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淚流止不住

　　“死胖子快開門！”門外的人怒吼道。

　　“來了，你這個老不死的東西，催什么催！”胖叔邊走向門邊邊應(yīng)道。

　　待胖叔剛將門栓拉下，門外的人便一把推開門，直闖進來。

　　指著胖叔，嘴里不停地怒斥道：“你個死胖子，是活得不耐煩了吧，今日夜宴，蜜汁雞是主葷菜之一，你將人都遣出，拿什么供宴??？你要是想死，可別拖累我一起，你……”

　　忽得，這闖入之人看見了站在灶臺邊上的我和炎彬，停下怒斥，驚訝地道了聲：“炎彬？”

　　隨后目光轉(zhuǎn)向我，一下反應(yīng)不及，怔怔地站在原地，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結(jié)巴著說道：“這……這……公主，真的是公主！”

　　我放下手中的雞腿，笑著望著他，戲笑著說道：“林伯，你除了白發(fā)多了幾縷，這性子還是一如當年?。　?p>　　“公主，公主，我的小公主啊……”林伯一下子撲到我的面前抓住我的雙臂，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

　　“好了，林伯，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嘛！”我笑著掩飾著自己眼眶中打轉(zhuǎn)的淚水。

　　林伯哭了少許后，放開我的胳膊，轉(zhuǎn)頭又指著胖叔呵斥道：“你個死胖子，公主來了也不喊我……”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小公主嗎……”說著說著，林伯的哭腔又起來了。

　　這就是我剛剛在外面沒有直接和林伯打招呼的原因。

　　林宥就是典型的口快心直，有著炮仗般的爆脾氣，內(nèi)底卻藏著一顆重情重義、多愁善感的心。

　　要是剛剛在外面我直接朝他打招呼，以他的性子，必定驚喜到噎不回公主二字。再加上他的大嗓門，估計整個尚膳堂的人都知道身為公主的我偷溜進來了。

　　林伯忍不住地再次哭了起來，淚眼汪汪地望著我：“小公主，你可終于讓林伯見著了，當年王上和王子罹難，王宮突遭兵變。老伯無能啊，沒能救得了王后，只能眼睜睜看著王后葬身火?！?p>　　“林伯，當年你見到了火海中的母后？”我問道。

　　“是，當年王后多日得不到半點宮外的消息，且派出去的暗探皆有去無回，便感知王上和王子多半已是兇多吉少，加上宮中人員異常，便察覺即將宮變?！绷植四ㄑ蹨I。

　　“宮變前，王后以進食鮮果烹為由召見了我。在我烹果茶時，王后為避開身邊眼線，故意打翻茶灶，混亂中轉(zhuǎn)交我一木匣。隨后便裝作心煩的樣子，呵斥我下去，我這便將木匣混在果盒里帶出?！绷植f道。

　　“林伯，那木匣里裝著什么，現(xiàn)在在哪？”我著急地問道。

　　“公主莫急，我也不知那木匣里到底裝了什么。當日從未央殿出來后，我便尋了一隱蔽處，拿出木匣仔細端詳，發(fā)現(xiàn)木匣下貼著一張紙條，內(nèi)容是：‘妥善保管此匣，明哲保身，切記親見公主方可轉(zhuǎn)交?！绷植?。

　　聽罷，我的心情一下低沉。母后該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來完成臨終前的托付。

　　“母后，母后……”我喃喃自語道。

　　林伯頓了頓，聲音再次哽咽起來：“當時看完字條后，我即刻便銷毀了。心下覺得不對勁，正欲重返時，便抬眼望見了未央殿那方燃起了熊熊烈火，頃刻間，宮里亂軍肆虐，血洗王宮，為了完成王后的托付，我躲藏進豬圈飼料池中，才免于一死。隨后不久，當今王上北玄楓領(lǐng)兵平亂，這王宮才安穩(wěn)了下來，老伯我也重新回到了這尚膳堂?！?p>　　“林伯，你受苦了。”隨后，低沉的心情再次席卷而來，我低頭不語。

　　“公主。”炎彬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qū)捨课业馈?p>　　接著，炎彬望向林伯，問道：“林伯，想必如此重要的匣子你應(yīng)該沒有隨身攜帶吧？”

　　“對，當年宮變情形混亂，我怕自己身有不測，木匣會落入他人之手，便借裝瘋賣傻之際將木匣藏于豬欄的食道下，一直以來我都假借巡查豬況為由，暗中檢查，確保木匣在那處安然無虞?！绷植J可道。

　　突然，門外有一腳步聲靠近，“林總領(lǐng)，玉乾宮那方有令，說今日夜宴已經(jīng)結(jié)束，讓尚膳堂做好撤菜準備。”

