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苦命人兒
雷童聽到高跟鞋的聲音，下意識將手里的南部十四式緊握了兩下，正襟危坐，稍稍將槍口對至門口，以防闖進來的不是嬌嬌女子而是摳腳大漢。
吱扭——
門開。
一只裝在紅色高跟鞋里的冰肌玉足邁了進來。
雷童不覺被這一抹冬日中的春色呆住，脖子僵硬地看著一個身穿紅色旗袍的女子背著手將房門推閉。
這女子算不得傾國傾城，卻也頗具姿色，被風塵艷麗打扮得更是楚楚動人，尤其一顰一笑，不由得人不對其胡思亂想。
女子一步一步走來，雷童的心跳忽然震蕩了嗓子眼。
“呦，頭回看見舍得用槍對著我的太君！”女子嫵媚的聲音已至耳邊。
雷童這才發(fā)現(xiàn)忘了把槍收起來，也忘了用日語，“沒，沒，我這是剛好拿出來，擦，擦……”
女子輕輕捂嘴一笑，裹在身上的白色狐貍毛披肩滑落掉地。這么冷的天，她就穿一件夏季旗袍，披肩掉了也不去撿，徑直走到雷童身邊。
芊芊玉手搭在了雷童的肩膀，忽似指尖放出一道閃電，雷童已覺身體如焦如麻。
“想不到，這位小太君中國話說的這么好?！迸蛹氶L的手指點在雷童的下巴，又順著下滑到咽喉……
“等下！請您自重！”雷童依然用漢語，只是變了變口音，帶著日本鬼子說中國話的蹩腳口音。
女子笑著說：“你可真逗，你們?nèi)毡救说竭@里太干什么自己心里都清楚，還裝什么正人君子！”
說完，女子就要解開雷童的衣領(lǐng)。
雷童急忙甩開女子的手，站了起來，“我來這里不是為了……”
雷童此刻意識到一個問題：這女子與梓潼竟長得如此相似？或者說這就是一個濃妝版的梓潼?。?p> “你怎么了？這么緊張？”女子被雷童甩了個趔趄，隨后又優(yōu)雅地直起身。
“沒什么，我能先問你一個問題嗎？”雷童說，
女子有點不耐煩了，撿起披肩裹在身上，一手撩著頭發(fā)，一邊翻著白眼，“問吧，你們?nèi)毡救艘獑栐?，誰敢不照實了說！”
“好！你有個姐姐或者妹妹嗎？”雷童也不旁敲側(cè)擊，直截了當。
女子先是愣了一下，眼珠子在雷童身上游走了一番，嘆了口嬌羞氣，“有個妹妹，不過可能死了吧！”
有個妹妹？雷童眼睛一亮，繼續(xù)問道：“你妹妹可是叫梓潼？”
女子一聽，停下了所有的小動作，盯著雷童，細柳雙眉絞到一起，如此愁容可以落花，“那是我親妹妹……你……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日本人吧？”女子壓低了聲音，眼睛不住地往門外試探性了掃了掃。
“何以見得？”雷童問道。
女子哼了一聲，愁容瞬間平復，從隨手的小包里拿出一根煙點上，抽了一口，將煙云吐在雷童臉上，“我沒見過哪個日本人進了這屋子還有閑情雅致跟我聊天！他們一個個都跟惡鬼似得，不像你，正經(jīng)到這個地步！”
雷童所幸也就承認了，因為他有個想法，那就是讓這對姐妹重聚，若是還堅持著鬼子的偽裝，怕是要引起更大的誤會。
“她沒死，而且很安全，在德國人的教堂里……”
雷童還沒說完，那女人就插了一句，“那個小賤貨安不安全關(guān)我屁事！”
怎么？這對姐妹之間有什么深仇大恨？
