里早已裝不下別人,他們之間最多只能到知己。而她也明白自己的職責應該:先家國,后此彼。
謝肅汐清楚自己應該及時止損??扇诵倪@東西,若是能如此輕易掌控,這世間又怎會有那么多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放不下。
她也曾用朱砂點了一顆與公孫芊一般的淚痣在眼角,卻被溫如酒親手拭去,還問了一句:“連臉都沒洗干凈就跑來喝酒了,這臉上的血漬倒像極了你的脾性?!痹瓉恚跍厝缇频恼J知中,謝肅汐與那些閨房女子的物件已是風牛馬不相及的關系了。就連謝肅汐精心打扮后前來相見,在他眼中都成了被逼相親不得已逃至此地前來避難。
也罷,謝肅汐最終還是放棄了,這份暗生的情愫從開始到結束也沒有半年。
謝肅汐從溫如酒眼里看到了云樹之思,也看到了情深意切。那是一份自信的感情,來自一個天才的感情。溫如酒一廂情愿毫無保留的付出,他以為公孫芊接受的習以為常,因此也誤解了公孫芊處處的相敬如賓。
她可以想象溫如酒對公孫芊感情的炙熱,卻也不敢去想兩人說破后的結果。
況且如今朝堂暗潮洶涌,這天下的明日都未可知,謝肅汐又哪有大把閑心去關心這些兒女情長。
“謝姐姐,你想什么呢?”
??公孫芊見謝肅汐對著酒樽愣了神,有些反常。
“無礙,大概是最近太累了。”謝肅汐并不想讓她們知道太多,就像不想讓謝府其他人知道太多一樣。
“看來我的酒已經(jīng)入不了謝將軍的眼了,謝將軍竟還有閑心想著無憂坊以外的事?!?p> “既知如此,那你更該多花心思在釀酒上了,不然到時候你這無憂坊本將軍都不稀得來了。”
溫如酒與謝肅汐的對話向來鋒芒逼人,卻永遠不會翻臉。
“好了,你們啊,真是一對冤家。我去取酒,還是姜哥那里吧?”
得到溫如酒的首肯后,公孫芊起身,看著兩人唇槍齒劍,心中一暖,朝著酒窖走去。
公孫芊離開還沒半炷香,謝肅汐便也起身?!拔页鋈ネ缚跉??!?p> ?。ǖ亟眩?p> 謝肅汐站在暗處,眼神淡漠的看著地窖門口的兩人。
“姜哥最近和溫哥釀出新酒了嗎?”
“如何?”
“也沒什么,是謝姐姐,她最近都喝不醉了?!?p> “師父近日有了新想法,不過只是初有雛形,釀制出成品還需一些時日?!?p> “那你們加油,我相信你們一定可以的。”
“自然”……
謝肅汐看見公孫芊眼中流露出的仰慕仿佛點點星辰,在地窖中閃閃發(fā)光。至于那仰慕之外的感情,謝肅汐再熟悉不過,溫如酒每每看公孫芊時,不就是這般神情嗎?
“公孫小姐?!敝x肅汐在公孫芊取酒回來的路上叫住了她。
“謝姐姐怎么出來了?”公孫芊的語氣并不驚訝,平淡的一如往常。
看著公孫芊那雙澄澈的雙眼,謝肅汐終究還是沒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