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閃爍的老式燈泡將地下室罩上層老照片的色彩,地上還有未清干凈的玻璃碎片,在燈光下微微泛光,刺鼻的福爾馬林氣味惹人厭惡。
一排排標本的玻璃已經(jīng)泛了黃,十分老舊,與周圍格格不入的是生銹鐵架子上用嶄新玻璃罐小心裝起的胎兒標本,雙目空洞,蜷縮著幼小的身軀。
忽然,一道聲音打破了這恐怖的寧靜?!案鐐z好啊,六六六啊?!?p> 一個作十年前白領打扮的男子一拍中間的解刨床,伸出兩個手指,對面護士打扮的女子一看自己伸了五指,懊悔的也是一拍解刨床。
“真特么的,老娘又輸了!”她擺出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架勢,干了旁邊的那瓶福爾馬林。
二人身旁的桌子上,四個年紀性別各不相同的人正打麻將打的嗨皮,要是忽略這附近的背景,看起來就像是普通朋友聚會。
“王哥,你不知道嫂子技術不好得讓嗎?你這樣是找不著女朋友的。還想登記結(jié)婚,去你的吧?!币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小哥從麻將臺前下來,狠狠一錘王叔新的胸口。那小哥打扮的十分時尚,甚至手機都是蘋果x。
王叔新訕訕笑了聲,連忙哄被罰喝福爾馬林的護士小姐姐。
“我說王叔你這樣是找不著老婆的。”一個穿著嬌俏可愛,約莫十歲左右的小女孩笑道。
只見女子嗔怒的瞥了眼王叔新,洋洋自得的說。“看,還是我家萌萌向著我?!?p> 這一群鬼都是醫(yī)學院的老師,大體老師。
六人是生前受醫(yī)生大恩,捐獻遺體做大體老師的,而小姑娘則是這地下室里唯一一個意外死亡的嬰靈。
前文說過,大多數(shù)流產(chǎn)的胎兒本身在生死簿上就沒有姓名,地府也不會坑投胎的鬼魂投個死胎,而這個嬰靈本來應該長大成人,卻在九個月時被強行流產(chǎn),流下來發(fā)現(xiàn)她還活著,就直接活活溺死,賣給當時的醫(yī)科大。
幸好地府采取了補救措施,請六鬼幫忙照看,現(xiàn)在小蘿莉都十歲了,出落的越發(fā)可愛,嬰靈的怨氣也越來越少,很快就能投胎或者回地府了。
正當眾鬼快把標本室,解刨室玩出棋牌室的感覺時,鑰匙從鎖孔中轉(zhuǎn)動,門發(fā)出刺耳的尖叫后打開了。
“導師沒人性啊,這個點了還叫我來研究胎兒標本…萬一有鬼會嚇死人的…”冥璉膽戰(zhàn)心驚的抱怨著,拔下鑰匙后關上門,拿上筆記本等物開始死磕。
“為了畢業(yè),沖鴨!”雖說她害怕,但還是不斷的打氣。
正當她手腳發(fā)冷的翻開本子拿起筆時,忽然覺得后背一陣發(fā)涼。她一轉(zhuǎn)頭,七個鬼正直愣愣的注視著她。
只聽她一聲足以讓千山鳥飛絕的尖叫,便知道等冥玄來了會把她打成什么樣。
“鬼??!”
這個時候,護士小姐姐房晶連忙走上來,正準備說自己是不害人的好鬼,卻驚人發(fā)現(xiàn)對方身上的鬼氣比六人修煉十幾年的都重。
“我說妹子,你貌似也是鬼吧?是還不知道自己死了嗎?”
百鬼之中有鬼名驚靈,死的突然,所以不知道自己死了。
二人僵持之時,又是兩道鬼影從地下室的墻中穿出來,這正是心心念念怕被扣工資的崔玨與不是人的老板冥玄。
當崔玨看見冥璉被鬼嚇成慫包時,她是真心后悔不該收這個徒弟。
唉,冥璉怕是要被揍的第二天下不了床。
崔玨正尋思著,冥玄就已經(jīng)火冒三丈的上去準備抽人了,嚇的冥璉扔下本子拔腿就跑。
“師父救命!”
