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悅拖著一身疲憊回到家已是下午五點,躺在沙發(fā)上愣了半天神,腦海里不自覺又想起今日火車站口那一幕。
到底是自己想多了,還是陸江沅的話本身就有歧義?
她不敢深想。
五年了。
從初識的不過如此到動心的死纏爛打,從厚臉皮的追在他身后跑到被他一遍遍拒絕的心傷,梁悅不明白自己到底要到什么時候才會放棄他,才會徹底放棄非他不可這個念頭。
心頭煩悶焦躁,就連吃晚飯都沒了胃口。
耳邊熟悉的鈴聲響了停,停了又響。
梁悅遮住視線的手臂微微發(fā)酸,就像她此刻的心境一般,酸澀無奈又無法控制。
“外婆,嗯,我已經(jīng)到了。好,明天我就回去看他們……”一個電話持續(xù)不到兩分鐘,梁悅卻覺得自己用了半生的力氣。
外婆的心思她多少能猜到一些,無非就是想讓自己與梁明宏一家和睦相處。
可是……
這又怎么可能呢?
她一個人獨立慣了,如果突然要和不熟悉的人住在一起只會覺得別扭,還不如獨居來的自在。
外婆的語速很慢,又是嘮嘮叨叨,“到了家就好。你照顧好自己就行,外婆這邊不需要你掛念。對了,今天小江還特意來跟我道別了,他說他這邊的調(diào)研工作已經(jīng)完成,回去做準備工作。你們應該是火車上遇到了吧?”
“嗯?!绷簮傆行┬牟辉谘?。
“外婆是過來人,你也老大不小了,該談個男朋友了。那孩子我看挺好,人長得清清爽爽的……”梁悅撫額,靜靜地聽那邊絮叨。
只是卻沒聽進去多少,過了一會兒,那邊應該是感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語速突然快了起來,“我與他說了,讓她找你拿我做的小吃……”
唉,梁悅輕嘆,外婆呀,你怎么對只見了一面的人比我這個親孫女還好。
胳膊肘往外拐的老人家。
梁悅睜著眼,看著頭頂?shù)奶旎ò澹渡瘛?p> 耳邊輕輕的話語,眼前那些過去的時光漸漸回放,似水的年華一點點浮現(xiàn)在眼前。
她第一次見陸江沅是什么樣子呢?
嗯,冷然淡漠,不近人情。
那是臨市城西的傍晚,眼看著夕陽就要落山了,唯獨剩了半個圓斜斜地掛在山頭,撒了半邊天的紅霞。
那天中考成績剛出,幾家歡喜幾家愁。
但畢竟是畢業(yè)了。
班長征求了全班同學的意見,在學校外面的餐廳訂了位子,打算辦一個畢業(yè)晚會,大家聚在一起歡樂一番。
也許是面臨即將分離的不舍,也許是對未來高中生活的熱切向往。
那一晚大家玩得很嗨,就連以前幾乎沒怎么說過幾句話的同學,那個時候也都像認識了很多年的老友一般,逐個敬酒,滿嘴跑火車地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笑話,嘴角眉梢都是放肆的大笑。
總之,這個年歲難得一次的無拘無束,誰都沒有拘謹,放開了玩。
老班被班里幾個調(diào)皮的男生輪著敬酒,原本他是顧及這些孩子正在長身體不宜喝太多的酒,勒令他們意思意思就行了。
誰知真正喝上的時候,哪里還管那么多。當他的學生一個一個挨個敬他酒時,他都來者不拒,愣是在學生的起哄聲中,杯杯見底。
最后只能大著舌頭,笑著與每一個敬酒的學生笑鬧。臉頰被酒氣熏的泛紅,連說話都有些困難,可眼底的笑意不曾減過分毫。
“同學們,你們不要以為初中畢業(yè)就真的解放了,我告訴你們,你們的路還長著呢……”就連喝醉了酒也不訓誡自己的學生。
梁悅不由輕笑,抬眼看臺上拿著話筒自嗨的齊敏,小虎隊的那首《一路順風》,前前后后被她唱了不下五遍,永遠不在調(diào)上。可她自己卻不知,還越唱越嗨,偏偏還有人給她捧場。
聽說他們這屆學生是老班這些年來帶的所有班級中,最聽話也是考得最好的一屆。所以一向不茍言笑的老班也難得縱容自己的學生如此調(diào)侃自己。
齊敏平日里在班上橫行霸道慣了,班里幾乎沒有與她不熟的人。班里那幾名男生鬧玩了老師,又逐個來敬她酒,揚言今天不把齊老大喝趴下,誰都別走。
梁悅哭笑不得,偏生齊敏這妞不服軟,在眾人面前夸下海口,“好啊,趁著今天,咱們不醉不歸?!?p> 可真正到了真刀實槍上場的時候,丫的喝不到三杯就開始臉紅,四杯就支支吾吾地說胡話了。
三五個同學湊在一桌,看著桌上齊敏沒喝完剩的幾杯啤酒,男生們把主意打到了梁悅身上,“學霸,這還有四杯,咱們齊老大倒下了,你是她的鐵姐妹,你得幫她喝完?!?p> 鐵姐妹?
“是啊,咱們還沒和學霸碰過杯呢?學霸不會不賞臉吧?”
