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沙谷中，無數(shù)士卒手握鐵錘，將一塊一塊石頭鑿下，如今，兩側已是光禿禿的一片。
“上位，磐沙谷中的石頭已經全部鏟出?！?p> “好，劉虎，在此安置諸葛連弩，然后在此設伏?！?p> 劉虎卻是一臉疑惑不解，道：“可這磐沙谷并不是回蘇州的必經之路，在此設伏，官軍會來嗎？”
齊杉剛欲說話，陳勃便搶先說道：“你只管設伏便是，上位自會將官軍引來?！?p> “好了，陳勃，帶上十八門虎蹲炮，咱們去嚇嚇洪修文那個狗官?！?p> “得令。”
大軍一路行進，所見所聞皆是讓人驚愕不已。
就比如，在大軍走過的地方，明明有村舍，其中卻是一個人也沒有。田地間，也都是枯黃的雜草。大片的田地被拋荒。
在這個時代，素來對土地看的格外重的中國老百姓，是什么逼迫他們放棄自己的田地，去尋找那暗淡無光的希望？去踏上那渺茫的征途？
朱由檢，你看的見這些嗎？你聽得到這些人的哭嚎嗎？你聽不到，你看不到，你能看到的只是朝堂袞袞諸公虛偽的嘴臉，你看的只會是一個風雨飄搖的大明帝國，所以，你終究不能力挽狂瀾，你終究不能做一個中興之主。你無法分辨究竟誰是你的敵人，誰又是你的朋友。
他們卑微，他們就像這田地間的雜草一樣不起眼，但是，當他們聚攏在一起，只需要一個渺小的火苗，高高在上的皇權，將在這道火焰中化為灰燼。
要奪了這個天下的不是李自成，而是你朱由檢自己放棄了這個天下。
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這便是你最終在煤山吊死的原因。
大明崇禎七年十月初十，這是何勇攻打吳縣的第三天，何勇這一天沒有選擇攻城。
接連兩天的失利讓整個士氣低迷到了極點。何勇也沒有最初剛出蘇州城那樣的意氣風發(fā)，信誓旦旦。
而這天下午，齊杉最終來到了蘇州城下。遙望著遠處的蘇州城，的確稱得上易守難攻。
蘇州城一共有八個城門，每個門的城墻都極其堅固，兩百多年前，張士誠為了抵御朱元璋，用大條石混合糯米砌成了這些城墻。朱元璋耗時八個月，才最終攻下蘇州城。盡管歷經兩百多年的風吹雨打，這蘇州城的防御依舊堅固無比。
所幸，這次攻打蘇州城，只不過是逼何勇所部回防而已，并非真正的攻打蘇州城。
“上位，營地已經扎好?！标惒獙τ邶R杉這道命令頗為不解。其原因便是在齊杉的要求下，整整扎了一萬人的營盤。
“好，今晚，夜轟蘇州城。”
而在蘇州府衙內，已經慌作一片。如今的蘇州城滿打滿算的防守兵力不過七八百人。
之前的蘇州捕快趙通，如今已是蘇州府衙的典吏，雖說依舊是一個不入流的官職，但所謂宰相門前七品官，這趙通跟在洪修文后面，自然不能和一般人相提并論。
“賊寇有多少人？”洪修文端著茶碗，佯裝鎮(zhèn)定。
趙通咽了咽唾沫，道：“啟稟大人，看賊寇扎營盤的人數(shù)，大約有上萬人?！?p> 頓時，趙通便聽到茶碗掉在地上的聲音，趙通忙抬頭去看，洪修文臉色蒼白，嘴巴微張著。
“大人？”趙通試探著喊道。
洪修文這才清醒過來，道：“上萬人，確定嗎？”
“大人，賊寇的營盤距離蘇州城并不遠，登上城頭清晰可見。而且，卑職派人刺探過賊寇的營帳，賊寇伙房的灶數(shù)也是萬人?！?p> “這何勇是干什么吃的？”洪修文越想越氣憤，“上萬的賊寇圍攻蘇州城都不知道？”
“大人，如今還不是責怪衛(wèi)指揮使的時候，還是要想退敵之策呀！”
“怎么辦?怎么辦？”洪修文雙手背在后面，在屋中不斷踱步，顯得六神無主。
趙通拱手道：“大人，為今之計，唯有請衛(wèi)指揮使大人趕快班師回防。”
“對，對，對!”洪修文不住地點頭，道：“何勇有五千兵馬，只要他趕回來，就算擊退不了賊寇，也足可以守住蘇州城?！?p> “趙通，我馬上修書一封，你立即派人交給何勇。”
“得令?！?p> ……
花滿樓內，也是人心惶惶。
如今，賊寇攻打蘇州城的消息早已經在蘇州城內傳遍了，有頭有臉的人物，風流才子早就嚇得屁滾尿流，收拾包袱，打算暫且到其他地方避一避。
而洪修文自從得到賊寇要攻打蘇州城的消息，當即就安排人將洪文成送了出去。
而他自己，若不是身負蘇州知府的官位，早就想一走了之了。洪修文看的很明白，如果他這個知府一走了之，是逃不掉的，到時，不管是朝廷還是賊寇，都不會放過自己。