　　原來是傳令的小侍。

　　“知道了，這就來?！绷皱洞舐暢萃饣氐?。

　　隨即側(cè)轉(zhuǎn)輕聲對我道：“兩日后便是按例巡視豬況的日子。待老伯我取回木匣，公主傳令我制鮮果烹即可。”

　　我微微點頭。

　　隨后林伯又故意恢復(fù)了罵罵咧咧的狀態(tài)，嘴里不停地呵斥著胖叔：“你個死胖子，成天不好好燒菜，燒個蜜汁雞，還什么秘密配方。把人都趕走了，耽誤了夜宴，你是不是想害死我？還好夜宴結(jié)束了，不然我……”

　　林伯邊罵邊回頭看著我，不舍地往屋外走去。

　　“我的秘密配方就是不能外傳，怎么了，你個老不死的還管上了……”胖叔也配合地回應(yīng)道。

　　林宥身為尚膳堂總領(lǐng)，在這尚膳堂中，上至領(lǐng)廚、淺廚，下至燒火劈柴的小侍，敢對林宥如此說話之人，真真是當屬僅僅身為末廚的胖叔了。

　　我年少時他們倆便是如此，如今兩人均已年過半百，卻還是一如舊往。

　　想到此，我便不免心下一笑。

　　“胖叔，一會撤宴，這尚膳堂必定人多口雜，我和炎彬哥哥得先走了。現(xiàn)在宮中不比從前，我無法明面上照料你和林伯，日后尋得機會，我會常常來此處看你的?！蔽冶е质逭f道。

　　“無妨，公主你勿需記掛我們這兩個糟老頭子。你好好照顧好自己?！迸质遢p輕拍著我的背說道。

　　隨后，我緩緩放開胖叔，便見他拉起炎彬的胳膊道：“你小子，從小就不愛言語，胖叔還是那句話，有事別憋在心里，打架的時候別受傷，照顧好自己，也護好公主?！?p>　　望著胖叔憨憨的樣子，我的淚水再次涌入眼眶。

　　我抓緊扭頭，用笑聲掩飾住滴下的淚水，調(diào)皮地說道：“胖叔，這一盤蜜汁雞我可就都捎走了！”

　　“拿著，拿著，對了，還有這個食盒也帶著?！迸质宓?。

　　我將蜜汁雞整盤端起，依舊不敢回頭，道了聲：“好?！?p>　　隨后炎彬接過食盒，帶著我從暗窗飛上了屋頂。

　　上了屋頂，炎彬扶我站穩(wěn)后，將食盒遞給我，便探頭向還在張望著的胖叔揮了揮手，隨即又敏捷地將暗窗封上。

　　我一手拎著食盒，一手抱著蜜汁雞，眼淚終于忍不住地大把流出，卻又不敢發(fā)出任何啜泣的聲響，怕被人發(fā)現(xiàn)。

　　炎彬看著我如此模樣，十分心疼，卻未多話。

　　他帶著我，以極快的輕功，踏著一個個屋頂來到了一棵枯樹的粗枝上，將我扶穩(wěn)坐下，自己也坐了下來。

　　“公主，可以哭了?！毖妆虻?。

　　哇！

　　這一刻，我終于能暫時丟掉所有的隱忍和成熟。

　　我肆意地哇哇大哭起來，哭得很響亮，哭得像個丟掉了糖果的孩子。

　　炎彬也不吭聲，只是在一旁默默陪伴著。

　　也不知哭了多久，我感覺到自己的哭聲漸漸變得衰弱，好像已經(jīng)哭得自己都失去了再哭的力氣。

　　我從哭泣中緩過勁來，抽泣著望著炎彬，聲音沙啞的說道：“炎彬哥哥，我不想再哭了?！?p>　　這一刻，在這棵枯樹上，在他面前，我仿佛真的成了年少時的小孩子。

　　“好，那就不哭了。”炎彬溫柔地摸著我的頭。

　　“公主，你仔細看看這是哪里？”炎彬說道。

　　我轉(zhuǎn)頭四處張望。

　　“這，這里是……那這棵樹是……大榮？”我驚訝地望著炎彬疑惑道。

　　“是啊，是大榮。”說罷，炎彬的眼神漸漸暗淡下去。

　　大榮是一棵皂角樹，這名字還是小時候我給起的。

　　在上興王宮，皂角樹是極罕見的。因為只要并非是雅花靈樹，王宮內(nèi)外的貴人們是都不會追捧的。

　　平日，王宮里浣洗衣物所用的皂角，都是由侍女到宮外專門灌養(yǎng)皂角樹的地方采摘回來，以供使用的。

　　而大榮所在的地方，正是浣衣司后方無人問津的荒地。

　　或許是侍女不慎從宮外帶回了皂角樹的種子，被風吹落生根，才有了屹立在此的大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