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音的刀很快,與柳隨云以長欺短不一樣,他一直都是以快取勝,快得別人看不清,刀已經(jīng)劃過,已經(jīng)收回鞘中。
這樣的刀,說不上好,卻絕對是殺人的利器。
刀光驟起剎那,柳隨云與南宮煌才反應過來,想到李南音拔刀的時候,刀光便已消散,只留下一個雙手撐在膝上的背影。
“這些人死去的日子絕不超過七天,看來這場面是刻意為之。”
李南音那一刀劃的不是大腿,那個位置不管男女都不該隨意窺探,就算是死人,他亦會給出足夠的尊重。
不去窺探他人私隱,李南音又如何分辨柳隨云的話?
很簡單,劃開肚子就可以。
死亡時間的長短,決定了一個死人的機能萎縮程度,若超過一定時間,從表面是很難分辨的。
可體內(nèi)卻很容易,就算被放干血與水份,有些東西的變化還是不會差太多。
一具百年,一具十年,一具初死的尸體,內(nèi)臟的差別很大。
例如,有與無的分別,萎縮程度的分別!
而一具死了一天,一具死了十天的尸體,同樣有分別。
這些事普通人未必會懂,可李南音的性子,注定了他懂很多普通人不懂之事。
無他,好奇心三個字。
南宮煌往前走了兩步,探頭望向那具被李南音用刀鋒劃開的尸體,皺起眉頭道:“好殘忍的手法?!?p> “的確很殘忍,但弱者本來就沒有選擇權力,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李浪子般灑脫,又有選擇權力?!?p> 對南宮煌的話,柳隨云笑了笑,臉上露出一種莫名的神情,大概是想起家中的傾軋,朝廷對柳家的壓制。
然而這些是柳家人無法避開的漩渦,那怕他在花間游走,擺出一副不問世事的面孔,亦是無法避免。
除非他能割斷親情。
但可能嗎?
不能!
不能,才有了他柳三,沒有了柳隨云。
南宮煌看著柳隨云的神色,隱約明白他在想什么,他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只是南宮家沒有柳家的麻煩大。
死者為大的觀念中,李南音為什么還要破壞一具尸體?為什么南宮煌看了一眼,語氣中便帶有憤怒。
因為尸體會說話!
它們在說它們不是千年古尸,而是近期內(nèi)被人殺害,再刻意擺放到此處的事實,它們在叫冤,希望有誰能為他們報仇雪恨。
李南音看著體內(nèi)還沒有完全干枯,還帶有點點暗紅的血肉,忍不住閉上雙眼,仰起腦袋對著黑暗的洞頂。
似乎這樣,他的眼淚便不會流下來。
刀光,再次閃起,然后一把普通的長刀直釘入山壁,發(fā)出一陣陣回音。
這次斬的不是尸體,不是南宮煌與柳隨云,而是不遠處石桌上方的掛畫。
一分為二的掛畫掉落地上的瞬間,長刀在山壁上搖擺,在長明燈下?lián)u晃出一道道陰影。
長刀入壁,刀風,掛畫落地的聲音還在回蕩,李南音低沉的怒吼便響起,回蕩在詭異的石室之內(nèi),帶著憤怒與沖天殺意。
“綠蟻!”
綠蟻?
好好的,李南音為什么會怒吼這兩個字,語氣中又為何充滿了殺意。
皆因李南音不知道誰會寒冰掌,卻知道這種保存尸體,或者說把尸體蠟化的功夫誰會。
西蜀奇人,綠蟻!
倘大的江湖,沒有所謂正邪,更沒有所謂黑白,這些都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結(jié)果。
江湖上有很多奇人異士,他們會的武功或者技巧不盡相同,有一點卻是一樣的,那就是他們會的東西,整座中原幾乎只有他們自己懂。
自西蜀而現(xiàn)的綠蟻,是奇人異士中最聞名的一位。
天下第九,素手閻王,綠蟻。
她的輕功不是最好,劍法不是最好,她似乎什么都不是最好最強,但這樣的她卻名列天下第九。
于是很多人不服,但不服的人都死了。
江湖中人,不服便是提刀提劍上去打服別人,這很正常的道理,官府那一套在他們身上不好使。
以武犯禁,正是源自于此。
刀劍出手,生死怨不了別人,不也很正常嗎?
所以,綠蟻是最多人挑戰(zhàn)的十大高手,她看起來是最好欺負的十大高手,甚至比第十位更好。
勝了她,名利雙收。
所以,很多人都死在她手下。
所以,江湖上便出現(xiàn)了一道奇景,一個由綠蟻用干尸造成的迷陣,看到便會讓人害怕,心慌的奇景。
干尸從那里來?
綠蟻很少離開自己隱居的密林,所以當然不會是她出外獵殺,而是那些干尸自己跑過去,再被她用古代存尸法,秘制而成!
