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了?!?p> 張一悄聲安慰胖子,給他鼓勁。
兩人不知道爬了多久,仿佛時間都是停滯的。
四周的黑霧越來越黑暗陰郁,血腥味也越來越濃烈,給人的感覺就像在血海中無休止的深潛,陷入到最深沉最壓抑的黑色噩夢中,在恐慌與迷茫中永遠(yuǎn)也走不出的迷宮。
雖然明知道這里不是原來的地球,是一個充滿奇異的世界。
但從那一眼到這黑霧,張一還是第一次經(jīng)歷這種奇異事件,很不習(xí)慣。
從被人看一眼差點死去,到現(xiàn)在的彌漫黑霧,到?jīng)鍪紊匣钗锇愕尿暄蜒鳌?p> 這些奇異事件,要么不見,要么一連串。
關(guān)鍵是它們一點也不友好,都是要命的。
但最要命的,是來到入口處,兩人卻發(fā)現(xiàn)這隱蔽的角門也關(guān)閉了。
銀白色的合金角門橫在眼前,電子鎖一閃一閃的亮著微紅色的熒光燈,把黑霧映出一小團艷紅,便如血球。
胖子面如土色,呆呆的看著封閉的角門。
“完了完了,真的出不去了,這是要關(guān)門打狗,一個不留么?”
久久的壓抑之下,他終于爆發(fā)了,吼了一聲,像頭三百多斤的野獸般沖上去拼命沖撞角門,但徒勞無功,角門紋絲不動。
胖子哭嚎不止。他很清楚,這東野博物館作為東野市最大的博物館,藏品之豐富,在整個夏聯(lián)系統(tǒng)都名列前茅,其中很多都是價值連城的重器。
因此,東野博物館的安保數(shù)量之多,安全設(shè)施之先進,都為北城之最,甚至超過了北城監(jiān)察司。
所以,這扇合金門雖然不比正門厚重,但同屬異種合金,強度極高,是普通人根本無法破壞的。一旦被鎖上,沒有對應(yīng)的權(quán)限,決計無法開啟。
“我不要死,我不能死在這,我還有家產(chǎn)要繼承……我很兇的,我不怕你們!”
看著指示燈下的權(quán)限解鎖區(qū),胖子連哭帶嚎,伸手顫顫巍巍去試。
腳下踩到了什么東西,胖子低頭看清楚后發(fā)出了更慘厲的嚎叫聲,軟綿綿的軟倒下去。
張一緊步趕上去,發(fā)現(xiàn)胖子腳下橫著的,赫然是一條白皙手臂!
一條連著手掌齊肘而斷的人類手臂,突兀出現(xiàn)在面前,這確實很驚悚,會讓人嚇破膽。
但張一卻沒受到多大的驚嚇。
這霧氣滿是血腥味,已經(jīng)說明有些恐怖的事正在其中發(fā)生。
見到些斷肢殘軀,不很正常,至于這么害怕?
不暈血,而是暈手。
一只斷手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張一搖搖頭,感慨于胖子的膽小,但當(dāng)他低頭仔細(xì)看的時候,卻同樣受到了巨大的驚嚇!
張一赫然發(fā)現(xiàn),這條胳膊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著,越來越短,越來越少!
剛第一眼看到的時候,還連著肘,可僅僅這幾個呼吸的時間,就腐蝕到腕部,只余下一只慘白手掌!
這就太詭異了。
恐怖莫名!
“啊……”
張一瞪大眼睛,驚呼出聲。
更令他感到驚駭?shù)氖?,這只右手光潔修長,似曾相識!
確切的說,就在30分鐘之前,張一還見過……
那一眼差點殺死我的年輕人,他也有著這樣一只光潔如玉的右手!
而且同款的銀色指環(huán)終端,也同樣套在這只右手的中指上,正妖異的流淌著異樣的金屬光澤。
巧合?
這絕對不是巧合!
在看到這只手之前,張一一直認(rèn)定,1號大廳這些詭異,恐怕都是那個年輕人一手制造。
他是個恐怖的奇異,也是邪惡的幕后黑手。
但是現(xiàn)在,事情顯然并非如此簡單。他人并不在幕后,他的手也不黑,就擺在這里。
他人呢?
或者說,他身體其他的部位都去了哪里?
這樣一個強大的奇異,在這場恐怖事件中,竟然只是一個犧牲者?
細(xì)思極恐!
而眼前的恐怖還不止于此。
在這手腕的參差斷口處,有細(xì)密紅色活物蠕動著。
張一不敢看,但又實在忍不住,便蹲下身仔細(xì)去看。
看清楚后,愈發(fā)毛骨悚然,身上雞皮疙瘩都簇起來了。
那些紅色蠕動,竟然是無數(shù)細(xì)如發(fā)絲一指多長的怪異蟲豸!
糾纏團抱,扭曲翻滾,吞噬撕咬,讓人看一眼,都會犯密集恐懼癥。
斷臂不是被腐蝕,而是它們正沿著創(chuàng)口不斷的吞噬那些血液筋肉骨骼。
或許年輕人這只手泛著白玉般的光澤,也真如白玉一般的緊實堅硬,太有嚼勁了。于是這些蟲豸吞噬速度減緩了些,遠(yuǎn)比不得吞吃胳膊時候那般迅猛。
但沙沙的啃噬聲,依舊細(xì)密如魔鬼腳步的臨近。
僅剩下一只手的奇異者,只能算是個奇異死者了吧?