梁悅平日里聽聽這話全當玩笑話,只是今日難得大家那么嗨,她也不想服了大家的好意況且那喝酒的酒杯也就拳頭那么大點,一瓶酒倒成八杯,齊敏竟只喝了一半,她倒是真沒想都齊敏的酒量會那么差。
還千杯不醉,這妞也就吹牛的本事大。
聽著周圍的笑鬧起哄聲,梁悅二話沒說,“好啊,那我喝一杯,你們可得喝兩杯。”要拼酒誰還不會。
“好說啊?!?p> 梁悅端起桌上的酒杯咕嚕咕嚕,沒一會兒全喝下去了。
“原來學霸才是神藏不露的那個……”男生的笑鬧聲中,梁悅笑得歡暢。
做學霸時間長了,梁悅都快忘了自己以前也是愛玩的人。瀟灑地又讓人開了一瓶,“趙晨東,咱們玩?zhèn)€游戲,輸?shù)娜舜龝阂湍銈凖R老大回去,還得把酒喝了,怎么樣?”
趙晨東是她們班班長,平日也是愛玩的人,聽了這話立馬應道,“好啊……”
可是那天梁悅手氣賊不好,連連輸,酒倒是沒喝多少,就是送齊敏回去的差事最后還是落到自己頭上了。
“學霸,酒我?guī)湍愫攘?,老大就麻煩你幫忙送回去了?!壁w晨東那家伙明明說自己玩游戲很慫,沒想到都是裝出來的。
“你使詐?!?p> “兵不厭詐?!?p> “……”
那時候她酒量還沒那么好,能喝那么多,完全是為了齊敏,也想讓大家玩的開心一點。
可以說那晚是她從小到大為數(shù)不多的一次沾酒。卻沒想到,往后的年歲,酒卻成了她為數(shù)不多的嗜好。
回去的時候,老班擔心她們,特意讓班長送她們兩人回家。
梁悅想也沒想連連拒絕。
到車上梁悅才知齊敏這妞竟是裝醉。
“我如果不醉,你哪來酒神的稱號啊?!?p> 她說的是今晚她咕咕,一口氣喝完五杯啤酒,臉不紅,氣不喘,那些愛鬧的男生給她的稱號。
梁悅撐著額頭,哼笑兩聲,“沒想到咱們齊老大還挺仗義啊?!闭f著上下其手,撓得某人連連求饒。
“姑奶奶,我錯了,你別撓我,我怕癢。哈哈哈……啊……我錯了?!?p> “下次還敢不敢?”梁悅睜著眼,怒瞪著對方,嘴角勾起,臉頰通紅,哪里有半分威脅的威嚴,反而多了幾絲俏皮。
齊敏伸手捏了捏她紅紅的臉頰,“紅紅的臉啊,紅呀紅……”
“……”梁悅頓時滿頭黑線。
她現(xiàn)在分不清這傻子是裝醉還是真的醉了。
“謝謝師傅。”到了小區(qū)門口,梁悅推了推已經(jīng)熟睡的某人,“下車了,齊老大?!?p> 喝醉的人就像得了軟骨病,整個人軟塌塌地靠在她身上,兩人身高雖差不多,但梁悅明顯偏瘦一些,根本撐不住齊敏這只大型軟體動物,沒走出幾步,齊敏忽然軟了下去,兩人差點栽了個跟頭。
“姐妹,你可得撐住啊,姐姐我可沒公主抱的能力直接抱你回去。”
試了幾次未果,梁悅只得換背的方式。
“抓穩(wěn)了,千萬別掉下來?!?p> 由于怕她掉下去,梁悅腰背彎的比較低,在刷門禁的時候,伸手掏了半天也沒能把門禁卡拿出來。
梁悅忍不住咒罵了一句。
此時身后剛好傳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梁悅稍低頭,便看到地上拉的頎長的影子正一步步向這道門走來,越來越近,直到那人站到她旁邊。
他根本沒開口,梁悅自動給他讓出了位置。
甚至沒看清他的長相,那人已經(jīng)刷卡進去了。
“等一下。”
她還以為這人會為她們留一下門。
男生抬眼看著她們,微微皺了皺眉,表情雖淡,手卻是幫她們拉住了門。
清冷的身形,帶了點夜晚的寒氣。
“謝謝……”她后腳剛進去,身后門禁咔的一聲關上了。
那人沒做絲毫停留,長腿一邁,已上了樓道上的臺階。
梁悅的視線里只看到他黑色的校服褲腳,那句謝謝之后終究沒能得到他的回應。
那晚,梁悅失眠了。
夢到了那張清俊的面容,上面有淡淡的不耐煩,還有微微皺著的眉頭,是嫌棄她們身上的酒味嗎?
第二日沒有課,但她想吃校門口那家的小籠包,所以早早就出了門。
坐公交的時候,竟遇到他去上課。
夏日的早晨,空氣中彌漫著早點的香味和黏濕的泥土氣息。
兩人之間隔了一個人的距離。
梁悅此刻才將他的樣貌看清。
清朗俊逸的眉眼襯得那張清冷的面容多了幾分柔和,他的眼睛很深,眉峰也很好看。如果不是昨夜他淡漠的表情,乍一看該是溫潤如玉的少年。
梁悅這般想著,沒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盯著人家看了好長時間,久到旁邊那人下去,而他來到自己身后。梁悅才恍然回神,發(fā)現(xiàn)自己心口那處跳的厲害。
“是……”你啊??蓻]等她開口,站在她身后不過兩秒時間的男生已經(jīng)向車后面走去了。
“……”梁悅心口微窒。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轉身的那一瞬,梁悅明顯感覺到他又皺了皺眉,似乎極不樂意看到她。
這種感覺真糟糕。
梁悅這樣想著,他已下了公交車,不久沒入人群。

水攸寧
小可愛們,收藏,收藏,支持,支持,猴猴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