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禁地
千世流觴,萬世風(fēng)云,幾番流年滄桑催夢醒,暗淡了浮華綺璨。
在這禁地之中度日如年,早就讓人弄不清外面的世界究竟是個什么光景了,而這世間的一切,似乎都與看不見世事浮沉的她們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丑奴只有憑著孩子的樣貌來判斷,她們在這禁地之中的日子,大概已有好幾年。
月光透過墻上的洞口,在石室內(nèi)投射出樹葉斑駁的影子,似魑魅魍魎正張牙五爪的擺出各種丑態(tài)。
外面不知是貓頭鷹還是其他鳥類的聲音時而響起,在這寂靜的偏僻之地顯得異常的空曠和陰森。
一個瘦小的身影蹲坐在角落里,腦袋不時的一點一點的,懷中抱著一個圓盤形的黑色油亮物,仔細(xì)一看,那竟是一條有孩童大腿粗的烏蛇。
那烏蛇大半個身子蜷在地上,它的頭正懶懶的搭在孩子瘦弱的臂彎上。
不遠(yuǎn)處,一個骨瘦如柴,披頭散發(fā)的女人不時的轉(zhuǎn)頭看著這一幕。
丑奴慈愛的看了一眼孩子,她自小在深山長大,爺爺便教會了她如何與動物溝通,那里鮮少有人經(jīng)過,山里的花鳥獸便都是她的朋友。
這禁地偏僻,雖與山林相隔,卻也距離不遠(yuǎn),所以毒蛇野獸便也會時常光顧。
這孩子似乎天生就與這些山中之靈親近,它們都很喜歡她,甚至?xí)r常銜著一些帶著果子的枝丫進(jìn)來。
“小草?”
丑奴啞著嗓子試探的喊了一聲,該是時候吃東西了,小草若是還不醒過來,等會兒又該吃冷飯了,雖然飯菜本身就不熱,但多少軟和一些。
王妃過世的時候沒來得及給孩子取名字,丑奴想到曾聽爺爺說,孩子的名字取得貧賤一些更好養(yǎng)大,如她自己的名字便是這般。
于是就叫她小草,在她的意識中,“小草”的生命力非常頑強(qiáng)。
小草悠悠醒來,小手半握成拳揉了揉迷糊的眼眶,伸了伸四肢,才輕輕的拍了拍烏蛇的頭,烏蛇便乖巧的悠悠爬上墻,從洞口鉆了出去。
在石室的幾年,丑奴早就想明白了,這一切都是那皇帝和祭師設(shè)計的陰謀,可誰又能想到,王爺用生命幫助兄長守護(hù)江山,卻遭來這般謀害。
那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從一個肚子里爬出來的至親骨肉??!
這權(quán)利,當(dāng)真勝過世間一切嗎?
日子就這么重復(fù)的過著,野獸的呼吸聲蓋過咕咕的蟲鳴聲,卻起到一定的催眠效果,小草小小的頭顱靠在丑奴溫暖的懷抱中,清淺的呼吸著。
次日,金烏從東邊緩緩升起,就在她們以為要繼續(xù)重復(fù)一天的光陰時,石門卻毫無預(yù)兆的被打開了。
是的,終于打開了……
懷中的小草突然被驚醒,睜開了迷蒙的雙眼,可是外面的光線實在太強(qiáng),晃得丑奴和小草的眼睛一陣刺痛,什么也看不清,兩人便趕緊躲到了陰暗處,閉上了眼睛。
這道石門自從六年前關(guān)上以后就沒有再打開過,即便丑奴經(jīng)常用墻角木桶接來的雨水沖洗著里面的小間,但這數(shù)月不見雨,里面的空氣著實不怎么好聞。
只是習(xí)慣了這環(huán)境的兩人似乎并沒有察覺到。
以往,就算是送東西,也是通過石門下方的一個鐵門板進(jìn)出。
丑奴清楚的記得,還不會走路的小草因為吃喝拉撒很容易弄臟衣服,但只要她向外喊叫,外邊的人還會送幾套干凈的衣物過來。
她只需要將臟衣服再從洞口送出去就可以了,當(dāng)然,那些被送出去的衣服是不會有人清理的,因為她再也沒有看到過它們的影子。
可是自從小草會走路以后,他們只在秋冬各送了一身衣服。
那送來的衣物也從最開始半新的變成后來全舊的,而最后的那套全舊的衣服則從兩年前一直穿到了現(xiàn)在。
丑奴時常很疑惑這些衣物的來源。
皇宮中小主子們的衣服大多在來不及穿時就已經(jīng)小了,好些也只穿一兩次就丟掉了,那這些送給小草的舊衣便不可能是王子公主們穿過的那部分。
這樣的衣物大概也只有農(nóng)間窮苦人家才會看見的。
起初,丑奴還會因此為小草委屈掉了不少眼淚,后來也就漸漸放開了,有總比沒有強(qiáng)吧。
那些個心思歹毒的,怕也只是為了羞辱王爺以求變態(tài)的心理得到些許慰藉罷了。
幸好屋內(nèi)備好的水還可時不時的給自己和小草擦洗身子。
這里的夏季并不會有多高的溫度,他們就穿著里衣尚可度過,而在冬季過冷的氣候里,他們幾乎就只能整日在破舊的被子里呆著了,缺乏鍛煉和營養(yǎng)的身體也因此變得腐朽不堪。
可小草再是不長身體,衣服也無法再穿得上身,所以到處都是被撐破的口子,捉襟見肘。
驚訝的是,孩子幾乎沒有生過病,就算有些許不舒服,睡一覺竟也就好了。
她就要差一點,不過拖兩天也就沒事了,丑奴覺得,這也許是小草去世的娘在天上保佑她們吧!
