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兒從小偷懷中搶回荷包交到張冉手中,這時候才有空說:“很正常啊,我從前每次出門都要被搶個一兩次,后來打到他們怕了,被偷的次數(shù)就少了?!?p> 張冉沉默了。
小偷確實(shí)是害怕了,荷包剛被奪回他就迅速爬起來,狼狽逃竄。
張冉看著他跑去的方向,那邊似乎有不少衣衫襤褸的乞丐縮在墻角瑟瑟發(fā)抖。
原來這邊熱鬧的燈會掩飾下,更多的是看不到底的黑暗和凄涼。
這些人會淪為盜賊顯然是已經(jīng)到了山窮水盡的境地了,否則不會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狽不堪。
之前從皇甫祿和司徒銘的談話中,張冉其實(shí)知道現(xiàn)在很多地方鬧各種自然災(zāi)害,由于自然災(zāi)害導(dǎo)致他們顆粒無收,賦稅卻只增不減,導(dǎo)致各種犯罪盛行;又因為吃不飽穿不暖,百姓的身體免疫力下降,生活凄苦,容易感染疾病,許多地方都已經(jīng)鬧起瘟疫來了,可地方官員誰上報了?上報后誰管了?
張冉之前沒有親眼看到,因此并不了解情況,現(xiàn)在一個晚上遇到兩件涉及錢財?shù)氖虑?,她才明白這個時代到底是有多混亂。
“芳兒,你真的覺得這一切都是正常的嗎?”張冉眼眸微垂,眼睛已經(jīng)不再觀看周圍的熱鬧。
“?。渴裁??你說剛剛的小偷嗎?正常啊?!狈純河行┟H徊唤?。
出門遇到幾次騙錢偷錢的事件很正常啊,她從小到大都生活在這樣的時代中,有什么不對嗎?適者生存,她對這個時代真的適應(yīng)得很,有什么好奇怪的?
張冉再次沉默了,這次沒有再開口說話。
熱鬧的夜市、鼎沸的人群、斗智的燈謎、夢幻般美麗的湖燈夜景都已經(jīng)不能再吸引張冉的目光,她感覺自己選擇性失明了,現(xiàn)在的她只能看到繁榮下的凄涼,只留意到每一處美輪美奐的燈火闌珊處蜷縮著幾個衣衫襤褸的人,他們正因為饑餓而在夏末冷得渾身發(fā)抖。
來這里賞玩的行人多是官宦世家的少爺小姐們,他們可曾知道那些被他們視作賤命一條的百姓也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可曾知道就是由于這些貧苦農(nóng)民的辛勤勞作,才有糧食布料等供養(yǎng)著他們富貴奢侈的生活?
他們什么都不知道,士大夫階層都是世襲而來的,他們不曾體會過民間疾苦,只會自己享樂。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富貴平靜皆是假象,貧苦百姓才是最廣大的群體,繼續(xù)這樣下去的話,早晚會引發(fā)農(nóng)民暴動起義,現(xiàn)在的一切一定會被推翻的。
“小公子,你看這個燈,好漂亮!”芳兒提著一個走馬燈欣賞著,見張冉?jīng)]有看她,她忙放下燈籠走過來。
“小公子,你怎么了?是頭暈還是想吐?”芳兒見張冉眼神渙散,擔(dān)心她又回到之前總是走神的呆呆傻傻模樣。
人是她帶出來的,這里是大街上,可不是在府中,萬一出了什么事,她可無法跟公子交代。
“我沒事?!睆埲轿⑽⒁恍?,笑意并未達(dá)眼底。
“你還在想剛剛的事情?難道你認(rèn)為我打他是錯的?可他偷人錢包就是不對的,這樣的小偷太多了,不給他們一點(diǎn)教訓(xùn)是不行的,就算你這次放過他們,將錢給他們,那下次呢?下下次呢?世間小偷如此之多,難道你要一個個去縱容嗎?你又有多少錢財可以讓他們偷?”
芳兒越說越氣,顯然被張冉的不理解氣到了。
“我知道,你沒有錯,事情的關(guān)鍵不是在這?!睆埲絿@了一口氣。
如果不是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誰會全身餓的無力跑動了還要冒著被追上暴打的風(fēng)險去搶錢?關(guān)鍵在于治國者??!
士大夫的錢明明有這么多,可他們只顧自己享受,百姓都凍死餓死了,卻沒有人管;不管他們了,還要逼他們干活。這樣下去,國家總會走向滅亡之路。
“可你看起來明明就是在怪我?!?p> “我真的沒有?!睆埲綗o奈一笑,搖了搖頭。
芳兒這次總算是相信了。
“你說陛下知道如今的天下形勢嗎?”張冉像是在問芳兒,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如果陛下知道卻還是要這樣對百姓不管不顧,那這就必定是一個昏君了,推翻了也沒有什么可惜的。
“噓!別妄議陛下?!狈純鹤隽藗€噓聲的動作,緊張兮兮往四下看了看,見沒有人注意到她們這邊,她這才放下心來。
“陛下的事情我們管不著,我們只需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即可?!?p> 守好自己的本分嗎?張冉揚(yáng)唇一笑,心中卻是已經(jīng)有了一個堅定的念頭。
光明教。
“找到她了?”簡單樸素的木屋中,黑袍人端坐在主位上,接過手下遞過來的茶水抿了一口,放在桌面上。
來人是跟他一樣披著黑色外袍的人,不過臉上沒有覆面巾。
實(shí)際上,光明教雖然教派名字叫“光明”,可他們的制服是統(tǒng)一的黑色外袍。
“是的,季老說在觀光湖附近看到了,一開始是由于雇馬車的事情,他旁邊的姑娘跟車夫吵了起來。季老一開始還不確定是否就是他,后來他們又回來了,當(dāng)時馬元偷了他的荷包,季老近距離圍觀時確認(rèn)就是小公子無疑?!?p> 教主劉熙喝了一口茶水,漫不經(jīng)心問道:“馬元怎么樣了?”
“被小公子身邊的姑娘揍了兩下,小公子及時制止了,沒有大礙。”
“嗯?!焙谂廴藨?yīng)了一聲,心里盤算著是時候去會會馬元了。
張冉這些天一直在思考著同一個問題: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光明教明顯就是最大的一江水。
“皇甫祿?!备杏X直接喊名字太奇怪了,于是張冉連名帶姓喊他?!拔业纳矸菔翘O(jiān)嗎?”
張冉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男子服飾。因為是芳兒買的,所以跟皇甫祿的常服很像。
“你想起從前的事情了?”
“沒有,所以我問你啊?!?p> 皇甫祿默了默,道:“是的,陛下比較在意你,你跟陛下入宮的時間差不多,期間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總之陛下很關(guān)注你,他現(xiàn)在還在找你?!?p> “我跟陛下入宮的時間差不多?陛下不應(yīng)該是在皇宮里頭長大的嗎?”
“不是的,陛下從前是諸侯王的兒子,因為先帝英年早逝,膝下并沒有留下血脈,如今的陛下十二歲時才被定為皇位繼承人的。”
“原來如此?!睆埲叫闹杏蟹N怪異的感覺。
“你打算回宮了嗎?”
“再等等,我先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