有人號召過武林高手,前去討伐手段殘忍,像個惡鬼般的她,只可惜響應者聊聊無幾,連被江湖公認第一劍道世家的柳家,也一言不發(fā)。
因為誰都不想惹上綠蟻,西蜀那種地方要殺一個想逃跑的高手,太難了。
何況綠蟻從不惹事,都是那些人沖著欲望而去惹她,不過惹錯了而已。
這些人,沒有人說他們錯,可誰都不覺得他們善良,綠蟻的手段雖然殘忍,但一個女子求清靜,最好的方法當然是讓人害怕。
為欲望而去,自然要為欲望承擔后果。
當然,綠蟻的尸人與這里的不一樣,否則一踏進石室,李南音三人便會想到她。
“李南音,冷靜!”
與憤怒的李南音不一樣,柳隨云倒是相當冷靜,語氣淡淡的,淡得彷佛這些死人都不存在。
“李南音,你見過綠蟻的尸人?”
“見過?!?p> “見過,那便知道兩者分別很大,說不好這人想的就是我們?nèi)フ揖G蟻?!?p> 麻煩已經(jīng)夠多了,柳隨云不想再多一位綠蟻,普通江湖人不知道綠蟻的可怕,他們知道。
“但江湖上只有綠蟻會這種手法?!崩钅弦粞壑兴剖侨紵鹧妗?p> “呵,李南音你傻了?”
傻了?李南音當然不傻,否則他早就死在荒山野嶺,做不了名震江湖的李大浪子,李大閑人。
“青松道長會游龍劍,你便不會?你再看看尸體的地面是不是有些水跡?”
李南音依著柳隨云所言,輕輕挪動了一下尸體,果然看到跪坐的地方有些水印,很淡很淡,但細心去看還是能分辨出來。
柳隨云知道就算沒有自己,李南音憤怒過后也定然會想到這些問題,從而再細找。
在石頭地面上摸了摸,嗅了嗅,李南音皺眉道:“這是你想到寒冰掌的原因?”
柳隨云點頭道:“不錯,我剛才重新檢查了十具尸體,有兩人的跪坐處有水跡,而右上角的那一具身上有寒意,若不是水跡讓我起了疑心,差點便漏掉?!?p> 寒意?
死人的體溫是涼的,可涼與寒大不一樣。分別雖細微,可隨便換一位江湖人前來都能分清楚,柳隨云又怎么會分不出其中差別。
李南音想了想道:“這也無法證明是寒冰掌,這門武功數(shù)百年不曾現(xiàn)世了。”
柳隨云點頭道:“不錯,只是猜測,只是一個思路,但這門奇功能出現(xiàn),就不能再多一位“綠蟻”?”
李南音兩人的對話,南宮煌全程都聽在耳內(nèi),忍不住插嘴道:“你們究竟接下了什么任務?不說清楚,我這就打道回府了,一位紅衣女子已經(jīng)可怕,現(xiàn)在又多了風鈴刀,寒冰掌,綠蟻三人?!?p> 柳隨云滿臉苦澀道:“我也想不到竟會拉扯出這么多人,一開始連風鈴刀我也以為是煙幕,可現(xiàn)在看來那怕不是,亦有牽扯?!?p> “我想知道你們在做什么,南宮煌可以死,南宮家的下任家主不能死。”
南宮煌的話,兩人都理解,若只是南宮煌,為朋友兩肋插刀沒問題,可他不只是南宮煌,在煌字之前,他背負著南宮家下一代的希望。
柳隨云還有一位大哥柳隨文,南宮家卻只有一個南宮煌,傾盡了全族心力的南宮煌。
“九龍卷書被盜了。”
“九龍卷書被盜了?!?p> 李南音與柳隨云同一時間的低語,讓南宮煌心中一驚,九龍卷書是什么,他最是清楚不過。
國之重寶!
先帝留給后人的財寶。
如此重要的秘密當然不會流傳整個江湖,當然只有少數(shù)人知道。能夠知道的人在廟堂或江湖都有些份量,否則又怎會得知如此機密。
李南音會知道,是貴老人。
柳隨云會知道,是柳家。
南宮煌呢?
南宮世家!
作為歷代為朝廷打造機關,建筑樓閣的南宮家又怎么會不知道,更重要是那座紫薇閣的機關,有半數(shù)出自他雙手。
“紫薇閣意外起火,原來是九龍卷書被盜???”
南宮煌一雙眉毛皺得更緊,雙眼在兩人身上來回游走,良久后才吐出一口氣道:“別管這些了,我們?nèi)フ乙粋€人?!?p> “找誰?”
“你以為我的機關誰都能破?你以為誰都能摸到九龍卷書?那書的四周,我設下了十八道機關,每一道都能致人死命!”
南宮煌重重嘆了一口氣,如今他總算知道自己的朋友接下了什么樣的麻煩,而且連自己也踏進了漩渦。
“我布下的十八道機關,除了陛下誰都不會知道,即使是我也得費時數(shù)天才能解開,否則沾上一點便是一個死字,但我卻知道有一個人,只要有圖紙必然能解開?!?p> 李南音看著南宮煌的背影,追上前道:“而在禁宮偷一張圖紙并不難,對嗎?”
“你們兩人可以偷到?”
“可以。”
“可以。”
“那便不難,所以我們不必管其他事,直接找能破解的人就好?!?