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無功在睡夢之中感受到利刃的冰寒,移至他頸下,卻再沒了動靜。
“醒了便起來吧?!避黛`均嗓音冰寒。
封無功聞言便裝不下去了,撐起身子懶懶地倚靠在床欄上,凝神注視站在塌前荀靈均,從頭到腳,連頭發(fā)絲都沒有放過,眼前青年的模樣與記憶中的那個少年慢慢重合,一點都沒有變,身量倒是拔高了不少。
不過,荀靈均這會兒是一點人氣兒都沒了,整個人就大剌剌外放著一個字,“仙”!哎,徹徹底底變成了一潭死水了。
“封績,你那日做了什么?”荀靈均有點惱怒封無功的目光,如毒蛇一般。
封無功若是知道荀靈均是這樣想他的,便會大喊冤枉,他那是目光如炬。
不過封無功似乎還困在前塵往事的夢里,他再次問道:“你怎么認出我來了?”
荀靈均頓了頓,顯然沒想清楚封無功的話,一只手搭在‘白鷴尾’上,不知做個回答,這封績大概是發(fā)夢了。
突然房門“滋拉”一聲兒被人從外面推開了,霍朝云嘴里叼個包子,左手拿個包子,右手里拿著鼓囊囊的油包紙,身后背著大刀就很莽的闖進來了。
封無功看見上小半輩子沒有過多交集的‘鴻蒙角’霍朝云一個激靈,分分鐘緩過神來了,眼前這兩位可都是要命的。
霍朝云三下兩下將包子嚼在嘴里,一股腦地咽下了肚,騰了張嘴看著封無功道:“你醒了,你都睡了五天了,我差點以為你死了?!?p> 說著便將手里的油紙包扔給了封無功:“那是肉餡兒的,你快吃,別死了,你死了我會很難辦?!?p> 隨即視線轉(zhuǎn)向荀靈均:“荀掌域,我沒錢,所以你沒有包子吃。”
荀靈均依舊保持著逼人的仙氣兒,封無功看著他,都覺得這人是不用上茅房的,哪里還要吃飯。
不過,他是怎么睡這么久的?啊,遭了,荀先生的魂魄被人給拘走了。
“荀恪,我的扇子呢,我漂亮的小黑扇呢?”封無功摸遍全身,都沒有摸到‘禍生’扇,不由得慌了神。
那‘禍生’扇里面寄存的東西可是找到荀先生魂魄的唯一辦法。
荀靈均:“在床榻的里側?!?p> 荀靈均又哪根筋搭的不明白了,這眼里的嫌棄是幾個意思?
“封掌域,你那日發(fā)生了什么導致你昏睡了這么久?”霍朝云搬了一個小凳坐至踏前,臉上還是個面癱,但是看著封無功卻很是眼饞,他都快覺得自己變成個包子了。
他從油紙里拿出一個包子,剩下的便通通塞到霍朝云的手里。
“有人為刀俎,而我為魚肉。為了保命,且不得認真做人牛馬,以求一線生機?!狈鉄o功看著荀靈均陰陽怪氣的說道。
“哦?你說的刀俎可是我?”荀靈均皺了皺眉。
“荀恪荀掌域穎悟絕倫,當真是個通透之人?!狈鉄o功牙尖嘴利,說出來的話不是損友就是找抽。
“很久以前,人人都跟我說你妖性本邪,我原是不信的,可是后來我卻不得不信,你果然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荀靈均并未生氣,說話也像一片落地的雪花,輕的不能再輕了。
但是這話卻像一顆大石壓在了封無功的胸口上,看來荀靈均現(xiàn)在真的不想要他的命了,從前在他面前像根炮仗似的荀靈均再也炸不起來,雖說不再挨揍了,但是心里卻堵的慌。
他想自己應該是瘋魔了——咋這幅賤樣兒了,還惦記著討打,沒出息!
霍朝云也知曉一些他們師兄弟之間的恩怨。外面那些要嚷嚷著殲滅魔頭封績的老頭子,不過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而真正有資格殺死封績的人,便是眼前這位‘水鏡榭’掌域,荀恪。
看著面前針鋒相對的二人,霍朝云仍是埋首吃手里的包子,她只要封無功活著就行。
封無功沒吱聲,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時間果然是絕情無比的,沒等來救贖,卻等來了審判。
“荀恪,我知道你現(xiàn)在恨不得將我殺之而后快,但是那又能怎么樣,我手里捏著尋你二叔的法子。”他覺得只有活著才能自渡。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銀光閃過,封無功都未來得及閃躲,臉上的皮肉就被割開,荀靈均俯首盯著他綻開的白肉,淡聲道:“我很好奇,你到底有張多厚的面皮,才能如此說話,這么一看,也不過一張薄面兒?!?p> 他如今的這份身子皮膚很是滑膩,磕磕絆絆碗大的疤都能愈合好了,他也不是很在乎現(xiàn)在被破了相:“行了,我就是罪大惡極,作惡多端的魔頭了,讓你看走了眼,也是我偽裝的好。如若你還想尋你那二叔魂兒,你放點血與我,你的血至精至純,約莫能有些效果?!?p> ‘災墟’性懶好食,若是能對它的胃口,還能驅(qū)使一二。
“我不急,你慢慢放,睡了幾天,我先把人生大事解決一下?!狈鉄o功費勁的爬起來,睡了幾天,腿都軟了。
“人生大事?封掌域,你要去成親嗎?可你不是已經(jīng)剃度皈依了佛門?”霍朝云一臉呆滯。
顫顫巍巍走到門口的封無功扭過頭來無奈地說:“我要去出恭,算不算人生大事兒?還有,我就是很單純的光頭!”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哎呦喂,不行了,屎意如山傾。
捂著大腚的封無功剛剛還病如西子,下一秒便風風火火的沖了出去。
霍朝云:“他跑了,你不去追?”
荀靈均:“這地界,他跑不遠。”
霍朝云:“他知道茅廁在哪兒嗎?”
荀靈均:“應當不知?!?p> 空氣中傳來霍朝云的咀嚼聲,場面一度非常尷尬,但這樣的場景在封無功昏迷的五天里,顯然已經(jīng)是司空見慣,二人倒是非常融洽。
封無功噼里啪啦的解決完事兒,剛剛情緒劇烈,腦子里都是“人生大事”,沒有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待他回過神來,深深的嘆了口氣,一臉的埋怨。
四周白霧茫茫,虛空中叮鈴泉聲,樹隱約石隱約。他信手一揮,天空中就撕開一道縫隙,隱隱約約的剪影終于露出肌理,山壁陡峭,江流澎湃。面對這如此壯麗逶迤的景色,封無功只覺得雙腿打顫兒,瞧瞧,他這是站在哪兒了,差一步就是萬丈深淵了,也就是說剛剛一大半腚都懸在這深淵上頭了,天殺的,這些個人怎么老喜歡往山上跑,又不是猴子,他倆一定是故意的。
他氣沖沖的跑回去,滿心的質(zhì)問在看到霍朝云端來的滿滿當當一碗血的時候就通通化為須有了,放了這大碗血的荀靈均端坐在屋內(nèi),面色如常,如果不是發(fā)現(xiàn)他唇上血色全無,根本就毫無端倪。
“荀恪,你這也太實在了,我就只要一碗底即可?!碑嫃埛选?p> 荀靈均不作聲,斜剜了他一眼。
封無功道:“別怨我,你又沒問我。哦,對了,你來這大別山作甚?不著急尋你二叔魂魄了?”
聞言,荀靈均頭也不抬:“與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