“師父救不了你。”崔玨無情無義的回答道。“我是個莫得感情的加班機器?!?p> 冥玄沒打算真揍閨女,追了兩步就停下來,一臉嚴肅的說道:“習不好好學,法術不好好練,你要你媽在九泉之下如何安息啊~”
“安息不了,不可能的,下輩子也不可能的,你還要跟我加班呢?!?p> 崔玨上去拍她肩膀。
“別給我提加班…我頭疼…”冥玄立馬扶住頭一臉虛弱。“我更年期來了,內(nèi)分泌紊亂…啊…我要退休去跳廣場舞~”
“你正常點,非要跳廣場舞就去找裴姨吧,裴姨說她跳的賊溜?!壁きI搖晃她。
“大妹子啊,鬼沒有內(nèi)分泌…話說你們來著干啥子???”
房晶見狀道。
“這里有個嬰靈纏上了一妹子,我來看看是啥情況?!贝瞢k云淡風輕的說道。
她感受到房晶身旁的嬰靈怨氣很足,氣息與丁詩雨身上的怨氣一樣。
房晶聞言便是一愣,隨后說道?!澳阏f小萌啊,她是看見那妹子跟弄死她的人有些關系,一時沒忍住,就上了她的身。有可能是她年紀太小,怨氣太多,控制不好才被當成惡靈?!?p> “我們都是自愿捐獻遺體的,死后駐守在這里打麻將。但她不是。她來的比我們晚,后來在小萌或鬼差描述中我才知道她是因為性別而死。
小萌家里人想要男孩,懷孕時認為她是男胎,一直到快生了醫(yī)生才不小心說漏嘴。他們就選擇了打胎,沒想到打了藥后生下來的小萌是活的,就把她按進水里活活溺死。不過,當時害死她的父母已經(jīng)在地獄受罰了,而她們村殺死無數(shù)女嬰女胎的閆婆子還沒有死。她想報仇,僅此而已?!?p> 崔玨聞言,忍不住長嘆一聲,隨即道?!懊米樱犝f過舉報有獎嗎?身為合法鬼民,若于凡間遇見惡人作惡可以先行阻止,并且上告給鬼差陰司。你們是不是沒了解好陰律?你們能不能多讀書?能不能多讀書?”
“知不知道陰律中有這條規(guī)定?有法律不知道利用?大學讀到哪里去了?”
眼見崔玨又要發(fā)飆,冥玄忙攔住了她。
“子玉你先消消氣,你自己先出去吃一頓夜宵,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p> 崔玨一聽吃就什么都忘了,當即準備討了工資出去吃飯。沒想到還沒等她向周扒皮要工資,朱爾旦便打電話通知她陸之道那邊又出事了。
她本以為陸之道是恢復記憶了要尋死覓活,沒想到居然是他資助的那大爺大媽聽護士聊天時說起王叔新這個名字,一打聽才發(fā)現(xiàn)兒子并非不孝而是早死。
這一來可還得了?王大爺哭的都昏厥過去兩次了,偏偏陸之道還是個不會勸人的,越勸事越大。這老人家本身就受傷了,再這么一哭,那不得涼涼。
說實話,與其不孝不回家看老人相比,她想二老一定更不愿意接受兒子早死的事實。
還沒等她做出補救措施,王叔新臉色就一變,登時揪住崔玨的衣領,雙目圓睜的質(zhì)問她。
“我父親怎么了!”
直到這時,崔玨才意識到眼前這個白領打扮的男鬼居然就是二老“不孝”的兒子。
大概是他聲音過大的原因,電話對面的朱爾旦也聽見了。身為什么不大就膽子大的小明同志,他登時趁護士不在,其他病人都睡了的功夫把這消息轉(zhuǎn)述給二位老人并且把手機給了二老。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手機便被王叔新奪了過去。
“爹,媽,你倆聽得到嗎?”他手臂上繃起了青筋,臉色慘白,雙手不住的發(fā)抖,淚水像不要錢的似的滾落。
地府特制的手機可以溝通陰陽,對面的人自然聽的到。
崔玨回過神來,連忙掛了電話后道。
“你冷靜點。你貿(mào)然給父母打電話會嚇到他們,你父親情緒不能太大波動?!?p> 半晌,他沉了沉說?!拔夷懿荒茉僖娝麄円幻??”