而開城投降，洪修文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但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積攢的家當都要交給那些賊寇，而自己還不一定有活命的機會，洪修文就將這個念頭熄滅了。
洪修文深知自己在蘇州城內的做的那些事，早夠被砍八百次了，落到那些賊寇手里還能有好？不殺了自己，這些賊寇怎么招兵買馬，擴大勢力？
“紅姐姐，你在想什么？”云兮站在一旁，看見紅嫣出神，不由地問道。云兮是楊媽媽安排在紅嫣身邊的丫頭，整個花滿樓，能有此待遇的不過寥寥數(shù)人。
“沒什么?！奔t嫣笑著敷衍道。
“還說沒什么？剛才想的那么入神，我叫了幾聲，都沒有答應?！痹瀑饩锲鹦∽?，略有些不滿的說道。若是一般的丫鬟自然是沒資格這么說話的，然而，二人名為主仆，實為姐妹。
在這個紅塵是非之地，每日強裝笑臉，說實話，紅嫣早就厭倦了這樣的日子。但迫于生計，又不得不如此，盡管她如今正風光，但紅嫣也知道這個時光何其短暫，等到自己年老色衰，甚至連一個婢女也不如，被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富商買回去做妾，而這還是一個較好的歸宿。
故而，在這個地方，能有一個知心人著實不易，紅嫣也從未將云兮視為仆人。
“這賊寇來了，咱們這花滿樓的生意卻是差了不少?！边@往日爆滿的花滿樓，而如今，除了自己這些人，那些文人雅士是半個也見不著。紅嫣看著這冷清的花滿樓，岔開話題道。
“哎，紅姐姐，我聽說這次來攻打賊寇的首領是齊杉?！?p> “你是怎么知道的？”紅嫣笑道，顯然有些不敢相信。
“紅姐姐，上次我看見賣水果的紀大叔來咱們花滿樓，找楊媽媽，拿出來幾百兩銀子交給楊媽媽?！?p> “我聽他們說，齊杉如今做了義軍的頭領?！?p> 紅嫣道：“就算齊杉做了頭領，這城外的也未必是他呀！”
“紅姐姐，這蘇州城承平日久，這平日里哪來賊寇，如今突然冒出一股賊寇，不是吳縣的，又是哪里的？”
云兮接著說道：“我聽那些從吳縣來的人說，這吳縣百姓如今過的日子可是有盼頭。有好多難民都偷偷跑到吳縣呢！”
紅嫣聽到這里，笑著說道：“齊杉，你我還不知道嗎？以前在咱們花滿樓的時候，也不過就是一介端茶送水的小廝，哪有這樣的本事？”
“紅姐姐，話可不能這樣說，所謂‘英雄不問出處’，這大明太祖皇帝出身也不過是……”
“慎言?！奔t嫣當即攔住云兮的話頭。
云兮經過紅嫣提醒，當即醒悟過來，小聲道：“我的意思是齊杉未必不能做到?！?p> 紅嫣道：“這又和咱們花滿樓有什么關系？如今官軍勢大，稍有不慎，還可能牽連到咱們花滿樓?！?p> “紅姐姐，若是這義軍真的打下蘇州城呢？咱們花滿樓可也算是出了一個有名的人物了?！?p> “那些文人，不整天說著懷才不遇，皇帝不能識才嘛？依我看哪，這些文人也不過如此?！?p> 云兮頗為不滿的說道：“聽說賊寇要攻打蘇州城，一個個嚇得落荒而逃，這平日里，在這花滿樓，許下的豪言壯語、海誓山盟，全然拋諸腦后了?！?p> 紅嫣不由地凄苦一笑。
這時，楊春花走來，嘆了一口氣，道：“這些文人，又有幾個心懷天下蒼生，若真的心懷天下，又怎會到咱們這花滿樓尋歡作樂？咱們不過是他們眼中的一介玩物罷了，平日里哄哄就算了，涉及自身生死，誰會在乎咱們？”
“仗義多是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這天下的寒門士子，一朝顯貴，不照樣拋棄糟糠？咱們這些人還比不上人家明媒正娶的妻子?！?p> 楊春花對于這些看的格外通透，多年風塵場所的歷練，對于這些倒是習以為常了。
紅嫣看到楊媽媽坐了下來，問道：“楊媽媽，這齊杉真的做了義軍的頭領？”
而云兮也識趣的去門外看了一圈，然后將門帶上，楊春花見紅嫣問到這一點，也就沒有隱瞞，點了點頭。
紅嫣臉上似有震驚之中夾雜一股復雜之色，昔日端水掃地的小廝如今也算是與眾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