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的醒轉(zhuǎn)修養(yǎng),千冰羽已是好的差不多,魔力大不如從前,記憶似乎也不如前了,這也未嘗不是好事。
“孟婆姐姐,怎么都不見傾哥哥呢?”
“你又不是不知你那油腔滑調(diào)的兄長,除了雪山還能在哪?”孟婆不疾不徐的搗鼓著自己的湯,緩緩開口。
“哦,姐姐,我是不是忘了什么,總覺得心里空空的,想的時候也覺得頭疼?!鼻П疣街?,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你這小狐貍也有頭疼的時候嗎?”孟婆輕輕一笑,連手上的動作都未有絲毫滯留。
“哼,孟婆姐姐,你再取笑我,我定擾的你這鬼畜不寧?!鼻П鹫f的煞有介事。
“那老身該不該向阿傾討個說法呢?!泵掀诺痪?,表情冷冷。
千冰羽是誰,說是魔界護法,可她的狠厲無情天下皆知。
她連共主都未放在眼里,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屑一顧,但誰又都知道她的軟肋,可那又如何,依舊拿她沒轍啊。
因為她的軟肋對別人而言卻是堅硬的外殼,有相當于沒有??!
任她睥睨天下,卻獨獨抵擋不住君傾溫柔的一個眼神,可那又怎樣,君傾是個妹控??!身為軟肋加保護殼的君傾卻渾然不知,偏偏對其寵愛有加。
所有這軟肋其實根本就是保護障啊,除了走得親近的幾人外,也沒人敢拿君傾去脅千冰羽,也拿不住啊!
偏偏孟婆就是僅有的這幾人之一……
“你!哼,不理你了。”千冰羽一跺腳轉(zhuǎn)身飛走了。
看人的反應,孟婆心里暗嘆這下君傾那家伙總該放心了,還是原來的冰羽,這奈何橋也算是能清凈了吧。
千冰羽獨自坐在房里,淚不自覺的又流了下來,想起了自己剛剛醒轉(zhuǎn)時,聽見的對話。
“阿傾,你也別太憂心,我可讓她忘卻前塵,醒來便還是以前的冰兒?!?p> 君傾卻拒絕了,搖著頭道:“姐姐,就算忘了,也終有記起之時。況且冰兒已忘過一次,就算是魔,身體與記憶也受不住。再者若在想起,本君也怕,怕她再也受不得第二次?!?p> “天地萬物,自有因果輪回,你能懂得順其自然,也算進步。”
君傾卻苦笑了一下,看了看千冰羽,喃喃開口:“本君只恨自己,身為神君依舊這般無用。”
“生死有命,豈能強求。你已盡力,冰兒已無礙,你這些日子耗費過多神力,當需靜修。”
“本君無恙,冰兒無事便好?!鞭D(zhuǎn)頭望著孟婆,“姐姐,身體好了,那些記憶忘了,并不能代表受過的傷和痛就此沒有發(fā)生過。有些事,發(fā)生了就是發(fā)生了,逃避也解決不了什么,不過是將問題延后罷了?!?p> “你還是不肯放過那個凡人?!?p> “不,不是本君不放過他,是他們不肯放過本君?!?p> 君傾說這句話,語氣帶著從未有過的悲哀。
這是千冰羽第一次聽見,在她記憶里,這條龍傻的有模有樣,天生沒心沒肺,到哪都如同帶著君子風氣的登徒浪子,言笑晏晏。
眼角順著滑下一滴淚。
“傾哥哥,對不起。”
千冰羽坐在床頭,緊緊抱著自己蜷縮的雙腿,將頭埋在其間。
她并未忘卻塵世一切,假裝忘記不過是因為不想君傾為自己憂心,她喜歡看著君傾對著自己寵溺的笑容。
那條暴躁如雷又溫柔似水的青龍為自己已做了太多,現(xiàn)如今自己能做的便只有盡可能的讓君傾安心,好好修養(yǎng)。
自己瞞天過海沒想竟真的成功了。
在君傾隨泠然回雪山后,千冰羽向孟婆辭行了,卻并未返回魔界。
“阿落,忘了你,我怎么可能做得到?!鼻П鹫驹跇怯钋埃跋嗨紭乔澳钕嗨?,思君想君君何處?!?p> 千冰羽眼里泛著淚花,想著這里發(fā)生過的一幕一幕,曾經(jīng)的志趣相投,兩情相悅,到頭來不過一場大夢初醒。
“世無琴瑟共一曲短笛,故月藍衣。誰執(zhí)筆但記情入卷,卻空憶此去經(jīng)年?!?p> 苦笑著,紫衣長袖一揮,便轉(zhuǎn)身離去了,這里,怕是再也不會來了吧。
眼角一滴淚隨著風輕輕飛起又散入空氣,最終碾落入泥,無跡可尋。
距離長安千里之外,藍衣少年顯得很是著急,走得也是不要命。
穿過了不知多少村鎮(zhèn),也不知過了多少樹林,一身頹靡之氣,三尺之外都能感受得到。
也不知是這絕望氣息,還是因體內(nèi)魔氣,少年所經(jīng)之地,周遭蛇蟲鼠蟻都避之不及。
走得累了,少年便隨便找棵樹坐下休息,也不知這樣走了多久,蒼天不負,竟真的到了昆侖。
歷經(jīng)千辛,跋山涉水,終是求到想求之物,轉(zhuǎn)瞬間竟已身處鬧市,周遭雪白全然不見。
兩邊叫賣依舊婉轉(zhuǎn),荊落定神看了看四周。長安,這便是神凡之別,千里之外轉(zhuǎn)眼即達。
短短幾日,依舊是一襲藍衣錦服,黑色鞋子,毫無生氣的少年游蕩在街頭,畫面熟悉的可怕。
唯一不同便是,這少年懷里沒了竹笛,亦無面具,只是頭發(fā)有些蓬亂,隨意的飄散著。
少年手里緊緊握著一個白色小巧的瓷瓶,卻走得漫無目的,失魂落魄,時不時抬眼看看湛藍的天空,復又前行。
眼前閃過一襲白色身影,使得少年沒了神采的臉又添了幾分生氣。
卻在那白衣少年轉(zhuǎn)身回頭之際,荊落卻閃身躲進了人群。
時霖其實看見了荊落,只是那人似無意遇見自己,便也只好在下一秒轉(zhuǎn)身進了另一條巷子,淚在面具下無聲滑落。
待人又轉(zhuǎn)過身消失在前方,荊落才失神的靠著墻角緩緩蹲了下去。
即使只是一抹背影,即使那人轉(zhuǎn)過身來臉上覆著面具,但自己還是在嘈雜的人群里,一眼認出了。
一口氣還未嘆出,耳邊卻聽來誰的呢喃細語。
荊落心頭一怔,順著巷子朝前走去,千冰羽就靠在墻角,雙手抱膝,目光呆滯得如同提線木偶,嘴里只說著兩個字“阿落”。
“羽?!鼻G落站在巷口,輕聲喚了一句,沒有絲毫回應。
荊落顫抖著移著步伐,手指因用力而有些發(fā)白,這個人還活著,荊落心里的大石也著了地。
直到荊落蹲下了身,與人面對面,千冰羽才恍然回過神般,眼里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是驚喜。
對上人的眼神時,千冰羽顯得有些惶恐,起身就逃跑了。
“羽……”荊落望著人略顯狼狽的背影,手伸在半空,話卡在喉嚨,終是沒敢追出去,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只是說著一句:“你活著就好,還好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