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來去無影蹤,朝云春夢幾多時
盧驍在離開“千層景”大樓時,腦海里還回蕩著王一秋剛才對他說的話:“驍兒,到底怎樣才算把一碗水端平呢?為師想了兩百多年,都沒有想明白啊……”
看著那個越發(fā)消瘦的身影,盧驍不知作何言語。
沒想明白嗎?
盧驍也沒想明白。
自從母親去世了以后,他并沒有像他人所期許的那樣看開了許多事,反而覺得越來越多事他都無法想通了。比如,為何師父要讓自己當上這個司令呢?難不成就是為了這一天嗎?難不成從一開始,自己就只是師父的一顆棋子?
師父怎可如此狠心。
“盧司令,您終于出來了?!?p> 一句話打斷了盧驍?shù)乃季w,冷風呼呼地灌進他的脖子里,伴隨著細雪,讓他猛地打了個哆嗦:剛才出來太急了,忘了穿恒溫服――師父也不提醒他。
苦澀的笑容從盧驍?shù)哪樕弦婚W而過,他看了看車里坐著的人,搓著手笑道:“這天氣可真冷啊……”說著便委身鉆進了停在面前的懸浮車里,一瞬間,濕漉漉的衣服讓他感受到了更深的寒意:溫暖的空氣將身上的細雪融化了。
“對于像您這樣出門不穿恒溫服的人,別說冷了,就算被凍死了也不值得我同情?!?p> 黃擇映挺直腰桿坐在車里,圓框的金絲眼鏡后一雙丹鳳眼里盡是不屑,略厚的嘴里傳來的話語盡顯刻薄。他身上穿著整齊的軍裝,帶著白色的手套的雙手交疊撐在一根木制拐杖上,右腳上的軍鞋一塵不染。
盧驍瞟了他一眼,并不像往常那般地打趣黃擇映的“毒舌”,這讓黃擇映忍不住歪了歪頭,問道:“盧司令,您怎么了?”
盧驍看著黃擇映那張幾乎日日與他相對的臉,從當初的白皙漸漸變得黝黑,心血來潮問道:“如果我要去北極,你會陪我去嗎?”
“北極?您終于想不開了?”
黃擇映輕挑眉尾,嚴肅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不同于往常的神情。
盧驍聽后一愣,看著黃擇映的陰晴不定的臉色,哈哈一笑后便再不做聲,腦海里卻回想著剛剛王一秋跟他的對話。
在白松風走后,王一秋從座椅上站了起來,邁著緩緩的步子走到窗前,背對著盧驍,聲音如云中傳來一般:“驍兒,你還記得20年前的那次人類大遷徙嗎?”
“記得?!?p> 他怎么會不記得呢?自己的母親便是在那次大遷徙中失蹤了。
“但是,你可知道在那次遷徙中,有一部分人并沒有去南方,反而卻往北極去了?”
王一秋轉(zhuǎn)過了身,眼神放在了盧驍臉上,盧驍皺成“川”字的眉頭,表明了他此刻的疑惑。
“向死而生。”
聽到王一秋的話后,盧驍?shù)拿碱^皺的更緊了。
“那部分去北極的人,都是科學家。”
“所以……”
盧驍心中有些感慨,但是又不知道要說什么。
“這件事原本是被禁封的?!?p> 王一秋嘆了一口氣,一步一步走到了桌邊,將茶壺蓋打開。“咕嚕咕嚕”聲傳來,一分鐘后,茶水便熱了起來,王一秋便把茶壺蓋蓋上了,慢慢地給盧驍續(xù)茶。
“師父,想我做什么?”
盧驍心情平靜了許多。
“我想你去一趟北極?!?p> 王一秋站在盧驍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讓他感到有種莫名的壓迫感。
“我可以去,但是有一個問題,還希望師父能告訴我。”
“哈哈,驍兒長大了,還會提條件了?!蓖跻磺镄南律跏切牢浚骸澳銌柊??!?p> “那次遷徙,往北的人里,包括我的母親嗎?”
“楠兒……也去了?!?p> 盧驍?shù)男某亮讼氯ァ?p> 楠兒,是師父對母親的愛稱。
“師父,你愛過……”
“她是我的徒兒……”
“那你這次讓我去北極是為了她嗎?還是……為了卿兒?”
