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神辟天地,清者升為天,濁者降為地,是為太荒。
祖神身殞,身化山川江海,天生四方星辰,地淵玄冥暗生,是為太古。
南尊隕落,新神更替至今,是為上清。
上清歷四萬八千年,南方幽蠻入侵神界,南方神界之尊凰后彩旖攜鳥族與上清天諸神起兵相迎。
凰后耗盡精血將幽蠻逼退回地下暗淵。
神界諸神重傷無數(shù),凰后之子丹絡被幽蠻冥火所傷,神魂渙散。
凰后知自己命不久矣,在滿目幽蠻殘尸中,身披金色戰(zhàn)袍,執(zhí)雀恒神杖以神魂之力昭告南方諸神:
“本座赴太虛后,為免蠻幽卷土重來之患,密不發(fā)喪。我南天不可一日無主,即日起,由凰族長公主金凝為新任南方之主。”一字一句,威嚴肅穆,在諸神耳里傳得一清二楚。
諸神無不潸然側目,低眉俯首,以尊神之禮恭送凰后回歸太虛之境。
太虛者,無也,在天地間連一縷殘魂也消失得干干凈凈。
本該莊嚴沉重的氣氛卻被孔雀族長老青瑜一句話打破。
她聽言低聲嘀咕道:“長公主金凝今年不過三千歲,如何能擔重任。”
語氣不輕不重,可在一片肅穆的曠遼戰(zhàn)場上,在眾人耳朵里傳得清清楚楚。
作為統(tǒng)領南方神界的尊神,三千歲,的確稚嫩了些。
諸神聽言不禁汗顏。這孔雀族長老向來沒有眼力見,只是不知她竟能愚昧至此,這時候觸凰族之大不韙。
南方天象屬火,擁有紅蓮業(yè)火的鳳凰神族是天生的尊主。
即使過于稚嫩,金凝身上擁有最純正的凰族血統(tǒng),凰后之尊,非她莫屬。
凰后彩旖聽言鳳目微凝,金紅色的業(yè)火在神杖的琉璃球中微微閃動?!翱兹缸彘L老可有意見?”聲音冷肅無比。
身后的青珂忙扯了下母神的衣袖,青瑜這才有些不快地閉上了嘴。
青珂低頭恭順無比道:“孔雀一族誓死守衛(wèi)新任凰后,萬死不辭。”
諸神也叩拜齊呼:“聽候凰后差遣,萬死不辭?!?p> 凰后微微牽動嘴角,在諸神恭送中,以尊神之身化回原形五彩之鳳,飄搖南去。
那根雀恒神杖也緩緩落到了滿臉淚光的金凝手中。
“將你兄長送至終南山碧云宮醫(yī)治,南方神界,就交由你了?!边@是前凰后飄搖而去前用神魂傳給她的最后一句話。
金凝接過雀恒,用神魂一探,果然,神杖中的熾翎只剩一只。
當年先凰后登基,熾翎一共兩支。
也只有用熾翎之力融入神魂,太清后才降世的凰后才能打敗這暗淵中自太古便存在的幽蠻,否則也不至于精血耗盡而亡。
金凝拭去了臉上的淚痕,朝南三叩首,而后緩緩起身立于眾神之上,手擎雀恒道:“金凝定不負先后所托,光我南界,平定幽蠻?!比负阒械募t蓮業(yè)火金紅色的光彩霎時照亮了整片南天。
幽蠻侵入南神界前,神界事務有母后打理,暗淵幽蠻有兄長抵御,她在母兄護佑下自在無憂地成長。
母后正值盛年,本以為繼位之日遙遙無期,是故打理神域事務也沒學多少。
誰能想短短數(shù)十年間幽蠻勢力突漲,母后無奈動用熾翎之力,最后身死形滅。她臨危受命,可這料理之事哪是一朝一夕之功。
她明白自己年輕就蒞后位,不滿者不在少數(shù),也因心高氣傲不愿向長老請教。
幸而這些年青珂背著母親常來南帝神宮助她料理神界事務,她才得以逐漸得心應手。
自先后魂歸太虛,金凝接任凰后已有一百年,丹絡也在碧云宮養(yǎng)了一百年的神魂。
這百年來金凝遵先凰后之諭,隱瞞其死訊。但神尊隕落,哀悼之禮不可廢。
南天神召規(guī)定,三百年內,諸神不得行歌舞之樂,不得高鳴于九天。