女子看著一臉吃驚的雷童，“要不是她跑的不見蹤影，我至于落到今天這幅田地嗎？”
“今天這幅田地？什么田地？”
“你以為我愿意伺候那些天殺的日本人？”女子雖然憤慨，卻不敢放開聲，只能燒起一把悶火。
雷童從女子口中得知，她叫梓萌，是梓潼的雙胞胎姐姐，父母死于戰(zhàn)火，被親叔叔趙德柱收養(yǎng)。
日本鬼子攻下南京后，四處搶掠婦女，成為漢奸的趙德柱也動過惻隱之心，收容了一些避難的女子，卻被鬼子得知。
一名鬼子軍官帶著騎兵來興師問罪，好巧不巧地看上了梓潼，便要求趙德柱將梓潼交給他，私藏婦女的事可以替趙德柱蒙混一下。
梓潼以收拾行裝和祭奠父母為由讓鬼子寬限三天，可是那家伙只給了一天時間，第二天正午就要來接人。
然而，當天夜里，梓潼便在老家奴的幫助下逃了出去。鬼子軍官沒接到人，大怒，揚言要屠滅趙公館。
趙德柱為了這一莊子人能活命，親手殺了跟隨多年的老家奴，并許諾將趙公館改造成慰安所，給日軍服務。
鬼子軍官當即令麾下所有騎兵沖進趙公館對趙德柱藏匿的女子施暴，一時間哀嚎震天。與梓潼長相相似的姐姐梓萌成了澆滅那個軍官怒火的犧牲品，清白之身毀于一旦。
朝香宮得知此事后，象征性地批評了軍官幾句，礙于趙德柱與松井石根的幾面之緣，也為了扶持一批鐵桿漢奸為其賣命，看在趙德柱主動建設(shè)慰安所的面子上，饒恕了私藏婦女的罪過，并將趙公館的規(guī)格抬高，規(guī)定只有佐官以上軍銜的才能到趙公館享受服務。
那些被趙德柱藏匿的婦女因為受到鬼子的侮辱紛紛自殺。趙德柱便將狗爪伸到了金陵女子學院，而梓萌則被打造成了趙公館的頭牌。
梓萌在訴說這些的時候，眼里一直含著淚，幾度哽咽，那恐怕是她此生最不愿意回憶的事，因為無奈，因為無力。她本來想殺了趙德柱，可始終下不去手，她想著報答完十幾年的養(yǎng)育之恩后再一走了之，離開這個魔窟。
“唉——”雷童長嘆了一口氣。
這也是個苦命的人，一走了之是不孝，留下來就沒了尊嚴和貞潔?？设髅葘幵笡]了自己的尊嚴和貞潔，也要報答趙德柱，相比“臨陣脫逃”的梓潼，更是身心都備受煎熬。
也難怪梓萌對梓潼有這么大的恨意。
鬼子向來不講信用，梓萌不懂，可是雷童心里跟明鏡一樣，就算梓潼沒有逃跑，她也一樣會被日本人欺凌，因為侵略者不會把我們中國人當成平等的人來看，低等人，甚至連低等人都不如。
戰(zhàn)火之中，無辜的人會遭遇不幸，而這不幸卻會雨露均沾地降臨在每個人頭上，誰也無法獨善其身，若不把侵略者趕走，早晚有一天，他們會踹開你的家門……那些漢奸狗腿看似一時得勢，卻永久失去了做人的資格，同胞看不起，主子看不起，失去了價值一樣被殺被棄。
民無力，這是弱國的悲哀。若人人能不怕死，當可以縱橫天下！
“那個第一個害你的鬼子叫什么？”雷童問道。
“他叫服部正男！有朝一日，我要嚼碎他的骨頭！”梓萌咬牙切齒。
服部正男？朝香宮的親衛(wèi)隊長！前些天在鬼子司令部見朝香宮時，那個一直盯著雷童，眼神怪異的家伙！當時就覺得這個服部不是什么好東西，當然鬼子本就沒一個好東西！
忽然，雷童發(fā)現(xiàn)門外一道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