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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地疏紅

第三十九章 我欲何求

邊地疏紅 太渭 2520 2019-03-07 06:43:38

  一輛軍綠色的2020型吉普車駛出C團,向民樂縣荒草灘鄉(xiāng)駛去。

  荒草灘鄉(xiāng)距民樂縣城十公里左右,那里有C團的一座訓練基地。每年夏秋兩季,部隊拉出去野外駐訓、演習,都在那個基地。

  演習結束,大部隊撤走之后,基地只留下一名軍官帶十幾個士兵,在那里守護場地,以待來年。

  吉普車在公路上飛馳。車內(nèi),C團政委林國華坐在副駕駛位置,政治處主任侯順和組織干事黃閏坐在后排。侯順在駕駛員后面,黃閏在林國華身后。

  林國華說:“侯主任,政治處負責全團軍官的管理教育、晉職休假等工作,你可要管好部屬、帶好隊伍啊,尤其是你政治處內(nèi)部人員,更要從嚴要求,不要有‘燈下黑’。”

  侯順的身子往前排座椅湊了湊,說:“是,政委,我沒有管好,我有責任。”

  “你們那個新聞干事陳默,是個刺頭兵,毛病有點多哦?!绷謬A說。

  侯順看看身邊坐著的黃閏,說:“嗯,是,有能力的人,往往都有毛病?!?p>  黃閏明白侯順看他的意思,就是讓他帶著耳朵聽,不要說話,聽完了就爛在肚子里,不能對外人說。

  “你的肚量還真夠大的?!绷謬A說,“如果我是政治處主任,我早就把他趕出機關了?!?p>  “年輕人嘛,哪個不犯點錯誤呢?”侯順說,“如果政委處在我的位置,你會和我一樣,仍然要用他?!?p>  “呵呵,怎么講?”林國華笑了。

  “你想想,他手里那枝筆,給咱們團添了多少榮譽。去年一年,整個A師新聞報道工作,C團占了半壁江山,那是誰的功勞?還不都是陳默這小子干的?!焙铐樥f。

  “侯主任是宰相肚子里能撐船吶。佩服,佩服?!绷謬A說。

  “哪里啊,政委,這還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如果你不同意,定要讓一個小干事下連隊,我當主任的,哪敢留下他?”侯順說。

  “我可向來不插手你們政治機關的事務哦?!绷謬A說,“其實呢,昨晚英雄連喝酒的事,陳默是被動受牽連,主要責任在朱勇剛。不過,為了教育軍官隊伍,只好唱一段黑臉包公,以儆效尤?!?p>  “昨晚的事,政委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侯順說,“我們怎么就沒有那個敏感性?”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林國華說,“我這個當政委的,整天如履薄冰,生怕工作沒做好,哪個地方出問題。一旦出問題,就是愧對官兵信任,有負組織重托?!?p>  “政委的作風值得我們學習啊。是你親自去連隊檢查的?”侯順說。

  “我在辦公室坐不住,就喜歡去基層連隊轉一轉,看一看,和戰(zhàn)士們聊一聊。這也是一種不打招呼的檢查。”林國華說。

  “這種工作方法好?!焙铐樥f。

  “我轉到英雄連的時候,準備找連部的通信員了解一些情況。結果一進連部,屋子里酒氣熏天?!?p>  “原來是這樣?!焙铐樥f,“軍官隊伍中存在的作風松散問題值得我們好好研究。對這種違反規(guī)定、不聽招呼的苗頭,要做到露頭就打,絕不姑息?!?p>  “好!要有這種防范意識和危機意識?!绷謬A說,“過一會兒,我們看看荒草灘訓練基地的這些兵,在遠離首長機關、缺少上級監(jiān)督的情況下,都在干些什么。”