盧驍?shù)男囊稽c一點沉了下去,嘴角掛著一絲嘲弄:反正不是為了我。
“驍兒,到底怎樣才算把一碗水端平呢?為師想了兩百多年,都沒有想明白啊……”
王一秋話還沒說完,盧驍便不想聽了:“師父,徒兒先走了,軍中還有事要處理,抱歉。”
說完盧驍便離開了,并沒有看到身后之人到底是什么神情。
“軍令如山,誓死相從;長官為親,同心同命。”
長久的沉默后,黃擇映一字一句地將16旅的口號念了出來。他的話如滾石一般砸醒了盧驍,讓盧驍忍不住抬頭向他看去,他眼里認真的神情讓盧驍眼眶一熱――盧驍轉(zhuǎn)頭便往窗外看去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盧驍感覺自己身體僅存的一點體溫正在一滴滴地流失。他像是一只離群的孤狼,拖著疲憊的身軀在漫無邊際的雪地里緩緩而行。
這次北極之行,他是不得不去了。
平復心情后的他,順勢往后視鏡看去――懸浮車已經(jīng)使出了一段距離了,但是一個熟悉的身影卻出現(xiàn)了“千層景”的大門口。
師父?
然而,容不得他多想,后視鏡里就只剩下一片白雪茫茫的大地了。
“還是來晚了啊……”看著已然遠去的懸浮車,剛來到“千層景”大門口的王一秋抖了抖手里的恒溫服,嘴里呢喃道:“老了……真的老了……腿腳都不利索咯……”
說著,他那緩緩離去的身影就如茫茫宇宙中一顆即將隕落的繁星一般,霎那間,燃盡了所有光彩,顯得那么渺小而又落寞。
而在“千層景”的地下室里,白松風盯著屏幕里監(jiān)控器記錄下的這一切,心中有種莫名的情緒在翻涌,他也不懂那是什么。
或許是替他們感到難過?或許是自己覺得悲傷?
誰知道呢。
可是,在白松風腦海里卻不自覺的響起了一句話:“風兒,爸爸媽媽出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p> 隨著這遙遠而又模糊的聲音,回憶里浮現(xiàn)出兩個逐漸遠去的背影,漸漸的消失在陽光之中。
是啊,怎么會忘呢?
在他六歲生日的那天清晨,太陽剛剛從出地平面探出半張臉。
“唰”的一聲,白松風房間里的窗簾被拉開了。
昨夜瘋玩了一夜的白松風被刺眼的陽光照醒,他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站在窗邊的母親,那瘦弱的身軀像是要消融在陽光里一樣。
“風兒,爸爸媽媽出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風兒……要好好照顧自己……”
母親溫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白松風亂糟糟的卷發(fā),白松風安心的閉上眼睛,準備繼續(xù)睡下去。
然而,不久后,頭頂?shù)臏嘏阆Я恕?p> 他聽到家門口那破舊的房車猛地發(fā)出了震耳的轟鳴聲,讓他忍不住心跳加快。
他們要去哪?
白松風猛地睜開眼睛,看著空蕩蕩的房間,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穿著睡衣便往廚房跑去。
鍋還是熱的。揭開鍋蓋,白松風松了一口氣,拿起兩個滾燙的紅薯便往門口跑去。
在這個越來越冷的世界,吃滾燙的紅薯是一種奢侈。
白松風記得,父親和母親最愛吃紅薯了,而這兩個紅薯原本是為了慶祝白松風的生日買的。
他們那么早走了,想必是沒吃早餐吧。
想到此處,白松風一把推開了屋門,看著一片雪白的院子,他愣住了。
那破舊的房車早已遠去,車中的父母并沒有看到站在門口的那個小小的人兒,還有他手里拿兩個滾燙的紅薯。
白松風至今都記得,光腳踩在雪地上是什么感覺。
像是每一步都踩在沼澤里,越是用力,越是深陷,漸漸地,被絕望淹沒。
“孩子,要上來喝茶嗎?”
王一秋蒼老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白松風眨了眨眼睛,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
真是不應該盯著屏幕看那么久,眼睛都酸了。
白松風想著,便穿上了風衣往電梯走去,不一會兒,他就到了頂層。
“孩子,快來嘗嘗這茶,可是我珍藏了一百多年頂級大紅袍呢,今天是第一次喝?!?p> 王一秋說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快步走到門口,拉著白松風往屋里走。
白松風一臉莫名地被他拉著,開口說道:“王教授,怎……”話還沒說完,王一秋便把茶杯的茶水往他嘴里一灌,若不是他反應及時,怕是會被嗆死。
“嘿嘿,好喝吧。”
王一秋的熱情便讓白松風有些摸不著頭腦。
然而,接下來他便知道自己被算計了。
看著王一秋的臉漸漸變得扭曲,白松風剛想開口,腿就忽的軟了。他猛地跪在了地毯上,瞬時覺得天地都旋轉(zhuǎn)了起來——
“咚”得一聲,白松風便暈倒在了地上。
王一秋抬起白松風的臉看了看,心下嘆到:還好沒摔壞,不然冷藏了以后不知道能不能恢復過來呢……
忽的,他想起了單如卿還在冷藏囊里躺著:把他們放在一起吧。
這個世界,太孤獨了。
吃菜的孤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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