新凰后登基之典亦是一切從簡。
“碧云宮使者傳煜王手書?!?p> 正批閱族中奏章的金凝聽言頓住了筆,“呈上來?!?p> 言畢一襲白衣的碧云宮使者呈上一封丹箋,上書“吾已無恙,不日將返。”
金凝持箋的手微微顫動,一百年來第一次展顏。
于神而言,一百年不過彈指須臾,但金凝肩負南方神界之重,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一百年,恍若一千年。
母神魂去已久,兄長歸來,她終于又有了依靠。
“吩咐下去,兄長歸來之日,本座親自至南天門相迎?!?p> 煜王丹絡重歸天界之日,金凝恨不得以神界最隆重之禮相迎,但無奈她已立下神諭,三百年不興禮樂。
她早早來到南天門,屹立于南天云巔,看著南方大地上萬年不滅的南明離火,面龐微微也有些熱意。
在焚盡萬物的南明離火中,唯有祖神混沌之力所化大地與終南山矗立烈火之中。
她鳳目微蹙睥睨著忽現(xiàn)忽隱的終南山巔,云霧繚繞,積雪不化。
碧云宮,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思忖間,只見一只丹鳳翱翔南天,游云而來。
至南天門前化身一位紅袍男子,鳳眼威儀,神采照人。當年屢戰(zhàn)屢勝的戰(zhàn)神煜王,風采不曾減退半分。
金凝看著兄長,眉眼微彎,臉上卻現(xiàn)過一絲丹絡不曾見過的威嚴冷肅。
丹絡微微一愣,百年未見,也許金凝早已不是那個愛粘著他聽他殺敵陷陣故事的小姑娘了。
幽冥之火焚燒神魂,動神之根基,不同于骨血之傷。其中痛苦難熬,就連浴血戰(zhàn)場的戰(zhàn)神煜王也差點難以忍受。
丹絡神魂方才歸位便扶搖歸來,他掩過牽動神魂而帶來的焚心之痛,以尊神之禮向金凝微微俯首:“凰后殿下萬安?!?p> 金凝臉上的冰霜微融,“煜王不必多禮,你我兄妹多年未見,兄長近來可好?!?p> 簡單寒暄幾句后,金凝正欲攜煜王歸南帝神殿,卻聽聞一聲清亮的鳳鳴聲。
她鳳目一怒,喝道:“何人膽敢在此撒野!”說罷手上金羽針已蓄勢待發(fā)。
“是我,凝兒。”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手中的金針瞬間消散。
金凝與丹絡皆是一驚,“是……母神……”
言語間先凰后彩旖已從云端上一躍而下,懷里抱著一顆蛋笑盈盈地看著他兄妹二人。
“丹絡也回來了,神魂可穩(wěn)?”還不等丹絡答話她又揮揮手,自問自答道:“有碧云宮在,肯定沒什么問題?!?p> 她打了個呵欠:“說來飛了這半日,本座也乏了,先回去了?!闭f罷風風火火朝南帝神宮而去,留下金凝和丹絡二人在風中凌亂。
丹絡僅是神魂渙散就用了一百年修復,當日金凝親眼所見母神神魂散滅,現(xiàn)出原形,神魂怎么可能會重聚,何況只用了短短一百年。
金凝與丹絡來到彩旖寢殿時,她正抱著懷里的蛋舍不得撒手,絲毫沒有離別重聚的感傷。金凝雖貴為凰后,畢竟也是個絨毛初褪的雛鳥,得以重見母神,心中欣悅之情自不必說,更有許多牢騷想對著母神撒撒嬌。
可到了母神跟前,看到她心里眼里就只有這顆蛋,金凝這一路上醞釀了許久的情緒無處發(fā)泄,只好恨恨地盯了那只蛋一眼。
她指著這個酷似鳳凰蛋的東西,問道:“這是什么?”
彩旖拍拍她的寶貝蛋,一臉慈祥笑道:“他是你弟弟?!?p> 金凝:???
母神離開這么久,將這偌大的神族交由她一人,就是為了生弟弟?還有,他父親又是哪位?