“把她們帶出去”。
一個著黑色綢服,頭戴黑色官帽的中年男人看著石室內(nèi)的二人,打斷了丑奴的思緒,他捂住鼻子聲音甕聲甕氣的。
“是王爺,回來了嗎?”
丑奴瞇著的眼中閃爍著期冀的光芒,卻又隱隱帶著擔(dān)憂,除了這個原因,丑奴想不到是為什么要放她們出去。
她像只保護(hù)幼雛的母雞擋在小草前面,警惕的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幾人。
“出去你就知道了”。
黑衣男子顯得很不耐煩。
丑奴抱著一臉茫然的小草警惕的跟在幾人身后,瞇著眼睛用洗得不辨顏色的袖子擋在頭上遮住陽光,把小草的頭輕輕的押在胸前。
兩刻鐘后,他們來到一間上好的屋子門口,里面好幾個侍女正站在一旁。
“給她們洗干凈點,再換上那身衣服,不要錯過了時辰?!?p> 黑衣人指著桌上的衣物,退開幾步,顯然不想和丑奴二人靠得太近。
“進(jìn)去吧,只是洗個澡,換身衣服而已”。
一個好脾性的侍女溫聲提醒。
丑奴有點不太相信,再次問道:“是王爺回來了嗎?”
“難道你們準(zhǔn)備就以這副模樣見王爺?”
黑衣人明顯耐心告罄,很是不悅。
丑奴楞了一下,也不管他高不高興,蹲下身子摟著小草的雙肩,激動得語無倫次,最后才鎮(zhèn)定的一字一句道:
“小草,王爺,回來了,你爹爹,回來了”。
丑奴再低頭看著此時二人的模樣,似悲似喜的皺眉道:
“對,對,我們要洗干凈,換身衣服,小草,還沒有,還沒有見過爹爹呢?!闭f完便拉著小草進(jìn)了屋。
小草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多人,從出生到現(xiàn)在,她只見過丑奴,甚至連自己長什么樣子都不得而知。
她只能一直僵著身子,蒼白瘦小的雙手緊緊的抓住木桶邊緣,任侍女給她搓澡,洗頭。
這水是熱的,是她從未感受過的溫暖舒服,可是她卻有種窒息般的難受。
小小的身子被侍女不分輕重的力度擦出一道道紅痕,可她一聲也未哼過,只是時不時的抖縮一下,抓住木桶邊緣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顯得青白。
木桶里的水很快就污濁了,侍女又給換了一次,小草因為身體小還好一些,丑奴硬是換了兩次水才洗干凈。
看著自己身上洗下來的顏色,丑奴很不好意思,如果仔細(xì)看的話,就可以發(fā)現(xiàn),她臉上沒有被燒傷的皮膚已經(jīng)泛起了微微的粉紅色。
從來沒有被人服侍過,丑奴顯得很不自在,她想要自己打理的心思也被幾名侍女裝作未聞直接忽視了。
她如今的體力也擰不過她們,也只有任人揉捏。
她不知道那些被人服侍洗浴的王孫貴族會不會感覺愜意,她只知道自己的感覺,真的,非常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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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濁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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