“陰陽相隔,你無法凝魂,只能托夢?!贝瞢k面無表情的拿出地府托夢辦的廣告來遞給他。
她平時收到的廣告單不少,像上次購房的,這次托夢的,其實還有青樓的…
話罷,男子一把奪過廣告單,一邊抹淚一邊往廣告單上寫的地址飄。
等等,他好像就是拿廣告單抹的淚!
托夢辦是地府最摳的部門,畢竟這是純公益活動。所以,就連宣傳單都是掉色的。他這么一抹,印的五顏六色的廣告單不把他臉染成鐘馗黃巢就……
兩個小時后,王叔新回來了,頂著個五顏六色的大花臉,哭兮兮的說道?!拔野謰屢娏宋艺J不出來了?!?p> 他蹲在地上號啕大哭。
“你這個樣子,確實親媽都認不出來?!蔽赫魈统鲆幻骁R子遞給他,他一照,登時沖向一旁的一瓶福爾馬林,看樣子是想用這個洗臉。
“大兄弟,洗手間就在地下室上面。你們口味挺獨特的啊,還用福爾馬林洗。”冥玄指指樓上說。
“妹砸,我們不能出去??!”他哭訴道。
崔玨一看他們身上并沒有怨氣或者禁制,當即將疑問的眼神投向他。
王叔新弱弱的說。“不是說非厲鬼不能離開尸體的原地嗎……”
“你特么看了幾本腦殘小說?學過法律沒?有沒有常識!現(xiàn)在,立刻,馬上,你給本判滾去看書!我?guī)Я四敲炊鄬脤W生,你們是最差的那一屆!”
崔玨職業(yè)病一犯,當即暴躁了起來,忍不住怒吼道。
“冷靜冷靜,這不是課堂……”冥玄忙拽住暴走的崔玨,力圖不讓其他人步她的后塵【被迫學習】
“子玉…咱萬事都要冷靜下來才能解決問題是不是?”
“王叔,你還沒洗干凈臉……”萌萌尷尬的扯了下嘴角,拽拽裙子從桌子上跳了下來。
聞言,王叔新忙沖上樓去洗臉,只是希望這個點沒人上廁所吧,不然會嚇死的。
樓上一聲尖叫之后,王叔新捏著一顆眼珠子,缺了半個腦袋的下來。他倒是洗干凈了臉,只是生前出車禍而死,不小心把眼珠子洗掉了,找眼珠子時給路過的一老一少碰見,老者下意識的一道符出去,就把他打回死相。
從內(nèi)心里怕道士的王叔新匆忙趕回來找女友安慰,沒想到老者少者已經(jīng)追了下來,甚至已經(jīng)準備撬鎖了。
崔玨下意識的開了門,二人因慣性踉蹌了一下,隨后站穩(wěn)。
“你個在我生死簿上下黃·片的小混蛋來這干什么?”崔玨橫眉怒目的質(zhì)問道。
“不分青紅皂白就打鬼,故意傷害罪,要是嚴重可以判刑!”崔玨繼續(xù)說道。
二人委屈兮兮,丁詩浩道?!拔覀冎皇窍雭韼兔Α?p> “幫你妹的忙!”冥玄見崔玨氣的七竅冒煙,直了直腰,昂首怒道。
只見丁詩浩連連點頭?!笆?,我這次來就是為了我家妹子。雨雨好了,但我看纏上她的小鬼還沒完全離開……”
此時,一旁乖巧坐著的萌系小蘿莉摸起一旁的一個玻璃瓶子就向他頭上招呼過去。
“小妹妹你干什么!”
……
半小時后,把人打了一頓的萌萌燦然一笑,揚起一個甜美天真的笑容?!皬埧陂]口的小鬼,未免有些欠抽?!?p> “作為補償,你得告訴我你的妹妹最近接觸的一個姓閆的婆子全名叫什么,是什么人。”
丁詩浩揉揉臉上的淤青道?!靶^(qū)樓下有個閆老太,村里被接來的,一直想把雨雨介紹給她娘家侄子去相親。而且那個人特別沒有素質(zhì)……”
未等她吐槽完,小姑娘便飛一樣的沖了出去。拿著養(yǎng)母房晶與自己的身份證,沖向地府罰惡司申請報復。
事后,據(jù)說閆婆子死的特別慘,死前看見生前害死的人在眼前亂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