早就知道母神生性灑脫不羈,但也只限于在她兄妹二人面前,父神身殞后也沒見她對哪位神仙上過心。
與滿腹牢騷的金凝相比,丹絡顯然不計較這蛋父親是誰,既然是母神所出,便是親弟弟。
見過世面的戰(zhàn)神氣度就是不凡。
丹絡笑道:“不知母神可否想好弟弟的名字?!?p> 一語點醒了彩旖,取名可是大事,切不可隨意。她認真思忖了片刻,摸了摸光滑的蛋道:“你弟弟他叫堅強?!?p> 見過世面的戰(zhàn)神也被母神給弟弟取的名字震撼,丹絡:
“可真是個好名字……”
彩旖笑道:“吾兒所見與本座略同。就是不知將來他是何毛色呢?!彼氉脏止镜溃骸笆撬{堅強,白堅強,還是黃堅強呢?!?p> 先凰后回歸之訊不至半日便傳遍南天諸神,他們親眼見到先凰后魂力衰微,怎么可能重生歸來。前來參拜的眾神踏破了南帝神宮的門檻,可彩旖一律不見,原因是——她要專心孵蛋。
這可愁壞了金凝,她至母神寢殿請示多次,統(tǒng)統(tǒng)被回絕。最后一次進入寢殿時彩旖突然叫住了她。
金凝以為母神終于松口,滿懷期待地轉過身去,只見母神捧著一顆蛋在她面前:“這蛋有點燙,要不你替我孵會兒?”
金凝:……
見金凝不大愿意,彩旖手一揮:“本座知道你太忙了抽不開身,去把你哥叫來,讓他來。”
金凝終于忍無可忍,道:“母神為神尊之身,這蛋不用孵也能出來,母神何必如此費心?!?p> 彩旖被金凝一喝,微微怔住,而后緩緩點了點頭,“我倒是忘了這家伙不用孵了,不過沒關系,誰讓我閑著無聊呢?!辈熟酱笫忠粨],又重新將蛋運于丹田之上,用神力緩緩注入。
金凝嘆了一口氣便離開了寢殿。
彩旖的性子不是能坐得住的,她孵了幾個月不見蛋中有動靜便逐漸失去了耐心,終于出了寢殿,成天抱著蛋在南帝神宮附近轉悠。
諸神皆知先凰后歸來時就帶著這位小神君,因此堅強未出世就受諸神之禮。
“問凰后殿下安,問小神君安?!?p> 彩旖不失威儀地對諸神微微示意,聽到“小神君安”時眼角微泛笑意。
諸神由此得出:凰后對于小神君當真不一般,對未出世的堅強問候地也更加頻繁。
諸神原以為這蛋只是先凰后游歷凡間因機緣所結,可神力超然眾神的上神卻從中看出了些許端倪。
凰后與煜王皆為先凰后與先鳳王所出,二者神力在南天諸神之上。子承父母精血,金凝與丹絡自出生時神力已在許多神君之上??蛇@未出世的小神君的神脈之力卻遠遠超出二人,他們不禁好奇這小神君之父神究竟是何許人也。
“老夫敢斷定,這小神君是為碧云宮白珩真君之子?!背隽四系凵駥m,昴日星君撫著胡須悠悠道。
南天兵統(tǒng)帥章沖聲音渾厚道:“星君此言差矣,白珩真君神力低微,你我尚且不如,如何能與先鳳王相提并論?!?p> 昴日星君搖了搖頭:“白珩真君是南方神界唯一的太古神祗,除了他,老夫再想不出有任何神君有能力結出此等神脈強勁的小神君了。”
諸神聽言默默點頭,煜王殿下在碧云宮有百年之久,凰后與煜王在同一日歸來,看來這小神君之父十有八九是白珩沒跑了。
“還是星君高明?!敝T神紛紛對昴日星君豎起了大拇指。
昴日星君驕傲地撫須道:“哪里哪里?!?p> 自從有堅強是白珩之子的謠言后,諸神便更期待這小神君出世。憑著白珩南天第一美男的名頭,這小神君不知會是何等風姿。
金凝不勝其煩——一顆破蛋有什么稀罕的。幸虧這蛋是雄出,若是女兒,她這后位恐怕也坐不穩(wěn)了。
別人的蛋生一百年自動破殼而出,堅強被彩旖捧在手心護著,一如其名,堅強地在殼里待了整整五百年,吊足了諸神的胃口。
可碧云宮那邊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昴日星君值夜時想到此事不免感慨:幾萬年了,白珩真君還是這么沉得住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