  ……

  民樂縣城以西八公里處,是有名的西域故城庫拉市,漢唐時期這里都曾設有邊疆護衛(wèi)機構,定遠侯班超曾在這里駐守二十多年。

  如今作為庫拉地區(qū)行署所在地,庫拉市也是中國西出西域、聯(lián)接中亞的橋頭堡。

  從民樂縣城到庫拉市區(qū)有公交車,還是雙層的。在那個出租車極不發(fā)達的縣城,這種雙層公共汽車是最好的交通工具。

  陳默背著相機出了營區(qū),坐上一輛馬車慢慢騰騰趕到公交車站。等了半個小時,終于登上前往庫拉市的雙層公交車。

  陳默坐在兩層公交車的上層第一排,視野開闊。馬路上各類交通工具混雜,汽車、馬車、拖拉機,還有西域南部最常見的毛驢車。道路兩邊的田野、村鎮(zhèn)看得清清楚楚。

  陳默的腦子里一團糟,他還在胡思亂想。

  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惹得阿孜姑麗生氣,要不要向她道歉呢?

  自己昨晚也喝多了,阿孜姑麗怎么連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

  夏力提可以天天和阿孜姑麗在一起,他們有著同樣的習俗、語言,工作上又相互配合,彼此的了解肯定更多一些。而他陳默呢,不過是阿孜姑麗偶然認識的陌生人。

  或許阿孜姑麗只是把他當成普通的朋友而已,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自作多情罷了。

  看來,需要重新掂量一下,他與夏力提相比,誰在阿孜姑麗心目中地位更重要?

  下午兩點多,公交車到達庫拉市。陳默顧不上吃午飯,找到一家相機專營店。

  經(jīng)過檢查,相機機身并無大礙,但鏡頭必須換。一個同款的鏡頭1200元,是陳默兩個多月的工資。沒辦法,這個錢得他自己出,政治處是不可能報銷的。

  陳默咬咬牙,將攢了幾個月的薪水拿出來換了鏡頭,然后去沖洗店洗照片。

  沖洗店老板看了看相機,說是能不能洗出來還一定,需要去暗室操作,即便能洗出來,也要等到次日中午才能取照片。

  也就是說,明天,他還得再來一次庫拉市。

  心煩意亂,諸事不順,陳默又坐上雙層公交晃晃悠悠返回民樂縣。

  陳默沒有直接回C團,而是來到縣醫(yī)院。

  他站在街邊一棵梧桐樹下,隔著馬路,遠遠地看著醫(yī)院大門,他要等阿孜姑麗出來。

  他不知道,阿孜姑麗會不會在六點的時候從大門里走出來,他想碰碰運氣。

  他在心里盤算,只等半個小時,如果阿孜姑麗能出來,就說明老天有眼,讓他們繼續(xù)保持關系。如果沒有等到阿孜姑麗,就說明他們緣份要到頭了。

  陳默點了一根煙抽了起來。最近,他抽煙的頻率明顯增加。

  一陣冷風吹過,梧桐樹上掉下來一片樹葉,正好掉在陳默的帽檐上,隨即又滑落到地上。

  這個季節(jié),怎么還會有落葉?

  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我為什么站在這里?我在這里干什么?我是不是很傻?

  我是軍校畢業(yè)的軍官,我是野戰(zhàn)團的新聞干事,我的任務是采寫部隊的杰出人物和先進事跡?我為什么在街邊傻站著呢?

  我的理想是什么?是在部隊建功立業(yè)。近期目標是什么?是爭取軍隊優(yōu)秀新聞工作者獎。長期目標是什么?是了解部隊,熟悉寫作,將來當一名紀實作家,像魏巍那樣,寫出《誰是最可愛的人》。

  我最近的表現(xiàn)怎么樣?是不是頭腦發(fā)熱,自由散漫?侯主任已經(jīng)兩次提醒,為什么沒有意識到呢?

  昨天的這個時候,我在做什么?在訓練場。昨天我是什么身份?優(yōu)秀的新聞干事。只過了一天,我成了什么?受處分的新聞干事,被人拋棄的可憐蟲。

  傻子是不知道自己是傻子的。這幾個月來,如同夢游一般,同事們應該都看出來了,大家只是不說而已。

  該醒醒了!再這樣下去,可真的要出大問題了。

  陳默忽然有一種全身通透的舒暢感覺,像武林高手打通任督二脈,像禪定大師進入空靈世界。

  他覺得自己沒有必要站在這里,等一個與自己沒有多大關系的人。

  那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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