雖然確認(rèn)如此,但張一還是忐忑不安。
我只是覺得他該死,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死了。
張一咧了咧嘴,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不知道現(xiàn)在是該高興還是驚惶。
前世有種神奇說法叫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身處這個奇異世界,張一已經(jīng)相信這句話。
但念念不忘,真能得到回響的,也必然是強大的奇異者才行,比如這個年輕人。
凡人的念念不忘,只會給自己帶來心結(jié),帶來抑郁,帶來痛苦。
可眼前卻真的回響了……
這家伙真的死了,這回響,來得也太快太及時了,時間才僅過去半個小時而已。
搖搖頭,張一不認(rèn)為這是自己念念不忘詛咒的結(jié)果。
只是湊巧而已。
轉(zhuǎn)而又產(chǎn)生疑問——
他的手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張一呆望著這只手,突然產(chǎn)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測——
難道他也是想從這道角門離開?
在冒出這樣的想法后,張一的心臟跳動加速,腦子沸騰不止,只是稍一猶豫,便做出了決定。
帶上工作手套,小心翼翼避開斷口密密麻麻蠕動的血蟲,拈起這只精美如玉雕也沉重如玉雕般的右手。
要不是手上觸感柔軟,張一會以為這真是個玉雕,是個逼真的惡作劇。
抑制住強烈的不適感,張一分出這右手的大拇指,對準(zhǔn)了電子鎖的指紋區(qū)按了下去。
沒有反應(yīng)。
操控臺指示燈的燈光如紅色眼眸,和著張一的砰砰心跳一閃一閃,仿佛在嘲弄張一這個想法的離譜。
張一沉住氣,不為所動,分出食指,又按了上去。
然后,這扇門也依舊沉默,不為所動。
一瞬間,張一心跳幾乎停滯。周圍死一般的寂靜,只有手掌斷面?zhèn)鱽砑?xì)密的沙沙聲纏繞耳邊,索命一樣。
對于正常人來說,有效權(quán)限指紋,采樣都來自大拇指或食指。
豎中指,在這個世界,同樣是一種失禮的舉動。
除了缺失手指的殘疾人,似乎沒人會把中指設(shè)置為權(quán)限指紋接口,也沒人會別扭到使用無名指或者尾指。
顯然那個年輕人并不是殘疾,他十指健全。
所以,盡管沒有報太大的希望,但這一刻,張一依然陷入到無法自拔的失望當(dāng)中。
徹底的變成了絕望。
“真是該死!”
“難道真的要困在這里等死?”
黑霧的陰冷,隱藏的恐怖,讓張一身上血液都似乎凝固。
然而這還比不上心中的冰冷。
“我還得試試?!?p> “我還不想死?!?p> 就如直面年輕人那一眼,張一有著同樣的不甘心,狠狠將這只手的中指按了上去。
來都來了,
姑且再試試,
反正,也不會有更壞的結(jié)果。
本是抱著這種半絕望的心態(tài),
結(jié)果,在中指印上去的瞬間……
“滴……”
天籟一般的電子解鎖音卻在張一耳旁響起。
銀白色的合金角門,嗡的一聲,顫動滑開。
雪白的陽光一涌而入,黑色霧氣活物般向后翻滾退縮,隱約有嘶嘶吱吱叫聲。
一瞬間張一看不清任何東西,受到強烈刺激,眼淚都流出來了。
或許因為驚喜來得太突然,這瞬間腦子也一片空白。
發(fā)了會呆,才如夢方醒,張一慌忙將這只手嫌棄的丟掉,彎腰奮力去拖胖子。
角門外是個面積只有幾十平米的袖珍花園。
或許是這扇角門平日很少開放的緣故,小花園也呈半封閉狀態(tài),中間不到一米寬的甬道青磚凹凸失修,本為數(shù)不多的花木少經(jīng)修剪,枝葉凌亂。
將胖子丟在凹凸不平生著青苔的大理石階上,他還沒醒過來,看樣子真是嚇的不輕。
張一精疲力盡的蹲下,一手撐地,一手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呼,
呼,
這死胖子,真的是太笨重了。
自己這身體,也實在是太弱了。
遠(yuǎn)處大街傳來車水馬龍的嘈雜。
近處繞館有一條溪流潺潺,上有竹葉簌簌而落。
春夏之交的風(fēng)有些燥,有些干,但此刻拂在身上,帶著草木芬芳的氣息,很有生氣,很是溫暖。
空氣很清新,重見天日的感覺很好。
能活下來的感覺更好。
張一驚魂乍定,終于露出笑容,融在灑落的炫目陽光里,有著同樣的暖意。
但面容隨即漸漸凝住,笑容漸漸消失。張一撓了撓頭,露出迷茫跟困惑來。
似乎忘記了什么事情……
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
張一皺著眉頭,當(dāng)目光掃過角門,掃過那門縫探頭探腦的黑色濃霧,張一突然醒悟。
是權(quán)限……
或者說,是年輕人那根中指所擁有的權(quán)限!
這,不正是我夢寐以求的權(quán)限嗎?
不管你們是什么東西,都不能吃掉我的權(quán)限!
驟然醒悟過來,張一霍的站起身,踉蹌著沖了回去。
在光與暗的交界處,白色的陽光與黑色的霧氣爭斗著,摩擦著,發(fā)出嗤嗤的細(xì)聲,翻卷涌動如浪潮。
角門內(nèi),黑色霧氣中,那只手,已經(jīng)被紅色細(xì)蟲吞噬到只剩下幾根殘指。
食指無名指只剩下指尖,中指還有大半根。
當(dāng)張一走近,那半截指頭正被霧氣翻卷滑落下臺階,指根戳在地板上,指尖朝上,怪異的沖著張一豎起一個大大的中指。
仿佛,
充滿了,
荒謬的怨恨,
和奇異的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